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爵
或许是因为捅破了那层长时间以来同兄长之间若有若无的隔膜,抑或是因为今日的再会终于让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多尔衮离开后,看得出多铎的心情很不错。
然而,洛安琪在结束了对多尔衮的那场演出后,却是怎样也开心不起来。她害怕与他对视,害怕看到他的眼神。在前院中相遇的时候,她是毫无准备的,幸好有阿茹娜在,否则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虽然不曾多说话,但他的看向她眼神分明带着探究,也仿佛有太多的疑问与困惑。今日,家礼这一关算是过了,可是往后呢?对其他人,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扮演乌云其其格的角色,而对多尔衮,她真的心有不忍。
“在想什么?”近距离的低语拉回了她的思绪。男子修长的手臂圈住了她,温热的气息带着沐浴后淡淡的清香喷洒在她的颈后。
她不语,只是浅笑着低下头,用手中的银角梳机械地梳理着捋至胸前的三千青丝。
多铎沉默了片刻,映在铜镜中的俊颜渐渐失去了笑意。“琪儿……”
“我没事……”她将身子靠向他的胸膛,缓缓地:“我只是在想,一个人想要一辈子都说谎,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他皱了眉,骤然松开了圈住她的双臂,兀自坐到了她身旁的凳子上。那俊逸的面容与身上的中衣一样苍白,乌黑狭长的眸子还带着些许自嘲。“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洛安琪诚实地点了点头,“多铎,我不想瞒你。骗别的不相干的人,我真的无所谓,但是骗他,我心里会很难受,会于心不忍。”
多铎沉默了片刻,忽然落寞地勾了勾嘴角,“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转向他,伸手握住了他膝头上苍白的右手,“在盛京,除了宫里的玉姐姐外,你,还有多尔衮,你们都是我真正关心的人。对于你,你该明白我的感情,而对于他,却因为他是你的亲哥哥。”
她顿了顿,然后仓促地一笑,“他是你的亲哥哥,而你们相依为命地长大,彼此间那种深厚的手足之情,不要说是在帝王之家,就是寻常百姓家也是难能可贵的。我真的很羡慕你有那样一个哥哥,而在我的心中,也把他当作自己的哥哥一般。”
他认真地望着她,眸中的自嘲与落寞渐渐褪去了,剩下的只有明亮与透澈的光芒。“琪儿……”他伸出左手,轻轻覆在她握住自己右手的手背之上,“你对我如此坦承,令我十分欣慰,也十分惭愧。哥曾说过,像你这样美好的女子,即使拥有众多的倾慕者也不稀罕。而你的心中只有我,从来就没有过旁人。我该为此感到骄傲。”
“他……他真这么说?”洛安琪讶异地睁大了眼。
多铎重重地点头,“琪儿,他喜欢你。”
是的。他一直知道哥哥喜欢琪儿,也知道哥哥为琪儿做了许多的事。格礼派去调查瑞草堂的人回话说,在那儿无意中看到了睿王爷的人,属于直接听令于睿王爷本人,但鲜有人知的那种角色。而他们也是因为两白旗的亲近关系才会略有所知。
多铎心下五味杂陈。若是换作自己,像瑞草堂的兄妹这样知晓内情的人,自然是斩草除根更为妥贴,而多尔衮却不惜这般费时费事地派人暗中守护,这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哥哥这般默默地琪儿做了这许多事,有他知道的,更多的却是他所不知的。相比之下,自己为心爱之人做的事情却显得太少、太少。
不过没关系,从今以后,他还有长长的一辈子可以与她厮守。他愿穷其一生,去为她做任何事情。
女子蹙着眉垂下了头,仿佛不能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但他却并不介意,只是淡淡笑着,不断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是真的。做了二十几年的亲兄弟,我太了解他了。你若是瞧他素日温和客气,便认为他是个可以随意亲近之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想要走进他的心中,其实很难。可一旦真正走进他心中,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抹去的。”
“多铎!”洛安琪用力咬了咬嘴唇,有些赌气般地瞪着他,“你究竟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
“嘘……”他伸过手,用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住她嫣红的唇瓣,止住她的辩解。低低的嗓音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乖,让我说完。”
她紧紧抿着嘴唇,别过脸去不再说话。但他却带着平和的微笑,仿佛在叙述着不相干的故事。“他喜欢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像哥哥那样优秀的人,无论哪个方面,他都远远超过了我去。但凡脑筋还有些对头的姑娘家,怎么都该选他不选我才对……”
“你……”洛安琪愣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只见她满脸羞恼,挥着拳头便擂向他的胸膛,“你说谁脑筋不对头?”
而多铎却忽然朗声笑了。他伸过手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说你了么?你着什么急?”
“那我还就脑筋不对头了,怎样?”沉默片刻之后,她忽然仰起脸望向他,明艳的脸庞看不出半点怒意,“多铎,虽然你这个人几乎没有一点儿优点,也谈不上有什么好处,可你就是你,谁都替代不了。我就是喜欢你,并且打定主意一辈子阴魂不散地跟着你,也不许你有二心。他日若是你比我先走,那么,阿木沙礼便是我的榜样;而若是我比你先走,另一个我也会千方百计回到你身边,而你也要不停地找到我,因为那是你欠我的。”
本应是柔情的夜,是相爱的男女倾诉衷肠的时刻,而她的表白却那样的沉重。男子渐渐敛了笑,墨玉般的狭长眼眸带着难以置信与几分动容。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越发紧紧地揽住了她,仿佛再也不愿松开。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是我欠你的,”他在她耳畔轻声说着,“虽然我不知究竟是几时欠下的,但我多铎绝不是赖账之人。这辈子还不完的,我下辈子接着还。永远还不清最好,就算哪天还清了,也不能算完。咱们再调个过儿,换成你来还我……”
最后的几个字消失于纠缠的唇齿之间,温存的亲吻也渐渐变得充满掠夺。倏地,他抱起了她,然后径直朝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