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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模作样
     魏定国道:   “余老弟,这不只是你的目的,也是我们大家的目的,然则大局为先,整体为重,公战公斗,总须俱皆兼顾才好!”余庆忙道: “你放心,魏大哥,我们兄弟误不了事!”微微点头,魏定国道:   “这就最好不过了。”   石勇一面注意梯口的动静,一边侧耳聆听着,他的形态显得极为不安:   “奇怪,上头怎么如此寂静?姓费的又打算弄什么花样?”   “救生圈”孟泽洋恨声道:   “娘的,孙博这厮准又是埋伏在暗处,再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余庆昂烈的道:   “管他娘的,我们冲上去——”   哼了一声,魏定国道:   “余老弟,这不是毛躁之事,千万轻忽不得,孙博说不定正希望你朝上冲,他窝在暗里拣现成——姓费的手段之阴狠,你业已见识过了!”   余庆急躁的道:   “但是,魏大哥,光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魏定国沉沉的道:   “我们可以等一下。”   余庆瞪着眼问:   “为什么?”   魏定国的声音幽冷而飘忽:   “等上面的动静,别忘了,我们还有一组人从另一个方向掩到了楼上,等到姓费的发现了他们,或是他们发现了姓费的,双方定会交刃,那时,我们再冲上去接应,这将比诸此刻朝上盲目攻扑牢靠得多!”   想了想,余庆道:   “魏大哥高明……”   魏定国摇头道:   “不是高明,余老弟,是稳重。”   尴尬的咧咧嘴,余庆道:   “但愿我们的人先发现姓费的——”   枯黑的面孔上浮漾的是一抹阴晦同滞重,魏定国的音调哑沙沙的:   “以暗打明,我们的人抢制先机的成份不大,在这种情况下,首先动手的一方总会或多或少占些便宜,尤其是狙击者的功力卓绝,给予对方的损害就更大了……”贴靠在石梯两边的人都没有说话,只闻得低促的呼吸声起伏,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石勇朝下凑了凑,抑压着声音道:   “魏大哥,好在我们有我们的打算,纵然一开头有所折损,姓费的也一样因而露底,届时重围深卷,他就再难遁形逃逸了……”   魏定国自然知道他们这样做法有欠允当,这等于又是拿着自己人在做引饵,可是在目前的情势下,他们被逼得非如此施为不行,在完成任务之前,他们委实是再担不起损失了。   轻轻吁了口气,这位 “夺魂腿”的双眼中闪动着青森森的芒彩,他冷硬的道:   “等着吧,楼上一有动静,我们就赶紧扑过去支援,要不然,邓飞那一组人可就有得麻烦了,而邓飞本身还带得有极重的伤……”   石勇道:   “错不了,魏大哥,我们自会奋勇以赴,不叫那孙博得逞——”   魏定国忽道:   “听说孙博近日来感染风寒,一直卧病在榻,可确有这么回事?”   点点头,石勇道:   “是的,而且还似乎病况不轻,好些天来连床都没下,大多公务堂判也都搁置,重要的则左右护法代行代决,我也有段日子没见着他了……”   “嗯”了一声,魏定国道:   “风寒最能令人虚脱疲软,气脉涩滞,照你说的情形看来,孙博的身子显然尚未痊愈,我断定他必将后继乏力,撑持不了多久。”   石勇颔首道:   “魏大哥,姓费的如今怕已是强弩之末,晕天黑地了!”   靠后站着的余庆紧握着手中那对赤铜人,痛恨不已的道:   “这个恶毒东西——在身患重病的情形下,却仍然这般悍狠蛮酷,赶尽杀绝,若在平昔,更不知要凶残到何等地步!”   石勇阴沉的道:   “孙博的确心如铁石,冷酷寡绝,半点人味不带,执律掌刑,一向惯于重罚重刑,毫无圜转余地,杀生嗜血,在他来说乃是一种乐趣,一种满足,这是个典型的刽子手之属!”   魏定国慢吞吞的道:   “否则,赵白如霜怎会看上了他,委他为大司律之职?真是人符其实,找对了角!”   余庆怨毒的道:   “我倒要看看他尚能横行霸道,助纣为虐到几时!”   石勇有意改变态度,来消弥方才他与余庆口角上引起的不快,他一表真诚的道:   “甘老大不用心急,姓费的今天晚上便是在劫难逃,气数尽些!”   余庆明白对方的用心,他挤出一丝笑容,却哑着嗓门道:   “兄弟们前后六条性命,正是血海深仇,公情私谊,俱望各位相助一臂!”   石勇一付 “乱敌同仇”的气势:   “你宽怀,甘老大,无论从哪一端及哪一面说,我们都该同心协力,福祸与共,你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兄弟,这仇,这恨,岂有置之不顾之理?何况姓费的更是我们大伙的公敌!”   轻轻一摆手,魏定国慎重的道:   “别只顾着说话,楼上这久不见动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石勇向梯顶上注视着,心里忐忑,嘴里却硬:   “魏大哥,邓飞那一组人也不是些省油的灯,就算他们再是差劲,在姓费的如今欲振乏力的情况下,总不至于连点声响都没有便会栽了个尽吧?”   余庆又毛躁起来:   “我们干脆冲上去搅翻他娘的!”   魏定国绷着一张瘦脸,腔调翳闷得像透自一层浓重的潮雾里:   “再等一下吧,业已挨过这阵子了,没得白搭上功夫,但愿邓飞那一组人好歹能挡得片刻,至少也弄点响动出来,叫我们知道个方位……” 于是,没有人出声了,他们正等着,熬着,却是那般的窒迫焦灼法,梯顶的一片黑沉,看上去竟阴惨惨的有如一座张开的墓穴……楼上左边的那间 “档籍室”,门扉仍然是紧闭着的。   当孙博与李固悄无声息掩到的时候,也就是魏定国同石勇那一干人惶急不安,期待着上头有所声响以为行动依据的时候。   不需要孙博他们往房里淌进, “档籍室”那扇紧闭的门已经轻轻开启——极为小心缓慢的开启,而且,只是打开了一条缝。   孙博整个背脊贴绷在廊顶上,居高临下,正对着那扇启开一缝的房门。   李固却是埋伏在 “档籍室”对面的那间房内,他把门虚掩着,以耳朵来代替明暗,他倚靠在门侧,全神聆听外面的动静——他当然明白,动静是一定会有的,而且,很快就会有了。   于是, “档籍室”的门又再稍稍敞大了一点,再敞大了一点,突然间,门户骤闭,却不见人影!   孙博没有任何举止,他只是冷漠的朝下凝注着,神情萧煞又僵木——似这类的小把戏,在许多年以前,他已经玩腻味了。   猝然间,门里一溜寒光闪自门后,绕转腾飞,在暗虚虚的空间映炫出一团芒彩,一个人贴地滚出,又倏跃而起,白晃晃的一把朴刀竖立胸前。   嗯,是那个年轻小伙子—— “神飞三侠”中硕果仅存的季二爷林爽!   林爽双目灼亮,四处搜视,俄顷之后,方始以左手轻碰刀背——一声清脆的金铁声响起,敢情他右手上早已扣着一叠十字飞星!   一条瘦长的身影穿门而出,只看这位仁兄手上握着的那杆六尺栗木棍,就晓得除了 “豹子头”燕顺之外,不会是别人!   出门之后,燕顺立即贴墙而立,眼珠乱转,紧张的压着嗓门道:   “季老二,外面没啥异状么?”   林爽的口气也透着惊疑:   “除了一片黑,什么也不见……”   燕顺喃喃的道:   “怪了,我们掩伏在那房里的天宇,明明听到外头有拼杀喊叫的声音,怎的现在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了?”   林爽咽了口唾液,道:   “如果我们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便冲杀出来,说不定比眼下这进退维谷的场面要来得有利……”   摇摇头,燕顺道:   “怕也未必,形势不明,若闷着头愣朝外扑,一个弄不好便会陷入对方的圈套,那才叫不上算,目前虽然光景有些混沌,好歹总比先时乱闯一气要强……”   林爽移出一步,道:   “曹兄还能挺么?”   燕顺回头向房门内望了望,低声道:   “他性子太倔,我看他是撑持不住了,人倚在那里只见出气不见入气,却又不便劝他退开,刚才不是我拉着,他还硬要捻在探路哩……”林爽道:   “其实他也是为了帮我们,怕我们力量单薄了会吃亏,论起来,确是条汉子!”   舐了舐嘴唇,燕顺道: “话是这么说,照他现在的情形看,不给我们添累赘就算好了……”   林爽道:   “是招呼他出来还是让他在里面歇着?”   略一沉吟,燕顺道:   “我看还是让他暂且歇口气吧,他那样子委实太过虚脱,一张脸青里泛白,全身更不时抽筋似的抽个不停,若叫他夹缠在一起,不只他自家危险,连我们也得遭牵累!”   林爽小声道:   “要不要问问曹兄自己的意思?我怕他不高兴。”   燕顺道:   “不必了,这是什么时候?哪还顾得了这许多?我们也是为他好,一旦和对方接触上,大家全是豁开来玩命,谁又能照应谁?万一在节骨眼里他支撑不住,恐怕分不出人手来掩护他!”   林爽颔首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自己行动吧……”   黑暗中,燕顺的瞳孔里流露着迟疑与迷惑的神色,他郁闷的道:   “一时间可还真拿不准该往哪里摸索才好,四边都是一片漆黑,我们又不熟悉这幢楼房的格局,如今人窝在这儿,就像卷进一层浓雾中了……”   林爽紧了紧手上的朴刀,显得有些烦乱的道:   “但总不能僵着不动呀,我们得想法子和其他几组人会合才是!”   燕顺恨恨的道:   “扑进楼里来也有一段天宇了,他们那几股子人却不知在玩的什么把戏,非但连条鬼影不见,就算声响也没有半点,天晓得都瘟到哪个龟洞里去了!”   林爽忙道:   “不会的,说不定他们也正像我们这样,伺伏一隅,觅机而动。”   忽然有了火气,燕顺沙着嗓门道:   “季老二,我们得琢磨一下——别是另外的几组人早打定了主意隐伏不动,只等着坐享其成,单用着我们两个卖命出力吧?”   林爽呆了呆,犹豫的道:   “我想不致于……”   燕顺咬着牙道:   “然则那么多人,怎的如今却半个不见,声息俱无!”   突的一抖,林爽的肌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他吸着气道:   “莫非……莫非是全叫对方摆平了?”   背脊上也立时透了凉,燕顺觉得心腔子在猛收,以至说起话来舌头都在打卷了:   “这……不可能……简直……是荒谬绝伦,他们乃是一群大活人,不是,呃,一堆死木头啊……”   那样浓烈的沉黑罩在通道上,黑得像凝胶,却又透着森冷的,阴酷的,魔性的寒意,仿佛在黝暗里蕴藏着诅咒,伏隐着邪异,流闪着一双双看不见的鬼眼,于是,浓烈的黑,有时候就会在人的眸瞳中变幻成惨怖的幽绿了。   林爽终于下了决心,他猛一昂头,刀锋横平,自齿缝中迸着话:   “不能干耗在这里,邵兄,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只好往前闯!” 燕顺也用力将栗木棍斜贴肘肩之处,挺了挺腰,故作豪壮的道:   “好,我们豁上了,我就不相信‘赵家堡’刑堂的这干杂碎真是什么三头六臂!”   就在这时,弓贴在壁顶之上的孙博已暴落而下——他下落的速度是如此快速凌厉,将壁顶至地面的距离缩为一刹,缩为时空间距的重叠,当他的动作所带起的风声旋舞,他的人已站在燕顺与林爽两人的中间。   这是一个非常适当有利的位置——对孙博出手格杀的目的来说。   吓得 “噢”的怪叫一声,燕顺才只半转过面孔,孙博的月牙铲铲头兜胸透穿了这位 “豹子头”的心脏,而林爽的反应虽然较快,却也被那闪眩的月牙齐颊挂嘴,带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拼命缩头拳身,林爽的朴刀由下向上,猛挑急挡,月牙铲跳动如电,这一弯钢铁铸就的新月,便插进林爽的左肋,更将他人连刀推出三步!   一声尖利的长叫不由林爽控制的挤出于他的喉腔,他发狂似的旋过,月牙铲端便扯着他的内脏往外拖,而后面的门扉开启,一柄双刃斧 “吭”声又砍进了他的背脊!   又一声惨叫,林爽左手扣着的三支淬毒十字飞星齐挥,当星芒闪烁,他却已什么都看不见了——更明确的说,他永远也不会再看到什么了。   双刃斧尚不及拔出于林爽背脊的李固,骤然闷哼一声,身子打着旋转往后翻,孙博见状之下,脚步一垫,长身前掠,伸手就待扶持他这忠心耿耿的手下——“档籍室”洞开的门户里,一条人影有如流电般猝穿而至,人尚未到,一抹冷莹莹的寒光已偏起光来,其势猛锐之极!   孙博业已伸出的左手,在瞬息间往侧甩挥,人成斜面回旋,肩背上却溅起一溜鲜血,他半声不响,单脚点地,月牙铲在手上飞翻,光轮凝现的同时,他双脚倏弹,直将那狙袭者踢翻了三个跟头!   狙袭者是个光头——不错,断了手臂的 “飞流蓟”邓飞!   重重摔跌下来的邓飞,却毫不含糊,他不顾撞得满头脸的血,不顾断臂的伤口裂扯如绞,更不顾自家气与力的衰竭,嘶厉的吼叫着,刀刃翩闪,在游移不定的莹波流虹交织下,悍然再次冲扑!   孙博蓦然铲头点地,人如鹰隼般飞越邓飞头顶,而月牙铲似一弯弦月的坠落,由后斜的角度穿透对方的刀影,硬生生将邓飞戮跌出去!   邓飞的滚跌是没有错,然而,一条黑影仿佛是邓飞的魂魄出窍,就在他的身侧飞跃而起,腿翻如浪,照面间七十七腿卷袭孙博!   凌虚的孙博半空挫腰换式,人被对方七十九腿中的四腿踢得上下翻滚,一铲点弹,却也将对方的一只左耳齐根削脱!   “嗷”声怪叫,那人一个踉跄着地,几乎碰上了自他身后拥至的好几名大汉!   以铲拄地,孙博粗浊的喘息着,满额的大汗,满脸的灰白,背后的刀伤宛若火焚,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袍,更点点滴落……他目光冷澈,毫无表情的望着对面,缓慢又沉重的吐出三个字:   “魏定国……”   捂着削掉的左耳伤处,魏定国痛得一张黄脸泛了绿,他强忍痛楚,怨毒又愤怒的道:   “不错,姓费的,是我魏定国,你记牢了,立时要将你挫骨扬灰的也会是我魏定国!”   剧烈的呛咳了几声,孙博长长吸了口气,音调低哑却显得异常的镇静:   “这不是只用口舌之利便可得逞的,魏定国,你们会发觉代价极其惨重!”   魏定国切齿道:   “我们不吝偿付!姓费的,要扳倒‘赵家堡’,铲除‘赵家堡’这一群如你般的张狂走狗,跋扈爪牙,乃是我们今生今世的最大心愿,我们渴盼得够长久了,期望得够长久了,梦寐不息,无时稍懈, ‘赵家堡’的专横局面,独霸形势,便要在今天晚上烟消云散,上崩下烂!”   冷冷一笑,孙博鄙夷的道:   “不必讲得这般冠冕堂皇,魏定国,你我心里自有数,说穿了,只是一干丧心痛狂,大逆不道的叛徒,勾结了一批似你这等的贪婪狼枭之属,妄图侵占 ‘赵家堡’以血汗奠定的基业而已!”   暴笑如嗥,魏定国道:   “便是如此,大梁将倾,你这根腐朽的独木又安能支撑?”   孙博微闭双眼,徐徐的道:   “尽心罢了,成败岂是所计?”   在魏定国背后, “十二金刚”的老大余庆振吭大叫:   “还和他罗嗦什么?魏大哥,且先把这厮零剐了替我几位兄弟报仇!”   “救生圈”孟泽洋也跟着厉吼:   “姓费的刁奸狡诈,心狠手辣,眼下正是歼除他的好时候,万万不能再容他出步此地!”   (三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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