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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旅
谁知少年并不理睬他,只是挎了弓跳下马,径直向猎物走去。才弯下腰,却不防一只羽箭竟掠过他的靴尖,深深扎在他身前的地面上。他满脸怒气猛地回头,只见那白马背上身披银甲的男子正执着弓,面罩寒霜地瞪着他! 少年登时黑了脸,一面伸手摸着腰间的马头弯刀,一面大步朝射箭之人走去。 多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将手中劲弓掷在地上。他腾地跳下马来,拔出腰间的佩刀,冷冷笑着站候在原地,要瞧瞧这少年打算如何。 格礼眼见不对劲,便飞快地拦在主子身前,冲那少年吼道:“你要怎样?” “住手!” 眼看着二人就要遭遇,太宗皇帝带了三分怒气的威严声音骤然在他们身后响起。格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这二人,确认他们暂时不会真个动手,便忙不迭地向君王跪地请安。 皇太极策马上前,冷冷地打量着僵持着的二人,面向格礼问道:“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这位蒙古小兄弟射杀了我们爷的猎物……” 乌克善不知几时出现在了皇太极的身后。他蹙着眉看了看与多铎僵持着的少年,心中忽然有了几分了然。又怕皇帝怪罪,便赶忙上前解围。“请皇上恕罪,特木尔是臣的下属。” “原来是卓礼克图王爷旗下的……”君王捋了捋颔下胡须,忽然勾了勾嘴角,用蒙古语说道:“猎苑之中,并非谁先看到猎物便是谁的。老十五你出手不够快,也怨不得别人。”说罢,又朝特木尔招手,命他上前。略打量了一番,便笑着对乌克善说:“这孩子倒敢跟豫亲王叫板,真是初生牛犊。” 闻讯赶来的满珠习礼也讪笑着,“他未必认得额尔克楚虎尔。特木尔年少,不谙世事,还求皇上不要怪罪他。” “这个自然。”皇太极想了想,又转向格礼问道:“是何猎物?” 格礼据实道:“回皇上的话,是一只银狐。” “银狐?”皇太极怔了怔。科尔沁人历来视银狐为神物,断然不会伤害它,更不要说射杀了,否则天神便会降罪。而眼前这少年竟不顾传说,射死了银狐,且是与多铎争抢,这不能不说是有些蹊跷……君王笑着看向少年,“罢了,朕做主,将那银狐赏与特木尔。豫亲王年长,亦是主,焉有同客争抢猎物之理?” 多铎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回头望着那死去的银狐,只顾想着自己满怀心事,却听那蒙古少年冷冷的话语,“多谢皇上赏赐,不过我要那死狐也没什么用处。既然是额尔克楚虎尔喜欢的,不如赏了他算了。” 皇太极没曾料想这愣小子竟然会给他一枚软钉子碰,不由得愣住了。而一旁的乌克善更是早已铁青了半张脸。特木尔不知天高地厚,一句话已是得罪了两人。那多铎还罢了,可堂堂大清皇帝的面子岂是可以随意驳回的?正要替他说话,君王带笑的声音已经响起,“难得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胸怀。既然你肯割爱,朕可就要将那银狐给了豫亲王了。” 乌克善听了这话,提起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了下来。谁知那少年依旧不领皇帝的情,竟兀自拍了拍树上落在肩头的雪花,冷冷地说道:“没有什么割爱不割爱。那狐狸原不是我想要的,给谁都无所谓。若真是我的所爱,我便拼了命也不给人的。” 周围一阵吸气声。在场的所有人都觉着这蒙古少年是个不折不扣的愣头青。皇帝亲自为他铺好台阶,他居然还不懂得就坡下驴,反而一再地出言冒犯,竟比历来荒唐不羁的多铎更甚。然而,细想少年方才的一番话,又似乎大有深意。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始终一言未发的豫亲王。只见他正歪着脑袋抱着胳膊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望着皇太极和特木尔,仿佛他们的对话与自己毫不相干一般。 君王咳嗽了一声,沉着眉淡淡说道:“既如此,格礼,你便替你主子好生收了猎物罢了。” “嗻!” 皇太极冷冷打量了多铎几眼,便拨开马头,下令继续行猎。特木尔走回自己的坐骑旁,飞快地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与众人一道跟随君王的身后,继续向林间深入,不多时,雪地里便只剩下了纷沓的足印。 林间变得格外安静。格礼捧着身子早已冰凉的银狐缓步走到多铎跟前。 方才那少年对主子那般羞辱,若是在过去,主子一定会雷霆大怒吧?可今日他竟毫不在意,这不能不令格礼感到意外。只是,这究竟是为什么,格礼却无法说清。若说是主子转了性,那可能性并不大……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银狐。难道,这银狐当真如传说一般,有了灵性? “爷,这银狐……爷打算如何处置呢?” 多铎垂眼,打量着格礼手中的狐。那少年射出的箭还深深地插在它身上,鲜血染红了它如雪般的身体,那双乌黑通灵性的眸子也永远地阖上了。他摇了摇头,伸手轻抚着那只狐,湿濡的眸珠满含着不忍,“可怜呢……”他低声道,“它原不该死的。我并没打算射它,却给它带来这杀身之祸。” “爷,我觉着那小子像是对咱们有啥深仇大恨似的?” 男子轻笑一声,眼中的不忍却未褪去,“不是‘咱们’,他倒像只是恨着我一个人。” “啊?”格礼不解,“却是为何?” 多铎哀怨地摇头,“爷哪里会知道?总不能是因为爷长得太过风流倜傥,惹人妒忌了吧?” 格礼一阵想笑,见主子说得极认真,也只得忍住。只见多铎反手紧紧握住银狐身上的箭,用力得连关节处都变得透明起来。只听“啪”的一声,那支箭便折断了。 多铎将手中的断箭掷在地上,神情也变得肃穆,“格礼,将它葬在那树下,咱们便回大营去吧。” “……嗻。” × 远处密密层林,群山环抱,是无尽的寂静,大军行营便驻扎在山林外的一片开阔地。 当晚,皇帝设大宴款待率军来会的科尔沁、喀喇沁部众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人。加之今日皇帝亲自猎了一头黑熊,是为此番出征的吉兆。皇帝开心,众人自然也跟着高兴。天刚擦黑,便有亲兵拢起了一簇簇的篝火,人们均按品级围坐在篝火旁,高谈阔论,放歌豪饮,好不热闹。 而多铎此时却坐在郑亲王的身旁,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有人同他取笑,他倒也不气恼;有人跟他拚酒,他竟也乐于接招。济尔哈朗看不过,只道他是因为连日不顺,才刚被解除禁足令得以出征,今日又被一个小小的蒙古少年羞辱而生闷气,因此只要有人再过来敬酒,也会好言替他挡上一挡。 其实若抛开当年的汗位之争,在济尔哈朗乃至多铎的多位兄长心中,这位幼弟永远都是可爱的,需要呵护的。他虽骄纵、虽莽撞、虽行事乖张,但只要他张扬起那闪烁着光芒一般的笑容,总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要求。这也就是每当他闯了祸,惹怒君颜之时,总是会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的缘故。 当济尔哈朗再一次压下多铎伸向酒坛的手时,多铎笑嘻嘻地望着他,那模样就像一个撒娇要糖吃的孩子,“好哥哥,再让我喝一杯吧。” “别喝了。你虽酒量不俗,可也不该这么喝的。我知你心里不痛快,可你这副模样,难道又是要做给他看的不成?” 多铎表情夸张地摇头,“唉!为何哥哥们最近总是如此絮叨?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我不这般,又能如何?” 济尔哈朗将多铎面前的酒杯抢过来递给身后的格礼,命他收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别嫌我说话重。你这光景有一半都是自己作的。如今看你眼中的神情,我更是有不好的预感,担心你玩火。你该学学多尔衮才是。皇上就算疑心,却也拿不着他的错处。眼看明日便要兵分三路了,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你自己心下要有拿捏才是。” 多铎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起来。“我的好哥哥,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也是多尔衮临走之前托你转告我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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