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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捋了捋颔下的胡须,冷冷地看着跪在下首,身披白色盔甲的身影,过了许久才又叹道:“奉命大将军请先起来。赐不赐罪的,朕暂且记下了,待大军班师之后再议。诸位,也都起来吧!” “多谢皇上开恩!” 多尔衮低着头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站起深来。在他身后求情的诸王贝勒、杯子们也都跟着纷纷起身。只听得君王朗声叹道:“朕屡谕豫亲王属下刑部承政郎球等人,豫亲王若有悖谬,你等当谏诤等话。但你等竟不顾朕的叮咛,见王怠玩如此,不行规正,只一味谄媚逢迎。来人哪!速将郎球连同甲喇章京格礼都给朕抓起来。再传朕口谕,命豫亲王不得出府行走!哼哼,他不是要避痘吗?那就让他好生避痘去吧!” × 然而与此同时,位于盛京城北的豫亲王府却是热闹非常。 原来这一日多铎竟请了一个戏班到府中唱戏。家丁于前院中搭设了一个戏台子,于是阖府上下便齐整整地听起戏来。 女人们之中,确有一二个并不知大军正是今日出征,而即使是知道的,也没谁有胆子去和多铎提起。难得他今日心情大好,大家便都只顾顺着他的意思,乖乖听戏。于是,整个豫亲王府的人就像是将今日的正经事忘了个干净一般。 台上的小旦身段袅袅娜娜,唱腔优美清冽却带着几分哀怨。台下的女人们只是听个热闹,对于戏文却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唯有那正中坐着的俊秀的青年男子甚是陶醉。 只见那男子一袭素白衣袍,神情慵懒地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中,眯着双眼,嘴角还挂着三分戏谑的笑意,仿佛微醺一般。他右手执一柄折扇,正和着曲子的节奏轻轻在左手心中打着拍子,好不惬意。 “爷——”一个娇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爷您不要光顾着自己听着高兴嘛!也给我们讲讲这戏呀!我们又不像爷那么见多识广。这汉人的戏文,我们可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是听个热闹,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话的瓜尔佳氏噘着嘴向他身边依偎过来,邀宠的意味相当明显。 男子抿嘴轻轻一笑,华丽的眼色带着几分邪魅慵懒,“哦?你想知道吗?” 坐在多铎身旁的宁真回过头去,带了些警告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而瓜尔佳氏仗着近日来比别人多得了些宠,竟有些不将福晋放在眼中。只见她执扇半掩芙蓉面,吃吃笑了起来,“爷,您就讲讲嘛!” “呵呵……”多铎重新将眸光落在戏台之上,缓缓道:“这戏名为《还魂记》,也叫做《牡丹亭》,是大明国一个有名的写戏的老头儿所作……” “有名的老头儿?是谁呀?”众女叽叽喳喳地问起来。 “叫汤显祖……咳,说了你们也不认识……别打岔呀,还听是不听了?” “听——当然要听!” “听就安静些。这故事讲的是有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姐,名叫杜丽娘,是个才貌俱佳的女子。有一日从花园回来后在昏昏睡梦中见一到书生持半枝垂柳前来求爱,二人便在牡丹亭幽会。梦醒之后,这杜小姐便愁闷消瘦,一病不起。她在临死前要求母亲把她葬在花园的梅树下,并嘱咐丫环春香将其画像藏于太湖石底。于是杜小姐的爹便葬了女儿,命人修建了“梅花庵观”。谁知三年后,杜小姐梦中的书生柳梦梅赴京应试,借宿于梅花庵观中,在太湖石下拾得杜小姐的画像,发现杜小姐亦是他曾梦见过的佳人。杜小姐魂游后园,和柳书生再度幽会,便要他掘墓开棺,使这杜小姐终能起死回生……”说到这里,男子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难以捉摸之色。 “那,后来呢?”坐在一旁抱着长子珠兰的那拉氏催促道。 “后来?”多铎微笑着执起茶几上的瓷杯,饮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后来,那二人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呗……这些戏文,最终都是大团圆的故事尾巴,不过图个乐子罢了。需知这现世之中哪里来的那么多大团圆……”他叹了叹,又自嘲般地笑道:“爷方才点的这出《惊梦》,讲的便是那杜小姐游园之后,在梦境中邂逅柳书生,与之幽会的故事。” 多铎勾了勾嘴角,忽然轻轻阖起眼,缓缓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恁般景致, 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虽是旦角儿的唱段,但多铎的唱腔却显得清冽而又幽咽,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情思在其中。在旁的女人们虽都不太懂,却都听得痴了。倒是瓜尔佳氏最先回神,咯咯笑了起来,“爷这戏唱得真好呀!要我说,今儿这台子上的全不如爷一人唱得好。爷要是去唱戏,管叫这些人的饭碗全都保不住了呢!” “住口,胡说什么呢?”宁真望着台上作掩泪状的小旦,冷冷地发话,“爷贵为亲王,你竟拿唱戏的伶人来比,成何体统?” 瓜尔佳氏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奉承得不是地方,忙敛了笑垂下头去。而多铎却不以为意地睨着宁真笑了起来,“呵呵,这有什么?不就是唱个戏么?也至于你这般大惊小怪。难得今儿个高兴,爷还就扮上了。登台唱它一出,权当是个乐子。” “爷,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难道爷在自己府中还要规行矩步不成?” 宁真还要劝,男子已然起身唤道:“来人哪!再点一出《拾画》,爷要亲自登台!”说罢,便大步流星地向后台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一阵嘈杂的人声。只见一名家丁引着一身穿正黄旗军服的亲兵小跑着向这边赶来。 “禀王爷,这位大哥说皇上有口谕给您。” 众人慌忙地起身,台上的戏文也停了下来。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也都惴惴不安,惟有多铎依旧一脸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 他抱起胳膊上下打量着来人,鼻子里哼笑一声,“哦?有何口谕,赶紧说完了走人,爷还有正事儿呢!” 只听那人朗声道:“传皇上口谕。从即刻起,豫亲王不得出府行走。” 听了这话,合府一片哗然。宁真缓步走到多铎身旁,神色淡然地看着来人,沉声道:“慢着。皇上定然不会因为我家王爷在自家府上听戏就令他不得出府行走。不知我家王爷犯了何事,请把话说清楚才好。” 那人朝宁真打了个千儿,不卑不亢地,“回福晋,今日睿王爷同豪格贝勒爷、阿巴泰贝勒爷率左翼大军出征。所有王爷贝勒们都前往送行,而豫王爷竟因避痘不送。皇上很是生气,命人将郎球大人和格礼大人都抓了起来,还吩咐小人传口谕,罚豫王爷不得出府行走,留在府中好生避痘。” “什么?!你说大军出征是在今日?”宁真瞪大了眼,急匆匆地问道。 “回福晋,正是今日。” “这——”女人死死地咬着下唇,半晌才道:“辛苦了!请代为禀告皇上,就说豫王爷叩谢皇恩,定然遵从皇上之命便是。” “福晋的话,小人自会带到。小人告退。” 那亲兵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留下满满一院子的人都傻愣愣地站在原处,不知所措。 “噗哧——”一袭白袍的男子忽然发出一声大笑,仿佛在嘲笑眼前的众人,“怎么?一个二个都像叫雷打了似的,都愣在那做什么?该干啥干啥去啊!” 他瞪着眼,脸上再也看不到半分笑意。只见他倏地回身,指着戏台上的乐师和伶人,高声喝道:“不许停!唱,继续给我唱!否则爷一钱银子都不会付!” 死寂了那么一刻后,台上的人战战兢兢地继续唱上了。那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好几处都错了音;小旦一双水汪汪的眼怯怯地望着台下,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唱腔再也找不回先前的流畅。 男子仿佛忘记了自己方才说过的 要登台的话,径自走回席间坐下,又复陶醉般地听起戏来。 而坐在席间的其他人怎么还能如先前那么轻松愉快地听戏呢?只是没有人敢说半个字、发出半点声响,更没有人敢擅自离开。人人如坐针毡,这戏听得实在是别扭。 “怎么不说话了?都变哑巴了?”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忽然开口,那语气仿佛结了冰,“说话!都给爷说话!” 女人们愣了一愣,便开始争先恐后地没话找话,生怕自己没开口,万一惹得这位爷心中不痛快,那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啊……这戏文真是不错。姐姐你说对吧?” “对呀对呀!下次爷再请戏班到府里来吧……” “还是爷最见多识广。” 听着周围毫无内容的莺声燕语,多铎握着瓷杯的手背青筋暴凸。而女人们并未发觉,只是奉旨般地继续说着—— “听说城西茶楼也有戏班,下次爷带我们去吧……” 啪! 瓷器触地的碎裂声让纷杂的话音同那台上的戏一齐骤地止住。院子里只听见多铎暴怒的吼声—— “闭嘴!都给我滚!滚!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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