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妓之后
坐井观天!很多熟知北宋末年历史的学者都用这个词形容宋徽宗等宋室君臣在金的耻辱生活。而浣衣局也许是这个悲剧的浓缩。外面的人进得来,里面的人却出不去!那女人们每天在这座窄小的屋舍里嘻笑怒骂,空气中充满了淫词浪语。而柔怜,那个表面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竟奇迹般地在这么一个环境中成长起来,且冰清玉洁,无半点瑕疵。昨日从浣衣局回来之时,独孤岩才告诉萧雁,柔怜竟是北宋名妓李师师的女儿。
萧雁对于宋徽宗和李师师的一段风流韵事倒是耳熟详闻的,但她记忆更深刻的是,靖康二年,宋人被金人所虏时,本欲将才色俱全的李师师亦带走,但李师师坚决不从,竟吞金丸而亡,如此刚烈之性情,连穷凶极恶的金人亦为之动容,宋徽宗更是痛不欲生!只是,萧雁并不知道李师师还有个像柔怜这样的女儿。
独孤岩告诉她,靖康二年,柔怜还是在襁褓中的婴儿。照顾她的乳娘被送入了浣衣局,于是,她便自小在那里长大。乳娘亦是个女中丈夫,从小教育柔怜何为礼仪廉耻,可惜,在柔怜十岁那年,乳娘被一个高官看上,欲强行纳她为妾,乳娘不从,竟在半夜悬梁自尽了。柔怜从此无依无靠,愈发安静地生活在异样的喧嚣中。她的安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安静,安静到冷静的程度——所以纵使五国城内那些对美色垂涎欲滴的达官显贵们纵知道浣衣局中有个国色天香的冷美人,却无人敢于一亲芳泽。然而,女人们却是善妒的,她们妒忌着柔怜欲发明艳的青春!于是,那些曾经的贵妇人们,便把每天看管运来的大批衣物塞在她的手上,想以粗重的劳作击垮她深入骨髓的尊严,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一直到两年前,她遇到独孤岩,情况才有所改善。
萧雁听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么说,两年前你和那些猪狗不如的男人一样,想要亵渎这么纯洁的鲜花。”
独孤岩反驳道:“为什么你总要把我想得这么肮脏呢?”
萧雁道:“如若不是,你应该连浣衣局的门都不踏入才是!”
独孤岩道:“我是被她的气节打动了,觉得这么一个女子不应该被这么摧毁,是以想把她救出苦海!”
萧雁明知独孤岩说的是真话,仍忍不住逗他道:“那只怕是你见过柔怜后,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步得逞,所以想到这个方法,慢慢地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了你,我说的不错吧?”
独孤岩哑然半晌,笑道:“我真像你说的那么‘高明’,只怕柔怜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吧?”
萧雁不可置否地挑挑眉:“那是你自卑——你自觉自己配不上她!”
独孤岩很诚恳地道:“那倒是,我自己觉得还是你跟我比较般配!”
此话一出,萧雁立时沉默无语,一个身影掠过心底,她居然想起杨政——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家伙,而且,她居然希望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他而不是独孤岩。
这算是哪门子事?
独孤岩还以为她难为情了,亦不太在意。谁料,这萧雁一沉默竟觉默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中午了,还不曾开口跟她说一句话。这颇不合常理——在独孤岩的眼里,萧雁是他见过脸皮最厚的女子,怎么会为这一句玩笑话,害羞一整天呢?害得他瞎猜了半天,差点连柔怜托他打听的事也忘了。
直到午饭时间,独孤岩去她房里找她时,还见她在发愣,终于忍不住问道:“小雁子,你怎么了?”
萧雁回过神来,道:“什么怎么了?”
独孤岩道:“你都沉默了一整天了,不吃不喝的像变了个人似的!”
萧雁呼了口气道:“哎!你不是嫌我吵吗?我就偶尔安静一下啦!”
独孤岩道:“少来!——你不会因我一句玩笑话就这么捉弄我吧?”
萧雁道:“本姑娘的气量不至于这么小——你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人都会有心情低落的时候,我小雁子也不例外!”
独孤岩道:“心情低落也是有原因的,说来听听!——如果是遇上什么麻烦,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萧雁道:“我想我娘了,你能帮我吗?”
独孤岩登时语塞。
萧雁朝他挥挥手道:“哎,你不是答应柔怜帮他打听赵桓(宋钦宗)的消息么?还不去!”
独孤岩无奈,只得起身退出房间。
萧雁看着门被关上,头无力地垂下来——老天,她铁定是欠了杨政的,才会在被他伤透了心之后还对他念念不忘,更在这远离了他少说有几万里的地方还为他烦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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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街购物大约自古以来就是女孩子的专属。这不,渡河几日来,首次经过繁华的市集,立时被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这是中原乱世中看不到的繁华景象,也是柳隐若回宋之后真正意义上的逛街,心情自是前所未有的好。柳白衣的兴致一点不逊于她,接着她东跑西窜,不亦乐乎。
严老头跟在她们身后亦是笑逐颜开,片刻对她们道:“见你们兴致那么好——要不,我们在此留宿一宿吧,也好让你们多逛会!”
柳白衣一听,正中下怀,拍手叫好。柳隐若亦想借此机会,在镇上打听打听萧雁的消息,欣然同意。
严老头道:“那我们先找客栈落脚吧!”
柳白衣朝四处望了一圈,指着一家挂着“醉仙楼”三个大字招牌的客栈道:“就它吧——我看它生意好得很,我喜欢热闹!”
严老头笑着转向柳隐若:“你觉得呢?”
柳隐若本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于这些倒是不太在意的,点头道:“爷爷作主吧!”
于是,三人举步向醉仙楼走去。
一进门,热情的小二立时迎了上来:“客倌打尖还是住店?”
柳白衣笑着抢先开口:“住店——要两间上房!”
小二仔细打量三人后,向柳白衣道:“姑娘可是姓柳?”
柳白衣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小二道:“楼上有位姓韩的公子等了几位好多天了……”
柳白衣不待他说完便惊呼道:“韩振!这怎么可能?”
说完发现小二盯着她发愣,忙收敛少许,低声笑道:“他在哪?”
柳隐若尚是首次知道柳白衣对韩振有情絮,还是如此之深,不禁在心里暗暗做了计划。
只听小二道:“容我先带各位到房中休息,稍后再请韩公子前往,如何?”
柳隐若道:“有劳了!”
柳白衣自入房中后,便一直坐在床上打坐,这倒让柳隐若觉得好奇——看她刚才听到韩振在此的兴奋样,柳隐若以为,她至少会放下行礼便出去找人,怎会这么淡定?
想到此,忍不住走到床边伸手推了推她道:“哎,你这是做什么?”
柳白衣没有睁眼,只比了个要她安静的手势,半晌才悠悠睁开眼睛到:“我在找韩振!”
柳隐若不可思议道:“这样找?”
柳白衣道:“姐姐难道不知?但凡武功高到一定程度的人,听力肯定不弱,最厉害的能把方圆三里以内的声音尽收耳内——像我们伟大的爷爷便可做到!”
柳隐若为之咋舌,问道:“那你呢?”
柳白衣道:“我啊,我勉强够着他的一半吧!”
柳隐若想起当初和萧雁一起躲在暗处听玉贵和金兀术对话的情景,暗道:难怪人说隔墙有耳,看来以后说话之前要三思才行!
正想着,柳白衣突然笑道:“他来啦,在爷爷房里。”
说罢起身拉起柳隐若迫不及待地往严老头房间去了。
韩振正与严老头说着什么,门却突然被撞开了,柳白衣雀跃的身影拉着柳隐若出现在眼前。
韩振忙起身朝她们施礼道:“柳姑娘好!”
柳白衣松开柳隐若上前一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听小二说你在此等我们几天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来这里?”
严老头笑道:“白衣,你问这么多问题,要韩公子先回答哪一个?”
韩振看向柳隐若道:“我本是奉大师兄之命来接湘……萧雁的,前些时日我们派来跟踪她的人却在这里把人跟丢了,我来了就扑了个空。本想径自上五国城去碰碰运气的,刚巧收到二师兄的飞鸽传书,说你们三人也正赶往五国城寻人,命我在这等候,所以……”
柳白衣道:“二公子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经过这里?”
严老头道:“因为二公子知道这是去五国城的必经之途!”
柳隐若闻言心头扬起异样的感觉,她想起杨弘受伤的眼神,想起他狂奔而去忧伤的背影,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急忙忍住了。
柳白衣没注意到柳隐若的表情,径自道:“二公子对姐姐真好!”
她这句话是冲韩振说的,暗示他什么时候也能像杨弘对柳隐若那般对她。
柳隐若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岔开去道:“你说萧雁来过这里,那你可曾打听过她的下落?””
韩振道:“我这几日闲来无事,也到街上转了转,都说未曾见过她——照我估计,她该没在这里逗留多久。”
柳隐若道:“那你可曾到附近客栈问过?”
韩振道:“这我倒未曾想过——据我们派出留意她的人说,她早在渡河之时身上的银子便所剩无几,理应住不起客栈才对。”
柳隐若摇头道:“有一丝可能,我们都不应忽略——这样吧,我们分头到附近客栈问问,说不定会有收获。”
众人点头同意,午饭过后便各自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