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扎朱古、翁克及喀尔塔拉等率各自的人回来复命。翁克、喀尔塔拉截断道路，生擒六人；扎朱古击败明军哨卒，生擒二人。 而入边之时所派出的塞赫及岳多惠等人回复时，亦捕获一人。豫亲王根据其口供，率军前往桑格尔寨旧居大兴堡，收没其驻牧蒙古所有的牲畜，再竖梯攻取其府。府内有守备一员、男子二百、马匹十二、牛四百头、驴二十九匹、羊三百六十七只、妇女幼子七十名。男子一个不留，俘获数共计八百七十八。 × 多铎坐在帅帐之中，正对着昏黄的灯盏细细擦拭自己的佩刀。锋利的刀刃在火光的照射下，现出阵阵耀目的寒光，平滑如镜的刀面，则映出一张俊逸却异常阴冷的面容。 “吵死了！”他骤然将手中的长刀掷在地上，起身在帐内不停地踱着步子。但帐外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哭泣声依然没有丝毫要停住的意思，这让他难以抑制地心浮气躁起来。 “爷，怎么了？”格礼听见帐内有异响，便匆匆跑了进来。只见多铎正皱着眉头，满脸不悦地踱来踱去。 “你来得正好！”见到格礼，他忽然抬手指着哭声发出的方向，高声吼道：“去！你去把博洛给我叫来！我早就跟他说过了，不要带着这群俘虏行军。如今拖累了大军行程不说，那些女人和孩子整日哭哭啼啼的，晦气死了！” 格礼正要说什么，贝子博洛却掀起毡门走了进来。他一面往双手呵着热气，一面笑嘻嘻地说：“呵呵，我就知道十五叔在念叨这件事。” “你知道？你知道还执意如此？” “可咱们八旗军出征打仗，哪一次不是带着俘虏和战利品同行？” “哼！少跟我扯这些，好似只有你打过仗。” 博洛沉着脸，半晌才说，“那，依您的意思呢？” 依他的意思么？男子微微眯起双眼。杀了，自然不妥。但这么一大群妇孺和牲口，带着行军也是不合时宜的。若已是在返回途中还好说，可如今他们尚未完成任务，没有道理因为区区几名俘虏和几群牲口而降低军队的机动性…… “马匹留下，牛羊和俘虏派甲兵看守。要么送回盛京，要么在此处等候我军返回，”他想了想，“总之，俘虏不能杀，但也不能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听听！这么吵，你不嫌烦吗？” “明白了。”博洛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只微微一笑，便转身出了帅帐。 多铎拾起自己的刀，合进刀鞘。他轻轻挥退了格礼，兀自走到卧榻前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案头的灯盏出神。 过了好一阵子，那纷乱的哭声果然渐渐停了下来。随即响起的是亲兵的呵斥，以及踩在雪地上杂沓的脚步声。男子随即拢起斗篷走出帅帐。只见一射之地的远处火把通明，一群衣衫褴褛的俘虏正排成一列，在正蓝旗甲兵的押解下，缓缓地向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行进。 男子轻轻掀了掀唇角。早该如此！带着那么一大群人走了这两日，已经耽搁不少路程了。若是再延误了行军的日子，皇太极岂不是又有理由可以找他的麻烦？ 正打算回帐去将地图拿出来看，忽然听到押解队列的方向隐约传来不一样的声音——是马蹄声，但显然比押解的骑兵马速急促许多。他挑了挑眉，回头再次望去，却见在被火把照亮的地方，似乎有两人两骑正朝着与队伍行进相反的方向飞速地打马而来。 细看，那二人似乎都穿着明黄色的甲胄，想是皇太极大军一路的来人。多铎攥了攥斗篷的领子，将风帽竖起来，踏着积雪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希福大人。” 男子朗声笑着迎上去。只见希福与身后的侍卫翻身下了马，含笑上前行礼道：“给豫王爷请安。” “起来吧，呵呵。这大冷的天儿，难为你跑了这么老远。快随我到帅帐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吧。” 希福直起身子，明黄色的帽盔沿下露出一张留着齐整胡须的斯文面容。“王爷美意，本该领受，只是奴才此番前来，还有要务在身，不能耽搁。” “呵呵，不急，”多铎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来找我聊天儿的。有什么话，进来慢慢儿说也是一样。”说罢，又唤来一名小亲兵，吩咐道：“快去烫酒来。”随即拽着希福，不由分说地向不远处的帅帐走去。 那希福姓赫舍里氏，隶属满洲正黄旗，如今四十往来年纪。此人现任国史院承政、弘文院大学士，通晓满、汉、蒙三种文字，正是有才之人。他屡次出使蒙古、察哈尔、喀尔喀、科尔沁各部。处理军政大事，随军出谋划策，考核将领，均能尽职尽责。他与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一样，都是极得太宗皇帝信任与赏识的。因此，今日他的深夜到访，自然会有要务在身。这一点毋庸置疑。 镶白旗的小亲兵在二人的酒杯中倒满了酒，随后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多铎微笑着向侧座上的希福举起了杯，“这酒烫得刚好，大人请。” “多谢王爷赏酒。”希福满饮了一杯，便放下手中的酒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水，“不瞒王爷，奴才此番前来，是给王爷带来了皇上的谕令。” “……嗯。”多铎淡淡地点点头，毫无反应。 希福顿了顿。见眼前的青年握着空酒杯望着自己，却是一副睡眼惺忪般的表情，丝毫没有要起身接旨的意思，希福有些窘迫，只得继续说道：“皇上口谕。郑亲王兵力甚寡，著和硕豫亲王率本部兵前往中后所，与郑亲王回合。” “嗯……”年轻的男子眨了眨眼，又复低下头去，竟像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一般。于是，希福又将话重复了一遍，男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慢吞吞地说：“听见了。爷的耳朵还好使，希福大人不必说两遍。” “呃……奴才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不知王爷打算几时启程？奴才还要连夜回去复命。” “几时启程？”他低头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脑中却在飞快地思考着。皇太极得到郑亲王兵力不足的消息，再派人将增援的口谕传到此处，至少也要花去两日的时间。此时，济尔哈朗处已不知是何种情形，自然不容他再有所耽搁。 多铎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他倏地起身，冲帐外喊道：“来人哪！” 帐外的格礼闻声，快步跑进帅帐，跪地应道：“奴才在！” 男子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的希福，俊逸的脸上带着一抹冷峻，“传令下去。连夜拔营，前往中后所与郑亲王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