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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命
她飞快起身,拿过桌上的茶壶为丈夫满上杯,催促他说下去。君王饮了一口,又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简要地画图示意,“朕已决定,命岳托领扬武大将军印,杜度为副,率右翼军,前往墙子岭;命多尔衮领奉命大将军印,豪格、阿巴泰为副,率左翼军前往青山关。两路大军毁墙而进,直取关内。” 布木布泰笑容不改,“唔,听起来倒是不错,可大明皇帝必不会坐视不理,”她身处纤手在示意图中指了指,道:“我若是他,定会调派宁锦两处兵力前往支援。” “没错。崇祯那小子必调宁远、锦州之兵力经由山海关前去支援。因此,我军应于山海关之东布置一支力量将其援军牵制住。放心吧,朕将亲自率兵前往,使明援军东西疲于奔命,首尾无法相顾。如此,我西征将士便能够从容直捣中原。” 布木布泰认真听着,唇边笑意渐浓,“呵呵,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能见着老友了么?” 她所说的“老友”指的是明将祖大寿。当年大凌河一役,皇太极以倾国之师将大凌河城团团包围。祖大寿四次突围均失败,而明军援军四万余人、分两路出击亦全军皆没。祖大寿闭城坚守三月余,城中粮尽,竟开始出现人吃人的惨剧,无奈只得出城投降。而皇太极自是十分欢喜,赠以御服黑狐帽、貂裘、雕鞍和白马。后祖大寿主动表示愿意回锦州为内应,但谁想到他进了锦州城后竟然负约,率领锦州城守军重又开始拼死抵抗。 皇太极对于此人是既恨又爱。恨的是其背信弃义,爱的则是他的才干。布木布泰深知皇太极是个惜才之人,他常说,唯有多得到人才才是最可喜的,金银珠宝都有用完的时候,若是得到一两个贤能之人,对国家有帮助,那带来的好处则是无穷无尽的。因此每每提及此事,也都是一脸遗憾的样子。 君王仰着头,脸上有几分感慨,“可不是?一晃都七年了……” 布木布泰宽慰道,“皇上不必如此。依玉儿看来,那大明的崇祯皇帝虽抱负远大,却是个刻忌多疑之人。此乃大忌,否则当年那离间之计也不会奏效。大凌河一役,祖将军投降,虽说后来他又负了约,重归明军,但在崇祯皇帝心上,这嫌隙无论如何是存下了。若是日后有缘,皇上或许还能得此人。” “分析得虽是在理,可这一个‘缘’字未免有些……”他捻着胡须微微眯起了眼。 布木布泰见他如此,便蹙眉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道:“皇上,大军即将出征,有些话,玉儿不知当说不当说。” 君王挑眉笑道:“哦?既然有话,为何不当说呢?但说无妨。” 布木布泰捋了捋鬓发,“玉儿虽深居宫中,但对外面的事也略有耳闻。八旗虽都是我大清的军队,是从属于大清皇帝陛下的,而各旗之间不乏政见不合甚至对头之人,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玉儿也略读过《三国》、《孙子》,知道行军打仗最忌内耗倾轧,还未遭遇对手,自己人先窝里斗了起来。眼下的大明不就是如此么?皇上不妨向八旗颁布相关规定,以免个别人趁机将与己不合之人派去送死。切不可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我大清八旗军队之中。” 皇太极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他知道她是极聪慧的人,胸中韬略不让须眉。但每次听她陈述,心中还是难免讶异。 当然,他绝不会小肚鸡肠到就此起了嫉妒之心,只是一个女人聪明到这种程度,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玉儿……”他克制住惊讶的表情,微微笑道:“不愧是我大清的后宫第一谋士,什么都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 君王清了清嗓子,道:“朕已草拟了一份圣谕,下令凡王、贝勒、贝子临阵时,若七旗王、贝勒贝子败走,一旗王贝勒贝子拒战,七旗获全,即拨败走七旗之七牛录人员给与拒战者;若七旗王贝勒贝子拒战,一旗王贝勒贝子皆败走,即革败走旗分,以所属人员七旗均分。一经发现有人违犯,无论将帅兵士,一律处分。” 见庄妃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知道她是在认真思索他的这一政策。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不愿看到她如此缜密,于是便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题:“呵呵,说起来,你姑姑向来细致,不过今儿个倒疏漏了。” “哦?为何?”布木布泰怔怔地抬头,不解地望向他。 是了,这才是君王的妃子该有的眼神吧?先前那聪慧睿智的眼神美则美矣,却容易让旁人自惭形秽……皇太极敛了笑,缓缓道:“今儿个是多铎额娘的忌辰……” “啊……”布木布泰掩口低呼。对呀,她怎么忘了这个? 今日在豫亲王府宴会大哥他们似乎确有不妥,因为往年的这一日,多铎兄弟三人府上都是要斋戒的,不知今年怎样……听说多铎最近沉缅于声色,越发放纵。虽然他历来嚣张惯了,可这次却是变本加厉。想他如此自毁声名究竟为何,旁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明白么? 布木布泰低低叹了口气,“只希望多铎今日不要伤了小姑姑的面子才好,毕竟当着那么多亲人……” “你说他?哼!那小子当真是无可救药……”皇太极喃喃道,“前番为了他逛青楼的事,朕才刚罚去他一年的奉银,他居然还不思悔改,太令朕失望了……” “皇上,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多铎……他会想明白的……” 布木布泰轻声劝慰着,心下却忍不住苦笑。 如此深刻的情伤,真的有可能就这么过去吗? × 八月二十二日,清太宗召见即将西征大明的左翼军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多罗贝勒豪格、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以及右翼军多罗贝勒岳托、多罗安平贝勒杜度和满、蒙、汉军各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纛章京等宣示军律。谕定: “和硕亲王、多罗君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等临战,若七旗王、贝勒、贝子败走,一旗王、贝勒、贝子等拒战,有益于七旗,则夺败走七旗之七牛录诸申给予拒战之人;若七旗王、贝勒、贝子等拒战,一旗王、贝勒、贝子等皆遁走,则革败旗分,尽夺所属诸申,七旗均分;一旗内拒战者半,败走者半,则尽夺败走者所属诸申,给予本旗拒战者。勿见利轻进,勿临阵败缩,勿挠乱队伍,违者按军律治之。军士离伍者、酗酒者、喧哗者,罪之。一切军器俱书姓名,马必系牌烙印。勿毁寺庙,勿妄杀平民,拒者戮之,顺者养之;俘获之人,勿解其衣,勿离散人夫妇。有违此谕者,以法惩处。” 同时,君王又告诫诸臣:“征伐非我乐为也。我常欲和,而明不从,是以兴师耳。有不抗拒我兵及不便携来者,所擅行诛戮,则杀人者及其将领均难辞咎。尔等若能彼此和睦,则归服诸国必以为我国勇而有礼,强而有德,益加悦服矣。” × 过了中秋,原本闷热的天气也开始一天凉似一天。夹着寒意的风轻卷着落叶,竟让人生出许多莫名的惆怅来。 身穿五爪金龙朝服的修长男子缓步走过崇政殿后的院落,径直朝翔凤楼的台阶走去。守卫的两黄旗亲兵见到了他,纷纷打千儿行礼道:“豫王爷吉祥。” “嗯。”男子点点头,脚步不停。 早上退朝后,皇太极命他午后到御书房觐见,说有要事。 可是,能有什么要事呢? 若是关于出征大明的作战方略,那又何需找他去说呢?真正南下的是多尔衮和岳托所率的左右翼军,与他何干?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此番领兵出征没有他的份儿,多半也是因为他进来的荒唐不羁。可这还不都是让皇太极给逼的么? 他觉得心有不甘。 凭什么不让他领兵出征?他哪里差了?胆识?谋略?就是他麾下的镶白旗将士们,那也个顶个都是好样的! 哼哼!“能力”这东西果然是要人给机会才能成就的。你觉着自己是金子对吧?别人“啪”地一脚将你踩在泥里,你倒发光给谁瞧去? 多铎眯起了眼,唇边勾起一丝冷峭的笑意。他忽然有些好奇了。待会儿见到皇太极,不知对方会跟自己说些什么。不过,无论说什么,总不过一番‘密加训谕’罢了,老套没有新意。想如今自己早已是虱子多了不嫌痒,难道单凭皇太极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就能将所有一切都一笔勾销了么? 许久以来,他对君王便已存了诸多不满。而前些日子皇太极甚至居然让后妃巴巴地跑到豫亲王府,邀了乌克善、满珠习礼那帮科尔沁的藩王,大搞什么家族聚会,更是让多铎险些气炸了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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