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欲擒故纵
     景鹤轩面无表情的道:   “你当真把徐方看作老朋友么?”   段晓博忙道:   “我说——这位老兄,我和永宽的交情可厚得紧,不信你去问他,人与人交的是个彼此称心,岂还假得了?”景鹤轩阴冷的一笑,道: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摆道’坑他,害他差点送了性命?”   满脸的惊讶迷惘之色,段晓博大瞪着两眼道: “你,呃,你到底在讲些什么?我几时坑过徐方啦?这话是从何说起?”   向前凑近了些,景鹤轩定定的注视着对方道: “至少,我发觉,你有一桩本事——装扮得似模似样,看来就和真的没有分别;姓谢的,这门功夫练到炉火纯青可也不大容易。”   段晓博急惶的道:   “老兄,老兄,你就帮帮忙,行行好,别再逼我了,直到如今,我连你的真正来意都还搞不清楚,尚能扮弄些什么花巧把戏?”   景鹤轩神色凛然的道:   “段晓博,我也无须再与你绕圈子转着逗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前几日的那个晚上,你在遇过徐方之后,把他回答你的那句话传给谁了?”   段晓博是一副苦苦思索之状:   “前几天的晚上……我可是遇见过永宽么?我们经常把晤,照面的天宇更是不少,要叫我记,却是从哪里开始想起?”   景鹤轩道:   “我可以帮你回忆——那天晚上,徐方从‘赵家堡’匆匆行出,恰巧和你碰头,你硬要拉着他去喝酒,徐方却因有事不克奉陪,你追问他什么事,他告诉你要到前面去约晤那景鹤轩——”   一拍脑门,段晓博连连点头:   “是了,是了,经老兄这一提,我总算想了起来,不错,有这么回事……”   露齿一笑,景鹤轩道:   “你记得起来就好,现在告诉我,你把徐方回答你的这句话去向谁透露啦?”   又是一面孔的茫然,段晓博似是不明所以的道:   “我,我去透露给谁啦?老天爷,这又不是什么军团大计,至高机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内容——他要去约见那姓景的而已,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那天晚上我独个去喝了一顿闷酒,回房便蒙头大睡,任是谁也没多讲上半句话……”   景鹤轩摇头道:   “不然。”   呆了呆,段晓博道:   “什么不然?”   景鹤轩道:   “徐方无意间告诉你的这句话,若是无心之人,自则听过便抛诸脑后,但如传到一个蓄谋不轨的人耳里——譬喻这人早与某一班叛逆勾通,甘作爪牙,狼狈为奸,——情况便大大的不同了。”   段晓博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卷着舌头道:   “我……我不明白你这话的意思……”   景鹤轩侃侃而谈:   “如果是一个有心刺探消息的奸细之属,在他闻及徐方这么一说之后,他所得的内容便决不似这句话浮面般的简单了,至少,他将会分析归纳成下面几项——其一,徐方及堡主的心腹死士,寅夜匆匆前往约见景鹤轩,十之八九为受命而去,受谁之命?必是堡主无疑;其二,景鹤轩虽非 ‘赵家堡’嫡系,却与堡主别有渊源,承恩蒙惠之外,堡主对他甚为赏识,中宵召晤,必有不为人道的机密相商;其三; ‘赵家堡’近来迭生事故,暗潮隐隐,由于时、地的不比寻常,再加上堡主约晤的对象大违正理,这皆是某些不轨者所急欲探悉的内情——”   额头上又见了汗,段晓博期期艾艾的道:   “老兄……你说了这么多,不管对不对……但,但却与我有何相干?”   景鹤轩道:   “当然与你有着牵连,堡主召见景鹤轩的事,异常机密,只有堡主本人及她的两名心腹费保、徐方知道,可是到末了却走漏风声;堡主不会泄密,费保和易水宽也不会,除了徐方在无意中对你说溜了嘴外,更无他人知晓!”   段晓博赶忙道:   “那景鹤轩,老兄,那景鹤轩却不一定靠得住啊!”   微微一笑,景鹤轩道:   “那景鹤轩一定靠得住,所谓‘一定’,并非只是指他信守忠义之道,深怀报恩之念,更重要的是,堡主交付他的任务乃是由他独力玩命的事,他还不想冤死,是而他便不会泄密!”   搔着脑袋,段晓博惶惶的道:   “这个不会,那个不是,却是谁走漏的消息?”   景鹤轩道:   “很遗憾,算来算去,抽丝剥茧的结果却不幸指向阁下你的头上,所以,我才不揣冒昧,亲来求教,这个问题,还得请你给我解答。”   猛退一步,段晓博大惊失色:   “你……你开什么玩笑?我又如何能给你什么解答?叫人背黑锅也不是这种背法,这分明是栽诬,是坑害,是欲加之罪……”   景鹤轩叹了口气,道:   “谢朋友,事理的脉络,着重在推论及研判上,蛛丝马迹,俱乃揭露真相之钥,有了线索,循而追析,好歹总能理个头绪出来,这是极为公正的,没有人要栽诬你,症结只在于你能否替你自己做一个辩白——当然是合情合理的辩白。”   段晓博气急败坏,口沫四溅的嚷嚷:   “我要做什么辩白?根本与我无干的事,我毫不知情,更不曾泄密,你又叫我说什么?你们办事不慎,出了纰漏,却妄图随便找个人替你们顶罪,简直无法无天,心狠手辣到了极点,你们别以为我好吃,逼急了我,我通通给你们揭出来,看看是谁玩儿完——”   笑笑,景鹤轩道:   “你倒真能撑,谢朋友!”   段晓博双眼泛红,咬牙切齿的道:   “不管你怎么说,想冤我顶罪却决办不到,横竖都是剐,我和你们豁上了!”   景鹤轩安闲的道:   “那么,你是不承认这泄密通逆的指控了?”   段晓博扭曲着那张干黄面孔,显得愤怒又委屈:   “皇天在上,我在‘赵家堡’干了近十年的司帐,对主子始终是尽心尽力,忠诚不二,你无凭无据,只以莫须有三个字便栽我一个 ‘泄密通逆’的罪名,假使我不能抗辩,被你诬陷至死,是非也必有个公论,我倒要反问你,我向谁泄了密,又私通了哪些叛逆?你说出来,指出来,但能摆明了,不用你动手,我自家便抹脖子给你看!”   景鹤轩目光炯亮的盯着段晓博看,这位司帐先生昂头挺胸,双手后背,大有一副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凛然架势;于是,景鹤轩搓了搓手,模样透出几分犹豫的道:   “看情形似乎不会是你,莫非我们搞错了?”   段晓博气咻咻的道:   “一定是你们搞错了,休说我对堡主一片忠耿,断无二志,而我只是一个人微职卑的小小司帐,无智无勇,便真有什么人想谋反,也不会找到我头上,我更也承担不起!”   景鹤轩不觉颔首道:   “说得也有道理,可是,谢朋友,这泄密者若非是你,又会是什么人呢?”   段晓博提高了嗓门道:   “你问我,我去问谁?这是你们的事,我哪里能够凭空瞎猜?”   又迟疑了一下,景鹤轩无可奈何的道:   “好吧,你的罪证不足,我也不能仅以推论便坐实你的行为,待我回去向堡主禀报之后再请裁示;不过,谢朋友,眼下未曾逮捕你,并不是说你的嫌疑已经洗清,在找出那真正的泄密者之前,你仍然被列为审讯的对象,因此你的行动即将受到限制,在通知你事件完全查明之前,你不准擅离小帐房左近,随时听候传召,否则,只要有一次找不到你,便以畏罪潜逃论处!”   段晓博极难察觉的透了口气,眼梢唇角的皱褶也微微舒展了,他却仍然摆出那种愤愤不平的冤屈状,悻悻的道:   “你放心,我胸怀坦荡,仰不愧天,俯不作地,自问行正立稳,无牵无涉,我什么好怕的?我会留在住处随时听传,就算你们不找我,我犹要主动找你们还我清白!”   景鹤轩道:   “这就最好不过;谢朋友,今晚上的事,切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免得再为你惹上麻烦!”   段晓博硬梆梆的道:   “遭到这种冤枉事,业已够晦气的了,我还会向谁去嘟哝?不必你说,我自省得!”   拱拱手,景鹤轩道:   “多有打扰了,谢朋友,得罪之处,尚请看在我们职责在身,不容苟且的份上,曲予包涵。”   哼了哼,段晓博不领情的道:   “犯不着这么‘前踞后恭’,净在嘴皮子上卖弄些浮词,你们‘刑堂’   的这一套我比谁都明白,只是因为你们拿不出真凭实据,又栽不了我,方才施布几句好听的,但有丁点把柄落在你们手里,恐怕我这身老骨头早就叫你们给拆散了!”   景鹤轩嘻嘻一笑,道:   “言重,言重,谢朋友,你却怎的看得出我乃属于‘刑堂’?”   段晓博恨声道:   “举凡‘刑堂’所属,就全似你这个调儿,像是出自一个模子所铸!”   景鹤轩耸耸肩,道:   “上命所在,为了整个组合的安危着想,有时候便难免不为自己人所谅解,可是当了这门差,又有什么法子!谢朋友你就多担待吧。”   说着,他不再磨蹭,转身消失于沉沉的黝暗之中。   段晓博独自站在原处愣了半晌,又猛一跺脚,喃喃的咕哝出两个字来:   “糟了——”   这位司帐先生,急匆匆的拉开步子便奔,但是,他奔跑的方向却不是他居住的小楼,乃是与小楼形成斜角的另一处所在。   那是一处仓房,一处地靠斜坡风林之侧的仓房。   仓房是石砌的,灰白的大麻石,四四方方的形式显得越见高大宽广,前门是两扇坚厚的桧木包铁角巨扉,在这个天宇业已闭拢,但仓房的左边却留着一扇小门,门中犹有微弱的灯火透映出来。   段晓博一路闪闪缩缩,鬼鬼祟祟的奔入仓房小门之内,临窜入以前,犹还探头探脑向身后四周频频查视,直待他确定无碍了,方才抢步而进。   果真是 “无碍”了么?   当然不是,景鹤轩此刻便隐匿在隔仓房只有丈许远近的一株树干后面,他是一路跟随段晓博淌下来的,更确切的说,他从未离开过段晓博左近,只是段晓博看不见他罢了——以他所具有的轻功提纵之术,来缀吊像段晓博这样身手稀松的角色,便和狸猫逗王八没什么两样了。   景鹤轩在同段晓博朝面之后,便已判定这位仁兄脱不了干系,但他并不认为使用刑求会比他现在所用的方法更为有效,眼下的策谋,可令他进一层挖出对方的同路人来,这总较粗暴手段下断了后步要高明些,至少,他已开始尝试柔和的方式了。   问题在于段晓博——他过份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景鹤轩,他居然相信凭他的表演业已唬过了景鹤轩,他却不知道只因他目光的一瞬,神色的变换,甚至口词的轻重缓急,已经告诉了景鹤轩太多的真相,何况,事实的推理又绝非否认所能抹消的呢!   小门中,晕沉的灯火仍在宁静的映溢。   景鹤轩很快便找着一处可供他潜入仓房的所在——平顶屋面上那扇斜斜砌起的气窗。   气窗外嵌有拇指粗细的铁栅栏,自然这些铁栅栏对景鹤轩起不了什么阻截作用,他十分容易的便拗开了铁栅的间隙,缩身而入。   攀附在气窗下的横缘边,景鹤轩弓曲着身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个仓房的情形;这是一幢堆存粮食的仓房,米面杂粮标得明明白白,同式的麻包整齐层叠于木牌标示的位置,宛若一座座方平的小山。   全幢仓房只亮起两盏高吊的琉璃灯,灯蕊又捻得极小,以至仓房的景象便浸沉在那一片晕黄里,不过,这晕黄的光度,对于景鹤轩的视力而言,已经足够了。   靠着仓房大门两边,是用木板隔墙的四个单间,就顶上是空着的,这四个单间里,如今只有左边第二间亮着灯光,其余三间全都黑着,然而景鹤轩却知道有人在里面睡觉。   段晓博正在亮着灯火的那个单间里。   但是,段晓博没有说话,房中另一个光头胖汉也没有说话,只见段晓博用手式比了几比,那胖汉点点头,接着,两个人一起悄悄推门,蹑足走了出来,直到仓房中间。   景鹤轩正在判断对方待做什么,只见胖汉搬了一具木梯,搭到一堆米袋旁边,与段晓博两人攀梯而上,坐到这堆米袋的面层,然后,又将木梯抽起。   不禁莞尔了,景鹤轩心想,这倒是个谈话不虑人听的好地方。   那胖汉和段晓博刚刚坐定,不等段晓博开口,胖汉先就沉下脸来,虽是压着嗓门,却仍透着些许严厉:   “段老二,你是不要命了?半夜三更这般急毛窜火的跑了来,也不怕启人疑窦?平常告诉过你,不是必要,千万别在天宇不宜的时候碰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你这付沉不住气的熊样!”   微喘着,段晓博低促的道:   “唉,唉,郁胖子,你先别龇牙瞪眼的数落我,你也不想想,如不是有紧急大事,突发状况,我岂会在现下这个节骨眼来找你?我又不是根愣鸟,莫非连个轻重也分不清?”   那郁胖子急问道:   “你倒是快说呀,出了什么纰漏?今晚上你从我这里回去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么?却又是哪里透着不妥啦?”   段晓博阴晦的道:   “就是刚自你这里离开,才走到我住处前面的小桥上,就被刑堂的人截下了!”   郁胖子吃惊不小的道:   “有这回事?他们是巡逻的时候碰上你的,还是存心在那里堵你?”   段晓博道:   “存心在那里堵我。”   显然也紧张起来,郁胖子忙道:   “他们问了你些什么?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你的言行举止露了破绽?   段老二,这可半点开不得玩笑,搞出毛病来,你我都要掉脑袋的呀!”   段晓博顿生不悦的道:   “我岂不知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你要活命,难道我就嫌命长啦?至于他们问了我些什么,我又回答了些什么,你更可放心,刑堂的那干人有多精刁?   若是我答得不妥,如今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聒噪?”   郁胖子担忧的道:   “奇怪,他们怎么忽然找到你头上来?其中一定有什么原由——”   段晓博道:   “还不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我来向你传报堡主召见景鹤轩的消息,结果爆了底,堡主追查下来,三转两兜,就套到我头上了!”   郁胖子道:   “你是如何申辩的呢?”   段晓博冷笑道:   “何须申辩?越辩毛病越多,我压根就来个抵赖不认!”   沉吟着,郁胖子道:   “他们抽丝剥茧,一层层滤下来,总会找着个嫌疑最重的人,即使你不承认,也不是个最好的法子……”   段晓博立时有了火气,他愤然道:   “然则你叫我如何应付?莫不成要我俯首认罪?”   郁胖子摆摆手,道:   “你且莫冲动,段老二,这不是冲动的事,我们必须善谋对策,妥为因应才好。”   段晓博焦躁的道:   “这就看上头怎么办了,我只知道同你联络,别的人找不上,目前我有了麻烦,他们好歹得给我留条路走,否则,迟早刑堂的人会再传我,今晚我运气,未曾吃上生活,下一遭可就难说了,你知道,那干伙计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敲了敲自家脑门,郁胖子道:   “刑堂自大司律之下,共有两名左右护法,十六名执刑手,今晚上来堵截你的是哪几个?或许我们可以在刑堂内部想想办法……”   段晓博道:   “来找我问话的只有一个人,看样了是个执刑手的身份,可是却面生得紧,从未见过,许是刚进来不久的新手。”   一瞪眼,郁胖子道:   “刚进来不久的新手?你是在活见鬼了,段老二,刑堂的成员一向都是那干人,极少调换,据我所知,自五年以前有两名执刑手因苟且徇情而被逐罚之后,方才有所添补外,直到今天还是些原班人马,既无增加,亦未删减,却从哪里又来的 ‘新手’?”   也有点愣了,段晓博呐呐的道:   “但,但是,他自己承认他是刑堂的人呀……”   郁胖子发火道:   “他自己承认?娘的,若他说他是阎罗殿的勾魂使,你也相信?段老二呀段老二,平日看你倒蛮机伶精乖,怎的这遭却恁般糊涂法?你是吃了诓了唬了呀!”   段晓博是又急又惊,不由得恼羞成怒:   “郁胖子,你用不着老是指责我,你的职司是管理粮仓,朝外接触的面广,堂口里人来人往,你自然比我热稔得多,我呢?我他娘只是一员小帐房的司帐,仅乃负责金氏家族的内部银钱支配,平常局限一隅,根本不和外间打交道,近十年相熟的人面也就是内圈的那些人,刑堂那边我更从未牵扯过,除了大司律以外,连左右护法我都不认得,又如何知道刑堂内的人手是哪些牛鬼蛇神?”   重重以拳击掌,郁胖子烦心的道:   “怪了,要不是刑堂的人,会是哪一边的鸡零狗碎插手进来瞎搅和?其目的与动机又在何处?”   段晓博忽道: “会不会是老太婆直接派下来的?那人曾表示过要将查讯过的结果回去向老太婆禀报,却似乎没有提起回复刑堂的话——”   郁胖子若有所思,紧跟着问:   “段老二,你是小帐房的司帐之一,也就是里头的人,老太婆左右有些什么使唤角色,你总不该像对外圈那般陌生,那人如是老婆子直接派来,定是她身边的心腹,你又怎会不认识?”   怔忡着,段晓博呢喃道:   “说得是……那人我却从未见过……”   郁胖子道:   “要说是刑堂的新进人手,绝不可能,如是老婆子身边的心腹,你却不认得,娘的,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打的是什么主意?”   段晓博搔着脑袋道:   “我看,也可能是刑堂的人,直接由老太婆派用亦未敢言,总之我断定他不是老太婆身边的角色,老太婆身边有些什么人我没有不认识的,但刑堂那干杀胚我就生疏得很了!”   郁胖子不耐的道:   “一会说是刑堂派下来的,一会又说是老婆子直接指使的,这么个颠三倒四法,你冲着我信口雌黄不关紧,我对我的上头又怎么交待?”   段晓博也大为不快的道:   “我们是就事论事,以各种可能的情况去推敲,谁也没学过神算卜卦,哪能一掐指头就里外通明,前知三代,后晓六朝?”   弓攀在气窗横缘上的景鹤轩,听着下面这两位仁兄的争辩臆测,觉得十分可笑,他决定继续听下去,他希望还能再从这两个人的言谈中多得悉点什么。   这时,郁胖子双手撑腰,略微活动了几下,又似猛的想起了某件事:   “段老二,我两个也真叫迷糊,瞎摸胡猜了一气,竟连一条最简单的查证法子也忘了,你快说说看,那小子是副什么生像?若是刑堂的人,你不认识我却全知,照影索样,包管把那人给认出来!”   段晓博却不大起劲的道:   “怕的是我说出来,你也对照不上——”   郁胖子急切的道:   “先别管对照得上对照不上,你且把那家伙的模样形容给我听听!”   咽了口唾沫,段晓博无精打采的道:   “那人,呃,三十来岁,或者更大一点抑更小一点,白苍苍的一张瘦脸,鼻准挺削,双眼深陷,生了双刀耳,薄唇,整个形态就透着那种冷森森的味道,叫人一看就打心窝里起寒懔,如果要找出个杀人不眨眼的模子,他就正好合宜……”   顿了顿,这位司帐先生又接下去道:   “他穿了一袭青袍,混身上下全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像懒洋洋的——不,有点落拓萧索的意味,好像把什么事都看得平淡无奇的样子……”   郁胖子思索了好一会,方才茫然道:   “真他娘的玄了,这家伙会是谁?我想遍刑堂中的每一个人,就没有一个是这副熊样的,而他显然也不是老婆子身边的角儿,否则你亦不会不认识……这厮到底是从哪个窑洞里蹦出来的邪祟?” 段晓博道:   “我早就说了,可能是刑堂新进的人手——”   郁胖子 “呸”了一口:   “你老犯这个毛病——愣咬根驴鸟当箫吹,刑堂内外那几个人手,我摸得清清楚楚,他们的司职情形,人手分配,我差不多全晓得,哪来你说的这个小子?”   憋着一口鸟气,段晓博悻悻的道:   “那就没有法子了,我们都不认得此人,又到何处去追查他的底蕴?”   郁胖子道:   “你再想想看,他还说过什么话?另外尚有什么特征?”   翻动着两只眼珠子,段晓博迟疑的道:   “似乎有一头乱发,只随便用一根青布带绾束着……另外……对了,他身上好像还带得有伤,不过不重,衣衫的肩领各处有裂痕,隐沾血迹,毛发似也微有烧焦的痕印,模样透着几分倦乏,仿若刚赶了一段长路似的……”   郁胖子细细咀嚼着段晓博后面这段话,骤然间,他那油光光的胖脸泛了灰青,满脸的于思横肉也一下子僵硬,倒吸一口凉气,他竟控制不住嗓调的颤音:   “不好了………段老二……你可遇上瘟神了……是他……我的老天,一定是他!”   迷惘不解的段晓博瞪着一双眼问:   “你指的是哪一个?”   呼吸粗浊又急促,郁胖子全身的肥肉都似在抽搐,他挣扎般的道:   “景鹤轩……我看一定就是景鹤轩……”   猛的打了个哆嗦,段晓博张口结舌:   “别扯淡……郁胖子……你,你怎知那人就是景鹤轩?你可曾见过姓展的?”   郁胖子惶然四顾,边紧张的道“我没见过,但听他们描述过姓景的模样,大概就是你说的这个样子,你先前提起,因为我的注意力全摆在刑堂那些人的身上了,一时没朝别处想,直到方才你说那人似是带伤,又好像风尘仆仆才赶了长路回来,我始猛的警觉是那姓景的……他可不是今晚上才赶回来的?而且上头亦曾隐约表示过曾经沿途拦截过他,他身上带伤,就更贴合了,再加上他的形状、特征、气质,各般一印证,不是姓景的又会是谁?!”   段晓博惊惧的道:   “难怪我们都不认识他,难怪他既非老太婆的左右,也不是刑堂的所属,却有这等行事的权力,这小子乃是老太婆的新宠啊……”   郁胖子也沉不住气了,他迫切的道:   “事情不妙,这姓景的老辣机敏,精刁无比,今晚上他才赶回来,就直趋 ‘赵家堡’,关着门和老婆子密谈了很久,我们刚把这消息传报上去,还不知上头怎么处理,他居然已经又展开行动,摸到你头上来了!”   段晓博惶恐的道:   “这家伙可真难缠得紧,只怕我们应付不了他,郁胖子,你要马上和上头联络,看看有什么法子替我们遮拦遮拦,他若再找到我,我就撑不住啦……”   郁胖子瞪着段晓博,音调里充满疑虑的道:   “那人如果确是景鹤轩,他既对你生了疑心,从而找到你,就有他的依据和打算,你要摆脱他便不大可能,但他却如此轻易的放过了你,段老二,这其中必然有诈!”   段晓博颇为不服的道:   “有什么诈?姓景的固然刁滑,我谢某人可也不是省油之灯,他对我只是起疑而已,随他怎么盘询查问,我只来个一推六二五,死不承认,他又奈我之何!郁胖子,你不用自己吓唬自己,若是姓景的真有你所说那么个精法,他岂会放过我?早抓了我去把我生剥了!”   连连摇头,郁胖子道:   “越是这样,越透着不妥,段老二,你安知这不是他的狡计诡谋,来一个欲擒故纵!”   嘿嘿冷笑,段晓博道:   “欲擒故纵?他如若有凭有据,大可下手拿人,又何须耗费恁般功夫多此一举?他这么做,事实上又有什么收获?”   郁胖子一边伸头四处查视,一边气急败坏的道:   “在姓景的看来,你只不过是条小鱼,他擒了你并不算有什么收获,反而打草惊蛇,当然他就明着放你一马,再由你的行迹牵引出更多的人来,谢老二,你别不服气,就是眼前,我们就已处在极端的危险中了!”   段晓博怒道:   “郁胖子,你别把那姓景的看成了再世神佛,这么个法力无边法,他也只是个毛人而已,你说我们眼下已处在极端的危险中,我倒要请问,这危在哪里,险又在何处?简直庸人自扰,可笑之至!”   霍然起身,郁胖子神色凝重的道:   “我不同你抬杠,段老二,我们个人的安危并不足虑,却要以整个大局为重,为今之计,你已不宜再行现身,就在我这里暂且隐匿一时,待我向上头请示过后,再做定夺!”   段晓博也觉得事情严重了,他怵然道:   “我说,呃,郁胖子,可会真有你讲的这么个麻烦法?咱们再琢磨琢磨——”   一挥手,郁胖子厉色道:   “不必琢磨了,我判断的不会有错,你就在这里给我呆着,我立时前去向上头请示机宜,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不可妄动!”   打了个寒噤,段晓博急忙点头:   “我就在这里等你,郁胖子,你可得快点,早去早回哪……”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