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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搏斗
     景鹤轩道: “我知道——练刀的人,或者练任何器械的人,终其一生,希望的就是这个境界。”   宿乐双道: “很不容易,你业已具有如许的功力,但我不能向你道贺,却应该说一声可惜,因为凭你这般身手,成之艰难,眼下便得毁于一旦,委实是桩憾事!”   笑了笑,景鹤轩道:“这桩憾事不一定能够形成,宿乐双,我的刀很快,特别是在危难降临的时节,它会更快,而且,它将有许多奇异的变幻来拯救它的主人,某些情况之下,会连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它已不止是一把刀而已了!”   浓眉掀动,宿乐双的声音已经带了火气: “我不会忘记你方才伤了我的师弟,姓景的,你切莫以为我师弟的血肉价格太贱,不用多久你即将明白,你施之于他的,必须付出多大的补偿!”   景鹤轩镇静如故的道: “设若我在乎‘补偿’,宿乐双,我的刀刃便不会挥斩,我做了,岂有所惧?”   宿乐双大声道:“你是有种,姓景的,但愿你这个种要一直维续才好!”   景鹤轩简洁的道: “我们都会看到的。”   于是,宿乐双一挥手,叫道:“席国豪,接着来的这出戏,该你上台唱了,可给我好生卖力,别他娘又砸啦!”   “飞流”席国豪呆着一张脸,沉实有力的走上前来,他在隔着景鹤轩五尺的地方站定,双目平视,脸上的肌肉纹路不见半点扯动——人在那里,活脱半截铁塔。   景鹤轩却正好与对方采取的举止相反,他不疾不徐的左右移动着,青布长衫微微飘拂,人不像在走,倒似随着空气在浮行。   宿乐双的表情也很凝重,她注视着双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亦留神着双方眉宇之间的某一种心理反应,她自己晓得,席国豪上场,形势未必见得就会比洪子桑来得乐观。   慢慢的,席国豪踏出了一步——十分平稳,也十分着力的一步。   刀芒恍若突然崩炸了一个琉璃球,就这样闪耀着冷冷的、透明的、璀璨的青莹及寒绿,星星点点又条条线线的飞激卷扬!   席国豪那一步堪堪踏出,人已倏忽失去踪影,一蓬青焰也似的刀光笼罩于他先前站立的位置,而他早已侧出七尺,手腕翻振,两朵蓝汪汪的莲花形光弧,猝映于景鹤轩方才所立之处——景鹤轩却已到了席国豪的背后。   但见席国豪吸腹凹胸,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整个人已凌空倒翻,在翻滚的过程里,蓝汪汪的莲影便炫泛着阴酷的暗蓝,漫天交织,呼啸泻落。   “圆弯刀”吐射着摇曳的焰尾,又似扭曲的蛇电纵横,芒矢飞穿,流虹闪掣,如此准确又如此快速的投击着莲影,而金铁交响之声仿佛骤雨叩瓦,密集成串——好似后羿的神箭射日,陡然间莲光敛灭,双方却又在一转之下再度擦身而过。   刀刃颤翻中,七十七刀连为一刀,席国豪的一对 “双生莲花”也在瞬息间做了七十七次的挥舞,看去只是一闪——火花迸溅,铿锵之声宛如金钟急鸣!   一刹时,席国豪全身的肌肉坟凸而起,累栗般颤动着,就像无数只小老鼠在皮下窜走,他暮地吐气开声,双莲的莲瓣 “铮”声合并为两朵尖蕾,而莲瓣合拢的同时,人已腾空丈许!   景鹤轩垂首合目,半步不移,宛似在这一刹间,他忘却了眼下生死一发的危机,而进入某一种老僧入定般的禅境了。   席国豪凌空的身形猝往下标, “双生莲花”随着他的动作挺前飞刺,莲尖划过空气,带起尖锐的啸声,啸声才只是刚起,已经到了敌人头顶!   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对,宿乐双忍不住喝叫出声: “留神!”   原来执在席国豪手中,挺前飞刺的 “双生莲花”,就在这时突然一颤,钢片打造,刺似薄刃般的莲瓣猛而弹散,寒光如雪中,搂头盖脸往下罩射!   席国豪的来势已快不可言,莲瓣的飞射,更为加速了攻击的程序,人眼中只见他身形掠压,那闪舞穿织的莲瓣业已喷泄而至!   几乎不分先后,席国豪的四肢拳曲,人又腾空拔起。   于是,老僧入定般的景鹤轩,双臂舒伸,原地暴旋——就在他伸臂与旋回的同一时间,仿佛龙卷风也似幻成了一缕青森森的,寒气浸溢的螺影,又似上锐下丰的一座宝塔,刀芒重叠着、翻舞着、闪炫着,组成一圈圈的弧环,围着他身体飞绕转动,由上向下,又由下向上,风车般发出那等尖怖刺耳的声响,紫电精光,迸溅四射!   是的, “刀刃北冥”,久已失传的古刀法绝藏,是刀的形态所能发挥的极致功效的一种!   眼看着已似飞鹰般耸拔而起的席国豪,明明在距离上脱开了这一般刃光组合的旋风幻影,却又如遭到无比的吸力一样,在空气中手舞足蹈的挣扎着,殒石般坠回——坠向那叠绕的刀塔之上!   斜刺里,一条黑影宛如一条来自地底的怒蟒,挟着雷霆万钩之力,仿若携带起风云,猛烈的朝着,这座旋飞的刀塔撞了过去!   震耳金铁交击声,就像是推倒了满山堆叠的钟台,那样杂乱又喧嚣的扬腾着,颤荡着,而光华的变形却以它的闪动来现示,各种各样的彩焰在流映,在撕裂,在蹿舞,也在幻灭!   景鹤轩连连倒退,脸庞上是一片苍白,他呼吸得非常迫促,胸口起伏急剧,头发也松散了,但是,他显然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滚跌在地下的是席国豪,这位有 “飞流”之称的黑道巨袅,每在身子滚动之间,地面上便印着一滩殷红的血迹,但见他周身上下,衣绽肉裂,伤口纵横,却不知到底挨了几刀!   那一条黑色的怒蟒,是一根鸟黑的,非金非铁的短杖,长约三尺有半,前粗后细,杖头前端,呈现着不规则的自然扭曲,并且布满了坚硬的累赘疙瘩,看上去粗糙平凡,然而,却不可否认是一件相当趁手的要命家伙!   这根短杖,便握在宿乐双手上。   宿乐双的目光正从自家前襟及衣摆部位离开——那里各有一条斜斜的裂隙,断痕处非常整齐的裂隙,但只是衣裳被割破,好像尚未沾及肤肉。   摇摇晃晃的,席国豪从地下站了起来,纵然受了这样重的伤,栽了如此的大跟头,他的面孔上,仍旧平板僵木,毫无表情;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自他身上往下淌,看他的形状,却宛似淌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注视着景鹤轩,宿乐双的嗓门微微沙哑: “‘刀刃北冥’,嗯?”   点点头,景鹤轩道: “是的,‘刀刃北冥’。”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宿乐双才缓缓的道: “不久之前,漠北老怪包大同的一个得意弟子,名叫卫哲瀚的,听说也曾败在一个施展此招刀法的人物手里,那个人,可是你?”   景鹤轩道: “是我。”   宿乐双生硬的道: “姓景的,你可真叫露脸,卫哲瀚天下闻名,功力卓绝,有 ‘血魂’之称,你先摆平了他,今天又将我的师弟席国豪开了力,看情形,你是有心要把我们漠北一地的颜面扫净了!”   景鹤轩平静的道: “这只是巧合,卫哲瀚曾拜师漠北异人包大同,你与你的师弟门人亦是源自于漠北,我与你们先后冲突,起因却并无牵连;我向不管对方的出身及派别,只问刀出之下是否顺应天理人情!”   宿乐双愤怒的道: “少他娘来这套歪词滥调,老实说,我宿大奶奶素来和包大同河井水互不相犯,平时也没有往来,他称他的 ‘异人’,我叫我的‘道号’,各搞各的,但人不亲土也亲,你连找我们漠北朋友的麻烦,触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霉头,任是我和包大同没打过交道,临到这个节骨眼上,说不得也要连成一体,替他及替我师弟出出这口鸟气!”   景鹤轩道:“我不曾找过漠北朋友的麻烦,也没有起意触犯包大同及你,是你们先来加害于我,主动向我启衅,我自卫自保并没有错!”   宿乐双吼道:“你还敢说你没有错?你帮着赵寡妇那老泼皮和我们作对,就是杀千万的大错!”   景鹤轩冷冷的道: “我站在赵老夫人这边,为的是个‘义’,你助纣为虐,替曹煜城做虎伥,其因却是一个 ‘利’字,宿乐双,扪心自问,是谁的不该?!”   宿乐双咆哮着道: “我要做的事通通都是该做的事,通通都是无比正确的事,你和我背道而行,就是大不该,就是狂妄,就是嫌命长了!”   景鹤轩道: “你不觉得你的言论也太可笑乎?不但可笑,更且荒谬怪诞之至!”   浓眉纠结,双目圆睁,宿乐双煞气盈溢的道: “姓景的,漠北一地的人物,并非都如你想像中这样不堪,亦不是个个皆同你遭遇过的一般无能,西陲有的是好手,你之所以一再占得了便宜,只是因为你还未曾碰上真正的强者!”   景鹤轩道: “宿乐双,不必拉上整个漠北的武林同源为垫背,我无意与漠北的江湖两道为敌,我只与侵害我的人抗拒——不论对方是从哪里来的!”   宿乐双狠狠的道: “很好,现就叫你尝试一下正品大菜——也好叫你明白,什么样的角儿才他娘配称高手!”   景鹤轩毫不怯惧的道: “你早晚也会上场的,宿乐双,我业已准备多时了。”   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席国豪,这时踉跄着住前踏近几步,腔调打着痛苦的颤噎声,但却仍然流露着那等的蛮悍与冷酷: “师姐……今天说什么也得要这个把命留下,我情愿豁上垫底!”   宿乐双火爆的道: “你师姐是干什么吃的?几曾让人占了上风过?你一边给我待着,且看我替你们搏回脸面来!”   席国豪平板的面孔肌肉痉挛了一下,喃喃的道: “我要他死……我一定要他死……”   景鹤轩恍如不闻,他静静的站在那边,静静的注视着宿乐双,人在恁般的沉稳里,却显示出强烈的不屈无畏之概,完全一派“泰山石敢当”的气势!   宿乐双手中的乌拐轻轻掂了掂,瞅着景鹤轩,慢吞吞的道: “无论你是否含糊,至少你表面上还沉得住气,姓景的,你懂得这个 ‘挺’字诀的三昧!”   景鹤轩冷锐的道: “我所懂的不仅是个‘挺’字诀而已,除了这一诀的奥妙之外,其他方面的要窍倒也领悟得不少!”   宿乐双道: “自大并不是桩好事,姓景的。”   景鹤轩道: “这不是自大,宿乐双,我叫它做自信。”   露齿一笑,宿乐双道: “你是块上好的材料,我还真不想要你的命,但是,我却不能坏了自家历来的规矩,姓景的,我从不曾让我的对头或仇敌活着,我有个习惯,一朝动手,不分生死之前,我是决不罢休的!”   点点头,景鹤轩道: “我知道。”   宿乐双道: “那么,你就防范着吧——”   “吧”字的尾韵,只是轻沉的一抹不着痕迹的自宿乐双宽厚的嘴唇里吐出,当头的一杖,已泰山压顶般劈了下来——空气中打着呼噜,强劲的风声带着突起的力道,这一杖,像是连着半片天一同扯落!   只有白痴才会硬迎这一杖,景鹤轩并未改换任何姿势,人已移出三步。   三步之外的位置上,是那只穿着黑色布鞋的大脚,宿乐双的脚——猝来的飞扬,却似早就等待在那里一样了!   景鹤轩顺着那一踢的劲势,仿佛遭至气流的冲激般飘出,轻柔而自然,看上去,他的身体宛如在刹那间失去了重量!   宿乐双如影随形,暴进猛攻,短杖挥舞,从不同的角度,不分先后的劈击,于是,像一排排的黑桩,一波波的乌浪,虚实莫测又威力万钩的罩卷而至!   青锋似的冷芒开始闪现,那么犀利与快速的闪现,明灭游移之间,有如石火电掣,倏忽穿射,显然飞舞在风起云涌般的杖影中截刺翻回。   双方的遭遇只是瞬息,缠战也只是俄顷,宿乐双短杖突斜,庞大的身子旋转,左手抖扬,袖口中,一溜赤光暴袭敌人!   景鹤轩的 “圆弯刀”刀尖微颤,“呛”的一声磕开那溜赤芒——那只是一条三寸长,两指宽的红色丝带,却竟然具有钢铁锐器般的强悍劲道。   就在刀尖震飞丝带的一刹,宿乐双的短杖已斜扫如风,景鹤轩吸气凹胸,猝闪五步——奇怪的是,宿乐双的手臂,也猛的长出了一截,这样一来的后果,便使明明够不着位置的击打变做够得上位置了!   刀刃猝偏横竖——动作之快,令人们的瞳孔来不及收摄,“当”声震撞,景鹤轩踉跄歪斜,宿乐双猛一弓背,后颈衣领内,寒光三抹,再指景鹤轩!   那三抹寒光映现的同一时间, “圆弯刀”直插向地,伸缩如闪,景鹤轩借着这一点一戮之力,人已倒翻而出!   “好功夫!”   宿乐双大声赞美,然而,攻势毫不稍停,短杖古怪的挥打向虚空,不可思议的是,短杖的实体冲击着虚无,而无形的雄浑力道却自相反的角度反弹回来,宛如恶魔的手臂在扫劈,附魂的诅咒的呼啸,变幻莫测,防不胜防!   景鹤轩在疾速的躲挪着,腾跃着,他只能依靠听觉与触觉之前的风声来阻截或避让,而那无形却又完全违反力道惯性的攻击连串又快捷,在这雷滚风长似的暴袭下,他的抗拒行动也就变得非常艰辛甚至狼狈了!   身形在翻腾中,景鹤轩蓦地一挺腰,跟着又痛苦的侧曲滚跌——他已一连挨了两下,宿乐双,脚步一撑,短杖有如来自九天的杆棒,当头劈下!   那边,如梦初觉的叶孔目,在猛一激灵之后,大吼如雷,挥刀扑救:“你 这心狠手辣的老婆子——”   叶孔目的吼骂尚未及全部出口,势子也才只拉起滚地的景鹤轩,猛然身形暴翻,人竟难以想像的翻到宿乐双的短杖之上,等于贴着杖身——杖头触地,如此坚硬的花砖地面,顿时有大许方圆四分五裂,触地点更是一个人头般大小的破洞!   动作是连贯的,先后也是相叠的,景鹤轩身体翻转,青华飞现,笔直倒射宿乐双咽喉!   当宿乐双的短杖击空,她的反应仿若是理所当然的后续动作——左手再挥,九条猩红色的丝带,像是九溜蛇信的伸缩,倏指对方!   对于景鹤轩那一抹刀芒的反袭,宿乐双亦似胸有成竹,同一时间,她猛一昂头,大嘴倏张,一点银光,准确至极的撞向刀芒的正面!   但是,宿乐双错了。   那射向她咽喉来的一抹刀芒,竟是虚空不实的,仅是一抹光彩,一抹凝聚过程稍长的光影,光影逼真至此,像是锋刃的闪飞,然则,那却不是实质的,是一种幻变的炫彩,欺骗人们视觉的异像而已!   宿乐双口中吐出的一点银辉,是一颗牙齿,一颗极似人齿其实却以硬玉打磨而成的牙齿,这颗假牙,她用一股内劲喷出,力量之大,足可碎石洞革,只是,如今却只射向那抹幻光——幻光是打不破的,只能穿透,毫无损害的穿透!   大叫声像煞嗥号, “圆弯刀”的刀体竟已神鬼不觉的飞旋向宿乐双的颈侧,她在惊震中短促吸气,高大的身材猛然收缩——但仍迟了一步,青芒清灿,刃口擦过她的额眉,血光迸溅,这位 “一丈青”额眉绽裂,另加上一颗核桃大小的,红蠕蠕的眼球!   景鹤轩也在往后抑跌,那九条飞射的丝带,有四条穿进他的身体——两条透入左胯,一条钉在右肋,一条射入右琵琶骨下,这原本软柔的丝带,却发挥了利矢般的浸彻力量!   半声不响, “飞流”席国豪突然一个虎跳,奋起全身之力抱扑景鹤轩!   穿在景鹤轩身上那袭陈旧泛白的青衫,就在他沾地挺跃的同时卸脱,“砰”的一声迎着空气抖舞似一块铁板,席国豪尚未扑到,人已一个跟头倒翻出去!此刻,双方血战早已再起,人影奔掠,寒光闪掣,在一片片怒叱厉喝声中,两边全是豁了命般杀做一团。   “双绝剑”童贯狠斗着叶孔目,韩博达、曾参,在与费保、厉天峪捉对儿拼杀,陈文昭则独力缠着 “黑秀才”贺明杰、“青玉萧”何涛、“卷云鞭”方雷三个,这一次,血战中的敌对者,更是谁也不想要敌人活着出去。   宿乐双独自一人站在石梯那边,她背朝外,手扶着墙壁,一动不动的挺立着,垂下的面孔看不见表情,但由她身体不停的颤抖与抽搐看来,她必是在努力忍受着痛苦——那种锥心刮骨般的巨大痛苦!   景鹤轩在喘息,脸色透着灰白——毫无血色的灰白,额头上是湿淋淋的虚汗,青筋一条条的凸起,他两侧的太阳穴在急速的跳动,而每一跳动,他双颊的肌肉便不由自主的一再痉挛……透肉穿钉的四条丝带,像四只火烙铁钉一样扎在他的身上,钉在衣衫之外,原来还看得清白的带尾,现下业已被鲜血浸透,早就一片猩红,分辨不出了……席国豪又从地下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再度向景鹤轩逼近。   那张面孔——席国豪的那张面孔,完全不像是原来的他了,人的脸,居然会因怨恨而显露得如此狞恶可怖,会因仇毒而歪扭得这般凶残怪异,纯系一头野兽的蛮悍与暴戾,濒死前反扑的野兽!   景鹤轩的刀,静静的躺在离他丈许之外的地面上,刀刃上还沾染着一抹血痕,但血痕依然掩不住那莹澈的青寒,刀身闪眨着,炫动着,只是,这丈许的距离,对于景鹤轩而言,却太遥远了。   他明白,他的敌人不会容许他有拾刀的空隙,他们必将在他手无寸铁的这个难得机会里,竭力向他展开袭杀。   丈多远,只是他一刹间的功夫而已,但这一刹间的耽搁,却又多么难求——真如生死界那般的迢遥。   于是,席国豪的那张可怖面孔突然扩大了,接近了,双方手伸做紧抓状,瞋目切齿,上下一片血污,几乎像一头怒狮般硬冲了过来。   景鹤轩身形半旋,手上的衣衫 “嚯”声回扫,划过疾若电闪的一道弧线,却在弧线接圆的须臾改为由下往上兜升。   席国豪闷嗥着,粗横的身子蓦地弹跳翻滚,口中喷血,人在挣扎,却又强行扭转,猛然再次冲扑!   单膝点地,景鹤轩衣衫横飞,左掌暴起,将冲来的席国豪打得全身腾空——席国豪身体腾空翻滚的一刹,双手下抛,十指直伸,指端竟然顿时裂开,十股赤漓漓的血箭,激射而到!   贴地滑闪,景鹤轩却仍然被这死力压挤出来的血箭喷中两股,他身形滚动,席国豪又在重重摔跌之下以爬行向他扑来。   咬着牙,景鹤轩奋力跃起——早已蓄势待机的 “山魁”洪子桑,便在这时全力冲刺至前!   三角形的矛刃流映着冷凛的光华,纵横交织于破空的锐啸里,像随着北风打旋的雪花,一股脑卷涌向景鹤轩。   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洪子桑——他丝毫没有忘记——那三角形的矛刃甫始闷映入眼,他已贴着地面往外撑窜,姿势低到无以复加,而且不加抵抗的往外撑窜!   矛刃的寒芒掣掠风华,带着景鹤轩背脊上的血肉飞舞,刹时间,他中衣的背部碎裂飘扬,布条合着鲜血,肌肤一道又一道的绽开——青衫便在这俄顷里卷着了 “圆弯刀”,而“圆弯刀”,仿佛突然活了,刀刃飞弹,只见那一抹光亮划过晶闪的尾焰,便已没入洪子桑的胸膛——从心脏透出了背脊!   洪子桑太瘦了, “圆弯刀”贯穿了他,更带着他手舞足蹈的身子钉上了后面的石壁!   青衫又如一朵云彩罩落,这一次,可以听到席国豪骨骼的折断声,很尖锐又刺耳,正在四肢爬行的席国豪,猛一下便趴在那里不动了,他的头搁在地面,凸目张嘴,露着两排森森利齿,那模样,宛似憾恨未能生咬景鹤轩一口!   眼睛看出去是恁般的蒙胧,浮漾着血雾似的蒙胧,而内脏却在抽搐,在绞扭,吸一口气,全身的筋脉都在颤震,这样的滋味,景鹤轩并不陌生,他已经尝试过太多次了,他也知道,每一次遭至如此的情形,都是两脚分踩在阴阳界上的时刻。   他觉得很虚脱,很疲乏,他好想躺下来歇一会,哪怕只是一会,然而,他很清楚绝对不行,除非他这一歇便永不打算再起来了……缓缓的,一步一步的,他走了过去,他要拔回他的刀,他的那把穿透句未全的身体,正钉在墙壁上的刀。   目前,他暂不担心宿乐双,宿乐双若想再对他形成威胁,恐怕不是短时间以内的事了。一个练功的人,尤其是一个艺业精深如宿乐双这般的练功的人,都会晓得保气固本的重要,伤至眼睛,虽然痛苦莫名,却不一定致命,但是,如果在受创之后不知静息调补,反而激怒逞强的话,则自血崩气泄,万劫不复——景鹤轩也不傻,他不会在这时去逼迫宿乐双拼命,以他现下的各般情况来说,他若去打,算和宿乐双玉石俱焚。   于是,他摸到了他的刀。   刀带着血拔了出来,他委顿的坐在地下,像是做了一桩什么十分辛苦吃重的工作似的,他感到竟是如此的虚乏,如此的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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