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居然还穿着朝服，倒像是才从宫里回来。她怔怔望了他一阵，忽然微微一勾唇角，“正要睡，还没睡着。” 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便自然而然走到床边，宽衣解带起来。 他是打算在此处宿下么？女子眨眨眼，下意识地朝里挪了挪身子。多铎只穿着洁白的中衣，背对着她轻轻将自己放倒在床上。 洛安琪心下淡淡一笑，便也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沉默。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但她并没有睡着，她也知道身后的男子同样没有。她是否该询问他这些日子的去向？但，去哪是他的自由，关怀其他的妻妾也是他的义务。只要他还愿意回来，她就该安之若素。纠结、争执，只会将他从她身边推开。 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那个乖巧、惹人怜爱的女子，到哪里去了？ 他与她之间，何时变得如此悲哀？难道她拼尽全力要来的，就是这样残缺不全的爱情吗？ “琪儿，咱们别再闹别扭了好吗？”过了不知多久，身后的男子忽然发出低沉的声音，语气中是掩不去的疲惫。 她的心骤地紧了紧。 闹别扭？她只是想为他分担，只是希望他把她视作无论刮风下雨都可以并肩站在一起的伴侣，而不是只会躲在他身后接受他关怀，什么也不操心的无知小媳妇。 难道这叫做闹别扭？ 她不应声，而他继续说了下去。“皇上又在筹备出征，近日来都在忙于商讨军机，下个月初便要开拔。这一趟，日子大概不会短……” 女子倏地坐了起来，“你又要——” 多铎缓缓转过身来，疲惫的面容满是歉意，“琪儿……抱歉，又要让你一个人留下来了。” 洛安琪怔怔望了他片刻，忽然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拥着膝头靠向身后的床首。 应该习惯的。就算此时不习惯，迟早也要习惯。嫁给这样一个人，就该接受他的常年征战。可是，她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不可能习惯，并且永远活在那种担忧里。她不是为了悔教夫婿觅封侯的闺怨，而是希望他可以永远平安健康。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一丝丝的水珠滑过面颊，低落在膝头的锦被。泪迹迅速在织物的表面洇成圆圈。一个，两个…… “琪儿！”他迅速坐起身，将她拥入怀抱，焦急地安抚着，“别哭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不是担心那个！”她在他怀中摇着头。 多铎轻轻拍着她的背，忽然笑了，墨玉般的眸子带着暖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你忘了咱们说好的，要做一对儿祸害千年的老妖精和老妖婆的么？” 洛安琪紧紧拥住了他，答非所问，“带我去！我要跟你一块儿去！我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 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仿佛她说的话有多么幼稚可笑。“又说傻话了，小丫头！” “我不是小丫头！我是女人！”她骤然推开了他，高声抗议起来，“你说过我是你的妻子，而我不要做你背后的女人！妻子是应该跟丈夫站在一起，共同经历风雨的！” 他沉着一双剑眉，呆呆地望着她。许久，他伸出手轻轻擦拭着她颊边的泪。“我知道，女人。”他郑重其事地说：“你的心思，我知道了。但打仗是男人的事。你说过，你对带兵打仗和上阵杀敌没有兴趣不是？你是我要一辈子守护的女人。你既知道那地方危险，我更不可能让你跟我同去。今日我答应你，会让你成为跟我站在一起共同经历风雨的女人，但不是在这个时候。” 洛安琪抬头望进他的眸子，忽然对他绽开一个柔美的微笑。 她究竟在怕什么呢？她早已知晓了结尾，是最坏的，却也是最好的。那么，过程又算什么呢？她可以拥有他的一生，而他也将拥有她的一生，那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她完全不懂的军事与政事，她相信他其实是有那个能力与掌控力的，只要时间将他那颗莽撞的心渐渐沉淀与历练。 总有一天，他将会成为功勋卓著的辅政皇叔。她为什么要担心？至于身后的事，若是当真无法避免，也不必太过纠结。一切看开就好。 “多铎，我相信你的能力。即使没有多尔衮在身边，你也依然是无可非议的强者。我知道，沙场是你的天地，是你展示才能的舞台。所以不要在意那些暂时的得失，不要在意当权者的天平是否公允。这样说，虽然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在，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真正的公允，何况是权力的漩涡之中。若是让自己始终沉溺于那些得失，就会失去快乐与平和，失去自己原有的步调，甚至遂了有心人的所愿。你希望那样吗？” 她认真地望着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些话我早就想要对你说，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语境。其实这一次，我们两个原本不需要闹这么长时间别扭的。为什么不早些说开呢？真傻……你放心，我既然打定主意跟你站在一起共同经历风雨，就会一直支持你。至于家中……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乌云其其格虽然不是女主人，但我会努力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