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特木尔用力扳住她的肩头，“你真愿意给你小姑奶奶的丈夫做小老婆？就算是为了科尔沁，你也不必做这样的牺牲！台吉说了，他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大清国会因此发难科尔沁！” 但她只是摇头，“都不是！唉……特木尔，你不会明白的。但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真的，谢谢你。” 少年望着她还带着泪的笑颜，竟有些失神。是的，他不明白，而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真正明白她的心意。 × 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营地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又一次因走失了格格而炸开了锅，反倒平静得叫人心里极不踏实。 洛安琪纵身跳下马背，回头望了望身后。特木尔也下了马，正牵着博尔术缓步朝她走来。少年轮廓分明的清俊脸庞正迎着冉冉的朝阳，而他的眸光却有些黯淡。洛安琪轻轻呼了口气，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却又都尴尬地笑笑，眸光不约而同地滑向别的地方，不再说下去。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她忽然听见面前的少年略带犹豫的声音：“你……当真想好了么？” 她迅速抬起头，特木尔却依旧看着远方。清朗的剑眉微微蹙着，茶色的眸流露出不甘，以及不忍。 “嗯。”她点点头，又复垂下头去，语气并不太坚定。她的脑子里其实是有些混乱的。对于和多铎的过往，她无法解释什么，更不可能去同特木尔谈论什么关于一个科尔沁格格肩上的责任，那样显得太假太虚伪。 她只能沉默。 听得前方响起一声幽幽的低叹，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的伤了少年的心。她从不想伤害谁，尤其是眼前的这人。她一直把他当作自己在草原上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尽管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互不理睬，或者互相奚落。“我要去找阿爸……”她拼命开口挤出了几个字便转身逃开，她不敢回头看一眼，甚至忘了要将巴图牵回马圈去。 营地间忙碌着的人们见到了她，仿佛都有些意外似的。洛安琪顾不上理会，只兀自穿过人群径直跑向大妃的毡帐，也没有让人通报就掀了帘进去。 帐内，乌尔雅正服侍大妃用早膳。见到洛安琪就这么出现在帐里，她们倒显得有些惊讶。不过那惊讶转瞬即逝，大妃向她身后略顾盼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态度。“我的乌云其其格，快过来用早膳吧。”大妃和颜悦色地招呼着她。 洛安琪在原地望着慈祥的曾祖母，恍惚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多心，大妃并不见得知道内情。她仓促地笑了笑，行了大礼却没有移步，“多谢老祖宗，我还有些事要去见阿爸。” “等等！” 她刚要撤身，听得大妃唤她，便又抬起头。只见大妃犹豫了片刻，却又冲她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去吧。” “……是。”她再次行了礼，躬身退出帐去。 索诺木台吉与福晋的毡帐空无一人，洛安琪又向自己的毡帐跑去。还未掀帘，便听得阿爸的声音—— “孩子，你真的决定了么？” “是，台吉。格格待珠拉情同手足，不要说代嫁，就算要珠拉上刀山下火海，珠拉也是愿意的。” “唉……好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女儿乌云其其格了，所有人都会尊你格格的地位。你放心，在盛京，没有人见过乌云其其格，只要大妃、次妃和送亲的人们认定你是，便不会有人怀疑。至于你的家人，我会去除他们的贱籍，并将他们视如同亲人。” “珠拉叩谢台吉恩典。” “珠拉，我们要谢谢你……”这是阿斯兰福晋的声音，“特木尔带着乌云其其格，此时应该已经走远了吧？我虽不忍让她离开，但……只要她能幸福，做父母的便感到欣慰了。只是，委屈你了。” “不……福晋，您别那么说。” 立在帐外的洛安琪登时明白了一切。她深知他们都是为她着想，可为何没有人明确征求过她本人的意见？她再也听不下去，用力掀开厚厚的毡帘，一头钻了进去。 “阿爸，额吉！” 帐内的台吉和福晋端坐在床榻沿上，珠拉则跪在他们面前。他们望着她，无一例外地满脸惊异着。 福晋站了起来，身子却重重一晃，面色骤地变得苍白。“乌云其其格，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 “额吉！”洛安琪奔了几步，上前紧紧抱住母亲，“额吉，我不能走啊！” “乌云其其格！” 她将脸颊靠在额吉肩上，眸中再次充盈着泪。“额吉，阿爸，我知道你们一直担心着什么，可我不能就这样走了，不能连累你们，不能连累珠拉。盛京虽没有人见过真正的乌云其其格，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少女缓缓抬起头，用手指轻擦了擦脸，语调忽然轻柔起来，“我是真的愿意嫁给额尔克楚虎尔，我愿意嫁给他。” 在场的人都怔住了。“你……” “是的，”她直起身退后两步，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即同珠拉并排而跪，“没有一丝一毫的被迫，也不是因为要让亲人们宽心。而是——乌云其其格同所有草原女儿一样，心中只爱英雄。我科尔沁的格格们，或许有人爱文韬武略的大清国皇帝，有人爱睿智英武的墨尔根代青；乌云其其格……虽不曾见过额尔克楚虎尔，可在乌云其其格的心中，他应该就是那样的英雄。女儿愿意嫁他，也决计不会后悔。” 帐内沉寂了。身后的毡门处忽然有光亮一闪，踉跄的脚步踩着厚厚的地毯，发出极沉闷的响声。洛安琪飞快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那苍狼少年如死灰一般的脸庞。 “这就是你的心意？”他低哑着嗓音，茶色的眸子现出一丝血红，“我总算听到你亲口说了。” 她的鼻腔忽然酸涩起来。“特木尔……” “别说了，我都明白。”少年走上前，并不在意旁的人，只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将她扶了起来。 “希望你能真的幸福，”他淡淡地说，“可我大概不能将你送上迎亲的马车了。卓礼克图王爷不久便要出兵，协同大清八旗军队攻打大明国。不过，或许我有机会见到你要嫁的那位额尔克楚虎尔。我倒要瞧瞧，他究竟是不是你心中的英雄。” 怎么，又要打仗了吗？ 洛安琪望着眼前眉头紧蹙的少年，忽然睁大了一双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