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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托之死
屋门忽然开了,院中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清晰起来。 “珠拉,是你吗?”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又到喝药的时辰了?这药到底一天要喝几回呢?我觉着好像才喝过……” 但侍女却沉默着,唯有沉稳的脚步声伴着雨声,格外清晰。 “唉!为什么又不关门?罢了罢了,你先把药端过来吧,我喝就是了……” 她弯起胳膊支撑着上半身,努力坐起来,却在抬眼之际对上了一双宛如墨玉般深邃的眸。 “你……” 她怔怔望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前的男子面色有些苍白,眼窝下还带着明显的青浊,胡子也不知多久没剔。他这一路显然淋了雨,因为他的头发是湿漉漉的,身上的甲胄也在不断地往下滴水,靴子上沾满泥泞,踩得地面上长长一串泥水印迹。 “我回来了……”他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对不起,琪儿,若是知道你病了,我该早些回来的……雨太大,路上不好走……” 不知是曾经在哪本小说中看到过那样一句话。她痴痴望着有些狼狈的多铎,半晌,忽然含泪笑了笑,“你像一只药罐子。”见男子不明就里地皱了皱眉,于是还未等他开口问,她便又补充道:“多铎,你是医我的药。” “傻丫头……”他释然地笑笑,伸手小心翼翼地抹了抹她的眼泪,然后坐在距她很近的椅子上,身子却朝她倾了过来。“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叫我如何放心?请太医来瞧过了吗?” “瞧过了。就是普通的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吃过饭了吗?” “唔……”他含糊不清地应道。 女子将棉被往上拽了拽,捂住肩头,随即提高声音唤来珠拉,吩咐她去给多铎找出一身干衣裳,再去厨房烧一锅姜汤来。 也没让人伺候,多铎自己换了衣裳,又擦干头发,便直接躺在她的身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抱着她一动不动。 洛安琪轻轻推了推身旁的男子,“喂……你要不回你屋去睡?当心我把风寒传染给你。” 但多铎却在她颈窝里摇着头,低声道:“不去。传染给我,你就好了。” “胡扯!”她假嗔地斥道,忽然感到今日的他有些不对劲。“有心事?” “没有,就是有些累。” 洛安琪的心中倏地涌上几分心疼。行军打仗很辛苦吧?吃不好,睡不好的,随时还可能面临生命危险。她转过身,用双手捧住他的脸。自己已经有两个多月不曾好好看过这张面容了。此刻的他满脸掩不去的倦容,狭长俊俏的眸子爬满红丝,下巴上的青茈也在肆意地生长着,让他俊逸的容颜多了几分落拓的味道。 “乖,回你屋里去睡。我这副模样,你也睡不踏实。”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柔声哄着,仿佛眼前的他是个小孩子。 然而多铎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微凉的薄唇不断辗转那白皙纤长的手指,喃喃的低语在她指间轻轻振动着空气:“别动……就这样挺好的。有你在,我才能睡踏实。” 于是,她不再坚持,只是又另拿出一床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再钻回被中继续捂汗。 “琪儿……”身旁的他再次轻唤着她,修长的手从自己被子下探到她的被中,摸索着找到了她的手,然后紧紧握住。 “嗯?”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洛安琪心下惘然。他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不走。”她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你撵我,我也不走。” 然而就在多铎回来的第二日中午,出征的右翼大军便传回了噩耗。扬威大将军岳托及辅国公玛占在驻军济南府时,染上了痘症,病逝于军中。 岳托是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很早就投身戎马。由于作战勇猛,又富有智谋,因而深得太宗赏识。崇德元年,他被封为成亲王,主管兵部。后因故被贬谪为贝子。但因其赫赫战功,很快又被封为贝勒。而辅国公玛占是礼亲王代善的第六子,如今不过二十余岁,此番亦随其兄长的右翼军远征明国,不想这二人竟然都染上天花,病逝济南府。 消息一经传回,朝野上下无不悲怆震惊。而在如此双重打击之下,礼亲王更是病倒在了府中。 多铎饭也顾不上吃,便同多尔衮、济尔哈朗等人去了礼亲王府,在那儿待到很晚。才刚回到府中,却又一头钻进自己的居室,大门紧闭。任谁敲门都不开。 他的举动吓坏了府中的众人。但与此同时,洛安琪却犹自坐在多铎书房的桌案上,吊着双脚,怔怔看着青砖地面。 又是天花……八阿哥、岳托,最后,还有他…… 为什么? 为什么…… 多铎没有回到他们两人生活的院子,说明他此刻不想见任何人,也包括她在内。 他在此之前已经知晓了吧?所以昨日见到她时才会是那样的神情。她的丈夫骨子里其实是个实心眼、重感情的人。关于岳托的死,一定让他很难过吧?她知道,那二人感情一直很不错,虽说多铎是叔叔,但岳托在许多事情上一向照顾他,也支持他。 她忽然想起那年多铎的寿筵上,那个让座位给她表演戏法的讷讷的汉子,可以说,她对岳托的印象还不错。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为何恍然间,已经物是人非? “乌云其其格!可找到你了!”宁真急匆匆地跑进书房,看到侄孙女毫无形象的坐相,她不由得愣在那里。 洛安琪跳下桌案,用手抚平衣裳皱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走上前去行了礼,“小姑奶奶。” 宁真也顾不上理会什么,上前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乌云其其格,快跟我走。爷把自己关在屋里,谁劝都不听。你快去劝劝吧,兴许你说的话,他还能听进去些。” 一猜就是这样。她暗自蹙了眉。并非不愿宽慰她最爱的人。事实上,她真的很希望能够为他分担痛苦,只是她也知道有的时候,人需要独自清静,尤其是面对目前这样的情形。此刻,多铎把自己藏进了一个洞中,他不希望有人将自己强行从那洞中拖出来。她觉得应该给他时间,他会自己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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