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太宗皇帝对此次远征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之后，又下诏书，追封扬武大将军岳托为克勤郡王，将册装于红盒内，由礼部奉至墓所。并赐骆驼五匹、马二匹、白银万两。 而在此之前，多尔衮迎娶侧福晋的日子也最终确定了下来。五月初一，科尔沁索诺木台吉之长女阿茹娜从暂居的宫中出嫁。 既是从宫中出嫁，又是出身科尔沁，婚礼几乎是按照宫中格格出嫁的规格。尽管从皇宫到睿亲王府只是短短的路程，送亲、迎亲的队伍却仿佛要将这段路程走出长长的时间，也似乎是要用这喧天的喜庆，将先前一直笼罩在盛京城上空的愁云惨淡一扫而光。 洛安琪坐在桌案上，两只脚高高吊在桌沿上晃晃悠悠的，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不禁急煞了旁边的珠拉。 “哎呀我的好格格，您再这么晃悠下去，可就赶不上了呀！” 她勾了勾嘴角，随手拿起旁边梳妆匣中的珠花，漫不经心地把玩。阿茹娜出嫁，她无论是作为妹妹，还是作为妯娌，都是该去。不过这也是她第一次作为多铎的“侧”福晋身份，出席这种场合，一想到要跟佟佳氏、瓜尔佳氏那些女人扎堆，就觉得心里别扭得不行。可若是不去，似乎又找不到理由。 人对于恐惧或者抵触的事情，有着逃避的本能。她磨蹭着，仿佛那样就可以不必面对了似的。“赶不上就不必赶了，咱们迟一点儿再去。反正姐姐被蒙着盖头直接送进洞房了，咱们迟一点儿她不会知道的。” “她不知道，可我已经知道了。”门口处突然响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以及几分无奈。 珠拉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身向来人请安。而坐在桌上的女子却慢吞吞地抬起头，皱着眉望了过去。“你怎么有空过来？” 多铎似笑非笑地晃了过来，“为什么没空？又不是我娶亲。” “你也敢！”洛安琪故作凶悍地冲他亮了下爪子。小九九居然被他撞到，可见是没有实施的可能了。 “有了福晋您，小的岂敢再娶？”他笑嘻嘻地腻了过来，“我正要过去，你跟我一块儿去？珠拉，还不快给你们格格更衣梳妆？” “是！”珠拉开开心心地应了，转眼间手上便已变魔术般地拿出了一摞各色衣裳，不遗余力地推销起来。“格格，这件如何？您瞧这件也很好……” 好么，真是她的好丫头，这么快就倒戈了。洛安琪横了珠拉一眼，“我说，你到底是哪头的？” “格格……” 男子倒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他勾着一侧的嘴角，略打量了下丫环手中的衣裳，随手一指，“就这身儿吧。”随即，又从桌案上开启着的首饰盒中拣出一支雕工精美的象牙钗子，搁在桌上。 “你快着点儿。”他说。 洛安琪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怔住了。 “你快着点儿。” 记忆中，他好像也曾这样说过。他让她换上一袭正白旗的军服，带着她去驰马，去看白桦林，还在白桦树上刻下了他的名字，为她。 于是她不再推托，只顺从地让珠拉为她更衣、梳妆，然后，变成他希望的模样。 她想，若是当时没有接受他带来的军服，没有跟随他去到那片美丽的白桦林，也没有为他唱过那首悠扬伤感的《白桦林》，如今的他与她，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赶到睿亲王府的时候，新郎新娘已经走在被送入洞房的路上了。那一大堆她曾领教过的繁杂礼仪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从院子到新房这一路上围了许多瞧热闹的人。 多铎才一露面便被阿济格他们一帮子王爷贝勒们拖去喝酒。而洛安琪既不想与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扎堆，又不想坐在那儿白给好奇的人来参观。于是报告宁真说自己想去后面凑热闹，看新娘子，便独自从筵席中溜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府中转悠。 小玉儿的脸色很难看。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与她妹子豪格福晋站在花厅之外不知嘀咕什么，虽不是醒目的位置，却依旧有些扎眼。洛安琪浅浅笑着，不去看对方的眼神，只是礼貌地点头，然后快步走开。 花厅、廊子、花园、池塘，一草一木，均与她还在的时候毫无分别。唯一不同的是到处都是人，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也难。 洛安琪做梦般地在睿亲王府中游走，不时遇上各位王爷贝勒、宗室亲贵的家眷。这些女人们几乎都在她新婚行家礼时照过面了，即使是原先认得“死去的睿亲王侧福晋”的人，也渐渐不会再瞪着一双仿佛见了鬼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 来自蒙古的，彼此行礼寒暄几句；语言不通的，含笑点个头权当打过招呼。一路行来倒也无事。只是在太湖石边遇到了李银珠抱着东莪时，二人一同望着已经一岁多，越发粉妆玉琢的小小东莪，相顾无言。 逝去的已太多，她只能拼命抓住眼前的。一切过往，就让它们随风吧。 当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向自己曾住过的小院走去。她倏地站住了脚，随即略带防备地四下张望。当真是太熟悉了么？竟然丝毫不顾这样做的危险。 所幸今日的主角离这边很远，并没有人来到这偏僻的所在。她回转身子，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低着头只顾想着心事，唯有脸上带着招牌式的浅浅笑容。渐渐听得不远处的前院中人声鼎沸，似是新郎官儿出来敬酒了。于是脚下紧了几步，仍是丝毫未曾留意身旁与自己擦肩的人。直到身后忽然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这才眉头紧蹙地回头。 猛地闯入视线的人正瞪着一双失神的眼望着她。 是谁？ 那浓眉大眼、蓄着唇须的男子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也是一切麻烦的根源吧？ “你是谁？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