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是孰非
冷。
如冰般的冰冷,透过清晖道长的身体,朝四方涌去。
原红莺原本就麻木的身子更加僵硬,不觉在心头暗自气结:清晖道长啊!你在做什么?难道不晓得你身后还有一个内力不高的姑娘?
“怎么?不乐意?”芳华阁主淡淡一笑,脸上紫纱随风轻飘,荡起道道纱纹,一双凤眼轻挑地扫向清晖道长。
说话间,芳华阁主动也不动,却是在她身下的紫树摆着枝叶,缓缓自地面上移动开来,朝着原红莺这方而来。
原红莺哪里见过这等奇异场面,一时间竟是惊讶地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指着那缓缓而来的紫树,愣是好一会儿没返过神来。
清晖道长淡定地看了一眼紫纱蒙面的芳华阁主,眉头微拧,却是拂须笑道:“你想必还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身份罢?”
这一句话,生生令芳华阁上那双原先娇媚的眼眸中多了一丝冷芒,如寒冰一般冷冽地扫向清晖,却在瞬间迅速变幻,再次变回原先的那般娇媚,只是口气略显阴沉:“你难道真想当年的事情重新演译一遍吗?”
“不想。”清晖未曾思考便答了话,干脆利落,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心爱的弟子,随即再次正视芳华阁主。
在他二人身后的原红莺一脸迷茫,显然并不晓得这两位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有一点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当年!这个词便足够了。
只是,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竟然令神人清晖都不堪再回首?
不待原红莺想个明白,芳华阁主便轻笑出声。
这笑声惊得原红莺抬起了头。
原来,不知何时,芳华阁主的身旁多了一位身着青纱裙的女子,女子同样蒙着面,却是连眼睛都被那绿纱遮了去,显得分外神秘。
只见那女子俯身在芳华阁主耳旁说了句什么,未了,芳华阁主的笑声竟是又得意上几分。
不知为何,原红莺的心头升起一丝不妙,当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夜如风。
目光急急转去,直到保证夜如风依旧处于上风的那一刻,她才舒了口气,也自然地想起了此刻还被关在芳华阁中的白雪灵。
不免心头焦虑,扯了扯清晖道长的衣角,却在扯了一下后又立刻松开,有些别扭地垂首道:“道长,请道长快帮忙救出雪灵,我怕时间久了她会出事。”
“莫急,她不可能会出事,她若出事,恐怕这世间之人都要为之陪丧了!”清晖道长头也不回,只是将手中拂尘轻轻挥动。
一道淡青色气息自拂尘上泛起,沿着原红莺的眉心处,缓缓流入她的经脉之中,使得她原本焦燥不安的心绪瞬间平复了下来。
“好了,都停手罢,今日,白姑娘便便宜了你们,但你们莫要忘了,我芳华阁的大门永远为白姑娘倘开,若有朝一日,她自愿来访,你们切不可阻挠!”语毕,芳华阁主又看向清晖道长,“你也莫要忘了,方才的约定。”
清晖微微点头,嘴角含着不易察觉的淡笑,直视芳华阁主的离去。
紫树缓缓移动,上面那身姿妖娆的芳华阁主也宛如天仙一般地随风而逝,渐渐消散在众人的视线中。
惟有那一身紫衣的紫夜姑娘还依旧手执冰针,目光寒冷如冰地盯着夜如风。
“姑娘何必不退?”夜如风看着眼前倔强的女子,苦笑问着,眼睛却是急急地扫向紫夜的背后,满脸的急切。
紫夜未曾出声,却是将手中冰针捏的更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师命难违。
从小,在紫夜的心中,芳华阁主便是天,她说过的话,无论有多难,她都要为她办到,哪怕是……付出生命代价。
夜如风定定地看着眼前那个嘴唇紧抿的少女,唇边若有似无的寒气自那里散发开来,竟然能在唇边形成一层淡若似无的冰蓝色,使得她的脸庞上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飘渺的蓝纱一般。
难怪方才还未近她身便能感觉到阵阵寒意,原来是芳华阁上这位姑娘修炼了武林禁学——寒冰咒。
这种绝世武功之所以被禁,还是因为百年前江湖中发生的一次不大不小的动乱。
据说练这种武功,必须要是先天纯有之躯,终日生长在冰冷环境中的女子,在女子十岁前将咒语植入女子体内,再由一位绝世强者费尽全力将自己半生功力输入女子体内,替女子打通全身经脉,并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亲手取一枚冰针,刺入女子脑海,供给女子源源不绝的寒冰之气。
惟有这样,方有可能去修炼寒冰咒。
只是,夜如风没想到的却是,这般苛刻的条件下,芳华阁主还是培养出了这么个得力助手。
而对于眼前这位姑娘,夜如风最多只是想要感叹两句,并无其它心思。
倒是原红莺,在看到紫夜唇边、脸庞上那冰蓝色的淡雾时发出惊讶地呼声:“哇!姑娘,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紫夜冷冷朝着原红莺这边扫了一眼,随即冷声道:“她马上出来,可能会受很重的伤,你……”看了一眼夜如风,紫夜继续道,“你要好好照顾她,她……是个善良的人。”
“是啊!她太善良了,善良到连身边那些伤害她的人她都愿意牺牲自己去拯救。”微微叹息,夜如风眉头紧锁,负手立于天地间,迎面吹来的凉风拂过脸庞,却显得那般轻柔,就仿佛多年前的那双温柔手,轻轻地,小心地拂过他的脸……
就在夜如风陷入沉思中的时候,紫夜悄然离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异香依旧飘散在风中。
“啊!雪灵,你……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原红莺担忧的惊呼声惊醒了夜如风。
他猛然抬头,却看见一位浑身上血的女子正拖着疲惫的步子摇晃地朝着他们走来。
那么娇弱的身子,仿佛在这风中一吹便会散了一般。
莫明地,夜如风的心突然揪紧,仿佛被人用力撕扯一般地疼痛着。脸上,一抹疼惜浮现,他快步上前,从原红莺手中接过她。
在这一瞬,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虚弱,仿佛只要他再用一点点力便要将她捏碎了一般。
该死的!芳华阁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夜如风恨恨地想着,却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个浑身无力,几乎瘫软在他怀里的女子打横抱起,飞一般地离开芳华阁。
就连经过他师父的身旁时,他都不曾停留半分。
脸上有的,只是无尽的担忧和疼惜。
不知为何,原红莺看着那个飞奔离去的白色身影,心口突然一阵生疼,竟是疼得她脸色泛白。
清晖道长叹息一声,手中拂尘一挥,竟是将原红莺罩在光幕之中,带他一同离开,口中低吟道:“都道是有情郎,又岂料是郎有情来妾无意。谁说银月配白衫?其实是牡丹月前绽。前世缘今生难断,乱如絮却能断人肠。几多惆怅几多恨,此生难得有缘聚。谁欲举案共齐眉,却待来生共白头……”
这一曲,听得身后的原红莺先前便被撕扯着的心再一次被重击,如同有片嫣红正随着那抹疼痛无限蔓延。
耳边,依旧是清晖道长那沦凉的歌声在回肠,而她的心绪,却是慢慢地平复了下来。渐渐抬头,凝望着那些不断自眼前浮起飘过的白云……
夜如风轻轻地将白雪灵放在床塌之上,取来毛巾,替她擦拭着脸庞上那点点嫣红。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依然擦不去白雪灵额间那抹嫣红,那泛着奇异色彩的嫣红,透着浓浓的神秘,宛如张开着的眼睛一般地瞪着他。
终于,夜如风不再执着,而是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急急地投进白雪灵昏迷不醒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融,化为一道清泉,窜入白雪灵的体内。
不过一柱香时间,白雪灵便已缓缓转醒。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竟然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原先的客栈当中,身边,那个熟睡中的脸庞上还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浓切的关怀,甚至还有一丝自责。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为她牵挂的一个人,让她如何割舍得下?
然而,在她的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告诉她在明月堡里,还有一个为救她奋不顾身的男人,那个为救她而害得他自己只剩下三年寿命的男人。
“唉!”微微叹息,白雪灵轻轻起身,指尖不经意地拂向额前的刘海,却突然停在了额间。
那双纤细的手指还定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而她的眼睛则直直地盯着那斜对面的铜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更是想起了临出芳华阁时芳华阁主说过的一句话:倘若你这次平安离开,你的真身也会因为此次损失精力过多而暴露,如若你不想要你的那些亲人和朋友害怕的话,便还是不要与他们待在一块儿的好。
那灼眼的紫树上,半警告半阴冷的话语,重重地击打在白雪灵的心头。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真的是个异类,原来她真的不是一个单纯的人……而是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白雪灵只觉得额间那出现印记的地方竟然渐渐地发烫起来,而她的指尖也似乎被什么尖硬的东西不停地顶着,仿佛就要破肉而出一般地难受。
全身的异样感觉令她的脸色更加地苍白,本能地掀开被子,飞奔而出,完全不理会身后夜如风未曾清醒便急切的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