赌局
不知范文程是否会意了他的笑声究竟所为何来。但他并不在乎。豪赌的人,在答案揭晓之前,总有一次恣意的权利吧?
而那一刻,居他的心底,却当真是深深羡慕着自己的亲弟弟。
羡慕多铎的不羁,羡慕多铎的毫不掩饰,更羡慕他能够拥有她。而自己的隐忍,无疑也让痛苦只属于自己一人。
“王爷,您还好吧?”不知过了多久,范文程才将他的思绪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没事,没事……”多尔衮摇着头,唇边笑意醉人,“多谢范章京了。那小丫头拜了你为师,往后,可有你头疼的……”
望着范文程离去的背影,男子久久立在厅门前。他没有嘱咐对方隐瞒“她”所向他要求的事情,因为他清楚范文程的为人。范大学士虽是君王心腹,却深知该如何,不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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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亲王多尔衮自议死罪,肃亲王豪格亦言应死,杜度、阿巴泰削爵为民,尽没户口奴仆,从征将领三十余人分别议死、革职、籍没。三月二十二日,太宗皇帝予以宽减,降多尔衮、豪格为郡王,分别罚银一万两、八千两并夺二牛录、一牛录,其余人等皆罚银,数目不等。
次日,多尔衮等人俱至议政衙门,皇太极又命大学士希福、范文程等将他们逐出议政衙门。不许他们去各自的衙门办公,亦不准面见圣颜。
而,处罚虽已有定论,皇上的气并却未全消,所有的当事人对这样的结果也并非心悦诚服。一连十数日,朝野上下气氛十分怪异。幸而范文程与大学士刚林、学士额色黑几次三番的斡旋,才让君王渐渐冷静下来,准许诸王贝勒大臣各自前往衙门料理事务,筹备即将赶赴锦州替回郑亲王等人对明作战等相关事宜。
一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风暴便这般归于平静。洛安琪虽远离风暴的中心,却也被其周边的狂风吹得难以安然。她已无法知悉多尔衮与豪格等人究竟是否约好一致面对震怒的君王,以各自的身家性命为筹码去赌这样一个结局。或许他们都清楚,皇太极绝不可能当真将他们所有人处以死罪,所以才敢这样放手去赌。而在整场赌局中,大学士范文程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未多时,刚被削夺亲王爵的多尔衮与豪格等人也率军开赴锦州前线,重新投入战事。洛安琪不想对多铎有所隐瞒,也不愿他从不相干的人口中得知走了样的事实。她在托人送往锦州的书信中,也略提及了自己出城以及去见了范文程的事情。她相信他的判断,也相信他会明白她的心意。
多铎的书信渐渐变得少了,即使偶有一两封,也总不过寥寥数语,笔迹亦十分潦草。尽管如此,信中却仍旧语气轻松,不乏点滴温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听说锦州前线战事正酣。多铎与济尔哈朗率军围困锦州,并于城外加筑了一道围城,断绝了锦州与杏山、松山和宁远的联系;随后在锦州南山西冈及松山北岭,更设伏大败一支由杏山至松山的明军援兵。
但,陷入孤立无缘境地的锦州城无疑令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大为紧张。他立刻调派洪承畴率领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等八总兵兵马,率领精锐十三万、马四万集结宁远,徐徐逼近锦州,步步立营,且战且守,绝不浪战,以十分犀利的攻势迅速控制了松山至锦州的制高点。
这样的战略无疑让清军遭遇了重挫。战局出现了反转的情形。而睿郡王多尔衮率军冲击明军营阵,亦遭遇不利,兵马死伤甚多。
八月,前方战报一经传回,皇太极再也坐不住了。他即刻统兵自盛京出发,星夜兼程奔赴前线,留守的武英郡王阿济格等人也随军一同增援。
偌大的盛京,此时几乎只留下了女人们。本该是团圆的中秋佳节,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凄清。夏季小院中繁茂的花荫此时只剩下了零落的枯藤,第一阵北风卷着落叶三三两两在地面上打着旋儿,仿佛是在预示着寒冷即将到来。
洛安琪抱着牙牙学语的舒伦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旁,含笑望着珠拉与乌日娜带着多尼在院里拾落叶玩。舒伦已经一岁多,也能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去,破坏欲绝不比男孩子差;平日里口中时常含混不清地“呃呢”、“呃呢”,不知是不是在唤她“额娘”。其实在她心中早当舒伦是自己的女儿了,只是,她仍放不下那桩心事。
天渐渐凉了,前方战事紧张,不知那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他的旧伤还会不会复发。虽然宁真过世后他时常宽慰她,说既然生孩子如此危险,不生也罢了。可她自己却无法那样认为。
正想着,月亮门外忽然有个仆妇禀告道:“福晋,宫里来人了。”
女子抬起头,却见是苏茉尔站在那仆妇身旁。洛安琪忙抱着舒伦起身走了过去,笑着道:“苏嬷嬷来了。快进院里坐,一起用些点心。”
“不了,格格。”苏茉尔笑了笑,“今儿个是中秋节了,皇后娘娘与我们格格特地打发我过来请格格入宫小聚。”
洛安琪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舒伦,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嬷嬷打发人来说一声也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对了,我能不能把这两个孩子带去?”
“当然可以。娘娘还特地吩咐了,让格格带他们同去的。”
“那太好了,”女子笑了,“请嬷嬷稍坐片刻,我去给孩子们换件衣裳。乌日娜,去给苏嬷嬷沏杯热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