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却望进一双三分英气七分妩媚的乌黑眸子。心跳倏地加快了节奏，她慌忙起身打算行礼，“姑姑……不，乌云其其格给娘娘请安！” 布木布泰含笑抬手止住了她，“别拘礼，叫我姑姑。” “是，姑姑。”她应了，却只是微微低垂着头，站在那儿。 “快坐啊。” “多谢姑姑。” 洛安琪坐回座位。布木布泰自然而然地握起她的手，微微笑着端详起她来。而她也浅笑着望回眼前这位曾与自己姐妹相称的女子。快两年了，布木布泰还是那么美丽，只是比过去更加沉静了。从她眼中看得出，她并不快乐。听说宸妃最近情绪反复，身边的人又擅长小题大作，闹得宫里鸡飞狗跳的…… “小姑姑又有了身孕。府中的事务，可要辛苦你了。”片刻，布木布泰轻声道。 洛安琪摇头，脸上的笑意显得十分苍白，“不……不辛苦的……”幸亏布木布泰不曾提到瓜尔佳氏，这让她颇为感激。 布木布泰笑了，“协理那么大一家子，事无巨细。这其中有多辛苦我可是知道的。多铎常年在外，你要多担待。” “姑姑说哪里话呢，这些……这些都是乌云其其格应该做的。”洛安琪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布木布泰的眸光，因为那眸光总让她觉得心虚，让她觉得庄妃想要透过她的眸子，看向曾经的她。 但庄妃只是握着她的手，道：“乌云其其格，有空常到宫里来陪我坐坐吧。” 她讷讷地点头，忽然听见布木布泰压低的嗓音，“呵呵……每次见到你，就像见到一个人，一个我关心着的人……那感觉让人觉得既是欢喜，又是难过。所以我这心里头啊，既盼着见到你，又怕见到你。真是矛盾。” 洛安琪心下一惊。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关心着眼前这人？只是那些如烟往事，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真的不适合让更多人知晓吧？即使是信任的人…… 她飞快收拾起心情，微微弯起唇角。“姑姑可是在说那位去世了的睿王爷的侧福晋？上次遇见皇上，他对我说过，那位嫂子与姑姑您是以姐妹相称的。他说我与她长得很像。” “哦？皇上告诉你了？” “嗯……”洛安琪点点头，垂下了眸子。“皇上说她与睿王爷感情很好，她生病去世之后，睿王爷一直很难过……所以自打皇上这么说了，我都不好意思再去他府上做客，每次见到他也都觉得有些尴尬。虽然……他本人并不见得像我那样尴尬。” “皇上他……真是这么说的？”布木布泰睁大了眸子，倒像是有些意外。 “是呀。” 洛安琪无辜地看着布木布泰。而对方却略带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兀自陷入沉思。 这样做，合适吗？洛安琪望着布木布泰的脸。眼前这女子心中装着谁，她不是不清楚，将皇太极的谎话告诉她，无疑会刺痛她的心。但……此刻她已经无路可退，因为她是乌云其其格，也只能做乌云其其格。 “姑姑？”她试探地问，让布木布泰回过神来。只见对方脸上带着恍然与淡淡的歉意，似乎在为自己失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姑姑想起了一些往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其实她不也时常想起那些往事，以及更加久远的往事…… 布木布泰略带落寞地笑了笑，只是更紧地握着她的手，“没什么，方才走神了……其实今日还有话与你说呢……论理，这原不该我过问的。不过你是三哥最心爱的女儿，我想，我也可以把你视作自己的孩子一样。你与多铎成婚，日子也不短了，你……没有动静吗？” 她倏地抬起头，在布木布泰的注视下，飞快地红了脸颊。“姑姑……我……” 布木布泰的意思很明确。而同样的问题，她也曾经问过自己。一年了，除却多铎不在盛京的日子，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了。可是，为什么还没有呢？比起宁真以及瓜尔佳氏的一击即中，她这样的情形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与多铎难道没打算要一个孩子吗？” 布木布泰的话让她的脸更红了。茂密的白桦林中，他滚烫的话语忽然惊雷般地在耳畔炸响。 ＜“琪儿，给我生个儿子吧，你和我的。”＞ 儿子…… 她与他的…… 如今想来，他的话于她更像是种讽刺。 见她窘迫，庄妃宽慰地笑了笑，“呵呵……我不过随便问问，别太放在心上。毕竟你还不满十六岁，多铎也还年轻。不必着急。再说，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洛安琪望着自己曾经唤作姐姐的人，呆呆地点了点头。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女子静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仍旧是熟悉的娇艳脸庞，明明该是二八年华的稚嫩，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眼神。而，也只有这眼神才能显露出她原本的年龄吧。 无论是事实还是旁人所言，自成婚以来，乌云其其格的确得到丈夫的专宠。即使徜徉在爱情海洋中的她尚未来得及考虑到子息问题，但那却也该是“专宠”必定会出现的结果才对。 但是，为什么她至今仍没有半点迹象？ 究竟是因为她幼年的心疾，还是——当初那神秘的“乌拉的宝石”在挽回她性命的时候，竟让她的身体产生什么不可思议的状况？ 然而，没有任何现象显示她的身体周期有异常。每月都会发生的事情也都一向准时发生，准时得几乎让满怀希望的她感到失望。 她再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样的可能性。 洛安琪低下头，双手轻轻放在平坦的小腹。 儿子，她与他的。那是多么令人神往的事情。多铎已经有了希望拥有那样一个孩子的念头。事实证明他在这一方面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很显然，问题只可能出在她的身上。 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会因为子息问题而动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