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爵
漫山遍野尽是碧绿,比银装素裹的冬季更多了无尽的生机。高大的白桦树排列整齐,繁茂的林地引来无数鸟儿在此栖息。年轻的男女在林间奔跑相逐,洒下阵阵欢声笑语。
“还能找到当初我刻了名字的那棵树吗?”当他终于捉住了她,拥着她轻声问道。
她在他怀中扬起明艳的脸庞,巧笑倩兮,“当然。”
“找找看?”
“行啊,看谁先找到。”说罢,推开他飞快地跑开。
凭着当年的记忆,循着来时的方向,洛安琪果然很快找到了多铎刻下名字的那棵树。笔画繁杂完全看不懂的一串满文,笔迹早已被不知名的寄生植物填满了起来,显得十分斑驳,不注意的话不容易看出来。她伸手轻轻剥去那些植物,让他刻下的名字重新清晰起来。
“瞧!我说能找到的!”女子开心地笑了。突然有些心血来潮,她弯腰拔出靴掖中藏着的短刀,在他的名字旁边刻下一个大大的“琪”字。
而多铎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含笑望着忙于刻字的她,“开心吗?”
“嗯!”她点头,暂时还顾不上回身望他。
“那,往后我每天都陪你来如何?”
洛安琪顿了片刻,然后倏地转过身来。她警惕地望着他的眸子,笑意在她明艳的脸上早已丝毫不见。“多铎,究竟怎么了?”
男子缓步向她走来,脸上仍是带着笑,“真的没怎么,就是——往后我会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你了,你觉得不好吗?”
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却不愿去问,因为她打定主意,只听他愿意说的事。细想这一日他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若非十分开心,就是十分不开心,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既然是不开心的事,那也就没有必要问了吧。
她弯起了唇角重重点头,眸中带着暖意,“好呀,怎么会不好?”
她知道,三年十一月的败仗只是一根导火索。而最坏的情况能是什么?罚银?削爵?交出礼部之印?还是废黜旗主之位?除却这些,眼前这人还剩下什么呢?若是不必终年征战在外,只做一名富贵闲人,那样似乎也不错吧?但她明白,他生来就不是那种做富贵闲人的性格,若真是那样的结果,对他来说真比死了还难受。
可是眼下,她还能说什么呢?
“琪儿……”不知几时,多铎已站在她的面前。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温热的吻印在她的额头,“其实我还得感谢他。若是他不牵这根红线,我也不能找回你来,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一定要用那些身外物来交换,也值得。”
是吗?值得?
洛安琪闭着眼,想要将那骤然涌上的泪意牢牢困住。他对于她无疑是重要的,而她对于他,真的也有那么重要吗?即使要让他放弃很多……“琪儿,给我生个儿子吧,你和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他低哑的声音。
她讶异地睁开眼,望着眼前这俊逸的青年。这是她所爱的人,她知道他是用尖锐与放荡不羁来包裹自己脆弱的内心的。此刻,他的委屈和不满,只想要她来安抚,而她也希望,只有她,只有她一人……
一二日之后,她才从姐姐阿茹娜那里得知消息。原来那日皇太极在朝会时,历数多铎先前种种罪过,命诸王、贝勒、大臣共议。将其降为多罗贝勒,并罚银万两,夺其奴仆、牲畜三分之一,尽数交予了睿亲王多尔衮。
豫亲王府、不,如今该叫贝勒府了——上上下下早已是人心惶惶。瓜尔佳氏与另外两位侍妾更是私下说这其中也有乌云其其格的原因。洛安琪面上只是淡淡的。宁真倒维护她,不声不响地便叫那几个嚼舌之人挨了罚,收敛了不少。让她颇为感激。
听说豪格以战功又恢复了肃亲王的爵位,过府上来找多铎时,也照了两面。虽不再那般鲁莽,看她的眼神却仍旧十分诡异。
多铎当真悠闲了好些日子。因为礼部也不叫他管了,所以除却每日的例行朝会,其余时间都赖在家中,其间还陪她去他在郊外的庄子上住了些日子。
相比其他王爷贝勒们的繁忙,他的清闲显得相当突兀。他倒总说这样的日子真是好,但每每提及兄长们正在忙碌的事情时,从他眸中流露出的艳羡与不甘却总是逃不过她的眼。
她知道他的心事,但恰恰是这件事上,她没有办法可以帮到他。她只能做好他身后的女人,尽自己的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