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还要分辩，多尔衮已经起身，倏然跪地叩拜道：“臣多尔衮叩谢皇上恩典。” 君王微微一愣，随即满意地颔首，转而又目光凛冽地瞪着傻站在那儿的多铎。 僵持许久，那修长的男子终于不情愿地跟着跪了下去，从牙缝中一字一字地挤出了完整的话来—— “臣多铎，叩谢皇上。” 话音未落，身旁响起了一声叹息，低得几乎不可闻。 × “咚——” 男子双拳用力砸向桌面，震得桌上摆放的文房四宝也跟着晃动起来。盛放纸卷的青花瓷瓶晃了两下险些要倒，幸亏多尔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它，这才让它免去粉身碎骨的厄运。 见势，察图拽着格礼飞快地退出多尔衮的书房，然后将房门带上。只听屋里传来多铎愤怒的声音—— “他不让我领兵打仗也就罢了，还弄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亲事强加于我，我可成什么人了？” 多尔衮皱着眉头将瓷瓶挪开一些，淡淡道：“这两桩事只怕没什么关联。而说到指婚——你也不是今儿个才头一次遭遇此事，又何必如此惊讶？” “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了？不过是府里添件摆设、添张嘴吃饭罢了。”男子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桌上的物件，神色十分冷峻。 多铎回转身子，冷笑道：“添件摆设、添张嘴吃饭？迎娶琪儿之时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多尔衮抬眼望着他，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数月以来第一次明确提到琪儿的名字。但弟弟的问题太过犀利，让他无法回答。男子别过脸去，低声叹道：“琪儿……她是你的心爱之人，在我心中亦有着特别的地位。你若一定要拿她与别的女人相提并论，我也无话可说……” “哥，你……”多铎忽然瞪大了眼，难以抑制激动的情绪高声道，“我就知道！我早就该知道你对她……” “你胡说什么？”同多铎眸中跳动的火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多尔衮清凉似水的淡漠眸光。他转身走向多宝格，取下一只宋代官窑的耳瓶，掩饰般地反复摩挲着。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坦承内心的感受。“她……像那样美好的女子，即使拥有众多的倾慕者也不稀罕吧？而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因为她的心中只有你，从来就没有过旁人。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同样不能免俗，但我同她清清白白，天地可鉴。你若是还有所怀疑，倒是对逝者的亵渎了。” 多尔衮的话让原本盛怒的男子倏地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多铎缓缓走向一旁，将自己重重扔进一把宽大的太师椅中，俊逸的脸上带着疲惫却尖锐的笑，“他以为这样我就能忘了他所做的一切？他以为随便什么女人都能取代了琪儿么？做梦！” 多铎一只手反复抚摩着椅子扶手，“好啊，那就娶吧。依皇太极所言，爷就当是赚科尔沁一笔嫁妆好了。反正一旦进了爷的门，那就是爷的人，他可就管不着了。” 男子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冷诮的光，“听说那个格格十四岁？虽说已是适婚年纪，可到底还是个娃娃。呵呵……她最好是个识趣的小女娃，有饭就吃，有衣就穿。要我养她也可以，但她可千万别存什么妄想。否则她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 说来，皇太极本是希望借“弥补”的名头让他们接受这桩政治婚姻，缓和先前因为琪儿之事而产生的矛盾吧。但这无疑只会让多铎越发抵触。望着弟弟乖戾的神情，多尔衮仿佛已能预见那个叫乌云其其格的女孩将有怎样的未来。这于她固然是不公平，然而对多铎又公平了吗？策划政治婚姻的人向来只权衡利弊，从不会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想到这些，男子唇边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他为何还有心情替别人惋惜？如今就连他自己也身陷同样的境地了。兄弟二人迎娶姐妹俩，旁人定然认为是段佳话，可做新郎的人除了深深的无奈，竟没有一丝好奇和雀跃。 站在书房外的察图和格礼听着屋里忽而争执，忽而沉寂，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写满忐忑。想那兄弟二人许久不曾私下见面了，今日相聚实属难得，却都在为那个回避太久的问题而伤神。 主子难过，身边的人也难免感同身受。察图看着一旁忧心忡忡抬头看天的格礼，心中突然很想把所有的实情都说出来。尽管结果都是一样，但至少应该让豫王爷知道他的哥哥从来不曾对不住他。 “格礼……” “啊？” 察图看着对方满脸的茫然，忽然想起自己对主子许下过保守秘密的承诺。他无言地摇头，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