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郁胖子先自粮袋堆顶上伸出头来张望了一下，才又将木梯搭下去，移动着他肥胖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沿着梯子落地。 　　站稳了，郁胖子又朝上面轻嘘了一声，段晓博赶紧把梯子抽回去，这时，郁胖子方始急匆匆的溜出门外。 　　直等郁胖子离开了一会，景鹤轩才轻悄得像一片羽絮般由气窗的横缘上飘落。他的动作是那么柔静，那么细微，甚至不搅起一丝风，不扬起半粒尘，到他站在段晓博的背后了，这位司帐先生犹自懵然不察的坐在那里犯心思呢。 　　像是生怕惊着了对方，景鹤轩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凑近过来，在谢宝善的后颈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愁眉苦脸的段晓博，约莫是叫忧虑把感应也磨钝了，他并未体会到这口热气来得有些怪异与突兀，缩缩脑袋，他仅是漫不经意的用手轻轻挥拂——似是在赶走一只苍蝇。 　　摇摇头，景鹤轩又极为尔雅的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他尽量扮出一张和善的笑脸，准备面对这个可能受不起惊吓的朋友。 　　段晓博骤而扭头回视，蒙胧的灯光下，当他看清了背后赫然有一个——而且看清了那人是景鹤轩的时候，他的一张干黄面孔便立时歪扯到不像他的了；景鹤轩一面微笑着，一面不禁暗自诧异，他想不出是什么理由，会令一个人的五官容貌在瞬息间发生这等巨大的变化。 　　喉头响起粗浊的 “呼噜”声，似是一口浓痰上下不得的卡在段晓博气管里，灯光晕暗，分不出他的脸色是青白呢抑或灰黄，但是，从他那几欲凸出眼眶的两只眼珠子来看，则必不会是原来的神形乃可断言了。 　　景鹤轩面对着段晓博，十分和悦又轻柔的道： 　　“放轻松点，谢朋友，莫要紧张，你这副神态令我相当不安。” 　　干瘪的皮肉与皮肉上的纹褶全绞合成一团了，段晓博这时的尊范叫人看了便不免兴起一种怪诞离奇的感觉，仿佛整张脸全变得模糊，重叠或是挤压般的模糊……景鹤轩悄声道： 　　“我们才见过，还记得么？我的样子虽不好看，但愿不至于使你吃惊到把持不住的程度……”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段晓博颤巍巍的用手指着景鹤轩，嘴唇和舌头全在哆嗦： 　　“你……你……你……你是……怎么……来……来的？” 　　景鹤轩道： 　　“实不相瞒，是跟着你来的，也就是说，你领着我来的。” 　　猛掴了自己一记耳光，段晓博悔恨得混身发抖：“我该死……我该死……我真该死……” 　　景鹤轩忙道： 　　“别打得这么重，谢朋友，表达对本身行为有所怨悔的方式很多，你这样做，是比较浮浅无聊的一种行为。”咬着牙，段晓博呼吸迫促，胸部起伏急剧，他的声音迸出齿逢： 　　“你，你果是那景鹤轩？” 　　景鹤轩谦虚的道： 　　“正是在下！” 　　闭闭眼，段晓博似是竭力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他又瞪着景鹤轩，阴阴的道： 　　“你已跟来多久了？” 　　景鹤轩道： 　　“没有一会。” 　　眼中闪过一片光彩——那是一种冀求侥幸的光彩，段晓博正待开口，展若尘已笑吟吟的接着道： 　　“但是，已足够听到你和你那位伴当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于是，段晓博双眸中那抹光彩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满眼的绝望，盈瞳的沮丧！ 　　景鹤轩以右手拇指朝顶上气窗的方向一点，安详的道： “我就在那里，居高临下，刚好可以听到二位的交谈；二位约莫太过专注，心无旁鹜，是以没有发觉我也在参与盛会。”喉咙里像掖进一把沙砾，段晓博讲话的嗓调都变得粗哑了： 　　“姓景的……你好刁奸……但你别把算盘敲得太如意，我，我会推诿干净，任什么也不承认！” 　　景鹤轩淡淡一笑道： 　　“这无关重要，谢朋友，我们会有法了叫你从实召来，尤其是我在逼人吐实的这门学问上，更具心得，和我的手段比较， ‘赵家堡’的刑堂诸君，只能算是业余。” 　　干干的吞咽着口水，段晓博艰辛的道： 　　“你，你没有证据，他们不会听信你一面之词……” 　　轻捏着鼻梁，景鹤轩道： 　　“谢朋友，你很天真，但我仍希望你有机会印证一下……看看我这‘一面之词’所能发生的效果。” 　　顿了顿，他又深沉的道： 　　“不妨明着告诉你，谢朋友，我之所见所闻，便与堡主——就是你们口中那个 ‘老太婆’，‘老婆子’——她亲临其境的情况是一样！” 　　段晓博眼珠子乱转，他忽又戒惧的道： 　　“我问你，你为什么只待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才现身？” 　　景鹤轩笑道： 　　“蠢问题，我不止要拿你一人，更不止连那郁胖子一起拿下，我要等鲁胖子引来他的联络者，然后，顺着线往上吊，把你们连根挖尽！” 　　双手握拳，段晓博挫得满口牙都在 “咯崩”响： 　　“好歹毒啊……姓景的，你那狠辣犹胜过豺狼虎豹！” 　　景鹤轩平静的道： 　　“对于数典忘祖，大逆不道的谋叛者而言，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还想不出此外有什么更恰当的应付方法！” 　　段晓博怨恨至极的道： 　　“你莫要得意过早……他们不会让你得逞的，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景鹤轩冷冷的道： 　　“谢朋友，不要对那些人期盼过高，你只是他们所利用的工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们便有行动，也全是为了本身体系的安全，并非为了你，如果他们认为你的存在对他们已经构成了危害，那些人将会毫不考虑的牺牲你！” 　　段晓博愤怒的道： 　　“一派胡言，纯系挑拨离间，他们在知道我的困境之后，一定会协助我，搭救我！他们一定会尽力维护我的安全景鹤轩似笑非笑的道： 　　“可要试试？” 　　段晓博恶狠狠的道： 　　“你少在这里掉花抢，出些歪点子，骚主意，我不上你这个邪当！” 　　景鹤轩低声道： 　　“谢朋友，由于我们彼此间的立场敌对，你又对你那些个同路人存有幻想，我任是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但你可以验证验证我们两人谁的看法正确——” 　　段晓博狐疑的道： 　　“验证验证？” 　　点点头，景鹤轩道： 　　“不错，而无论结果如何，你所持的态度是否改变，其中皆没有条件的交换，也没有任何默契，我的目的只是要你知道你走的这条路乃是条鬼蜮之道，你勾结的这帮人也仅是些心黑手辣的妖祟之物！” 　　段晓博越来越不安了，他怔忡的道： 　　“我……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景鹤轩道： 　　“你会明白的，在郁胖子他们回来之后，你只要先不点明我在这里，你就会知道他们将要如何对付你了——我敢说，那是颇为令人失望的一种方法，尤其他们竟施用在似你这一片 ‘愚忠’的附合者身上。” 　　当然，景鹤轩这样做，乃有他的想法及打算，他很可以表明当段晓博懵然觉悟之后将对段晓博的宽大与包容，但他不愿这么说，因为他知道段晓博不可能晓得太多，而段晓博所知悉的一切他都会有法子榨问出来。此外，他也无权替赵白如霜做慈悲的允诺，是而他才有暗示对方“没有交换条件”“没有任何默契”的话，然则有一点他能以肯定——当他的判断应验之后，便不须施以惠庇，段晓博也必将激于愤恨，大唱一出 “窝里反”了。 　　在二人相对的片刻沉寂里，仓房外有了动静，那是人们在急速行动时所发出的声响。 　　段晓博精神倏振，兴奋的低语： 　　“他们来了！” 　　景鹤轩形色悲悯的瞧着对方，轻轻的道： 　　“他们是来了，但恐怕他们的来意不值得你如此高兴。” 　　段晓博双手握拳，重重的道： 　　“等着瞧吧，姓景的！” 　　景鹤轩道： 　　“只要你暂不点明我的出现，谢朋友，你很快就会瞧到一些出你意外却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本来，景鹤轩想提醒段晓博：照他们这个阴谋集团的习惯，乃是纵的连衡，即由下而上，一个人单一的只与一个人接触，殊少可能和越级的第三者朝面，如今回转的不只郁胖子一个，显然另一位郁胖子的联络者也来了，这是表示什么意义呢？景鹤轩懒得多说，他打算还是叫段晓博自己去体会这意义比较切乎实际。 　　像一缕飘忽的轻烟，景鹤轩微微闪晃，已经又回到他原来隐伏的地方——气窗上的横缘边，在这里，他占有控制整个地形的优势！ 　　他也只是方才隐匿好，郁胖子已偕同另一个瘦长人物悄然来到，郁胖子在前，那人紧随于后，晕朦的灯光映照下，那瘦长人物的蛇目勾鼻便更形意味阴毒了，尤其这人的一双浓黑倒八眉，益发显出那种令人感到不快的哭丧劲道……这一位随同郁胖子到来的朋友，景鹤轩并不认识。 　　来到粮堆之前，郁胖子轻轻击掌两次，同时压着嗓门低呼： 　　“段老二，段老二，你还在上头么？” 　　自粮堆顶上露出半张面孔来，段晓博哑着声道： 　　“不在这里，我还能到哪里去？” 　　黄沉沉的光晕下，郁胖子那张油脸上掠过一抹狠厉又寡绝的神色，他回过头，向身后的瘦长人物微微点了点头。 　　那人面无表情，一双细长幽冷的蛇眼里却倏然透出两股漓漓血彩！ 　　上头，段晓博犹在说话： 　　“郁胖子，你和谁一起来啦？我这就把梯子放下来不等郁胖子有所回应，那人已冷森的开了口： 　　“用不着梯子了，段老二！” 　　“二”字犹尚冷冰冰的飘漾在周遭沉寂的空气中，那人已鬼魅也似升空浮起，毫无声息的落在段晓博身边。 　　段晓博不由吓了一跳，等人定下神来，仔细向来人脸上一瞧，立时嘿嘿笑了： 　　“我道是谁，原来竟是三当家的心腹近卫金鹏飞金兄，想不到想不到，连三当家这么贴身的人，居然也是我们这边的同伙，金兄，约莫你就是直接调遣郁胖子的那位了？” 　　这金鹏飞一张马脸僵硬得像是石塑木雕，他双目平视，平板的不泛一丝人味道： 　　“不错，我是金鹏飞，段老二，如今你算是知道我们是同伙了，也知道郁胖子乃是直接受我调遣了的！” 　　连连点头，段晓博犹在那里拉近乎，亲亲热热的道： 　　“我又不是白痴，我说金兄，此情此景此地，这一照上了面，你还会是别人么？金兄，记得只在上月，你才替三当家到我那里支领了二百两银子外帐，尚是我亲自点交给你的呢……” 　　金鹏飞阴沉的道： 　　“不错，是你亲手点给我的。” 　　搓搓手，段晓博又道： 　　“你大约不会忘记，当时我还留你坐一会，并且替你沏了碗茶，那可是老夫人，呃，老太婆自用的极品香片哩……” 　　金鹏飞木然道： 　　“我不会忘记。” 　　段晓博眉开眼笑的道： 　　“金兄，那时的情景宛在目前，也不知怎的，就觉得你看起来顺心投脾胃，呵呵，现在才知道，咱们乃是一条路上的伴当哪，早就该亲近亲近了……” 　　金鹏飞生硬的道： 　　“你说完了么？” 　　段晓博忙道： 　　“我们是老弟兄，老伙计，更是同甘共苦，齐力奋斗的党朋，便有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这和衷之声呀，不过眼下不是时候，且待将来成了大功我们再好好聚晤一番，金兄，但有一件事我得先向你点明，也是示警——” 　　金鹏飞眉目不动的道： 　　“不必再废话了，段老二，有你这种料在，我们非但成不了大功，只怕上下一窝子都得砸在你的手里！” 　　呆了呆，段晓博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鹏飞森冷的道： 　　“一棵树，若是有了虫蛀的征兆，就必须及早把虫蛀的部分砍除，人身上开始生长疥疮，最好的方法也是将疮生的腐肉剜掉，这样做，才能避免危害到更重要的根本，段老二，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段晓博倏然之间变傻了，他额头冒汗，眼皮子不听控制的跳得又急又快，翕张着嘴唇，他极为吃力的喃喃道： 　　“金兄……呃……你是说……你是说……要……要……” 　　金鹏飞僵木的道： 　　“是的，要杀你灭口！” 　　脚步踩在粮包与粮包的间隙上，微有起伏的边口，使段晓博的身子有些摇晃不稳，他口干舌燥，尤其压不下的是心口那股子悔恨与惊怒，瞪着眼，他咬牙道： 　　“我并没有犯错，姓金的……我一直都是这么卖命卖力的听你们使唤，受你们差遣，你们岂能如此绝情绝义，只因对方怀疑到我身上便待干掉我？！” 　　金鹏飞阴鸷的道： 　　“谁叫你不小心，露了破绽而让对方有了线索可寻？我们要切断对方的线索，便只有运用这个最干净快当的，也是唯一绝对有效的方法！” 　　段晓博激动的道： 　　“这还算是些人心么？你们的天良何在？我之所以露了破绽，也是为了执行你们交付于我的任务，为了听从你们的指使行事，一旦遭至对方疑窦，你们就该维护我，设法救助我才是，又怎能以这种卑劣恶毒的手段来糟蹋我？！” 　　金鹏飞酷厉的道： 　　“大局为重，整体为先，段老二，这是牵扯到多少条性命的事，在我们的目的达成之前，你露了底，便只有一死以谢罪了！” 　　瞋目切齿，段晓博愤极低吼： 　　“我谢什么罪？我替你们挡风受险，跑断双腿，半点好处没沾着，如今你们却要取我的命，娘的个皮，你们都是哪门子人熊？你们想造反，要谋叛，当初拖了我下水，眼前又把我当成累赘，一脚就待踢我向鬼门关？别做得好梦，我谢二爷可不是省油的灯，好歹也得和你们这干狼心狗肺的东西耗上一耗！” 　　金鹏飞凄凄的一笑： 　　“想不到你这老小子平时看着温吞吞要死不活的，却也有几份拗性，谢老二，你不妨试试看，你用什么法子来和我们 ‘耗’？” 　　突然惨厉的笑了起来，段晓博扭曲着一张干黄面孔道： 　　“我用的法子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金鹏飞，我是玉石俱焚，大家全砸，我他娘豁上这一身剐，也得拉着你们替我垫背！” 　　金鹏飞不屑的扬扬眉，道： 　　“就凭你么？” 　　段晓博猛一挺胸，情态悲壮： 　　“就凭我！” 　　堆积的粮包下面，郁胖子是又急又不耐，他仰着粗短的脖颈，低促的向上头招呼着： 　　“我说金老哥，得快点啦，仓房里睡着的那几个虽是我的人，但却得提防外边哪一个闯进来，事情入了眼去，可是麻烦无穷哩……” 　　冷冷的，金鹏飞道： 　　“我晓得，这就到时辰了。” 　　段晓博往后倒退，又愤恨不已的朝下喊： 　　“郁胖子，我操你的血亲，你这个昧良心的歹种，你竟不帮我圜转几句话，更且唆使他们来害我，你要遭天打雷劈啊你！” 　　郁胖子在下面重重的道： 　　“金老哥，下手吧——” 　　金鹏飞的动作好快，眼看着段晓博已退出四五步远去，他只身形轻挥，人已到了段晓博的侧面，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双手急合，已叉上了段晓博那细若鸡颈般的可怜脖子！ 　　不错，他是要生生扼死这位司帐先生。 　　在金鹏飞那巨大粗长的强劲双掌将要合拢的瞬息间，段晓博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音： 　　“救……我！” 　　于是，房顶的气窗上，黑影暴闪，几乎在那条影子闪晃的同一时间里，金鹏飞已蓦的挫腰腾开，他的面孔半转，在低微灯火的一刹映照下，浮漾着痛苦又惊恐的表情，但他的反击也极为快捷，掌挥如电，脚起翻蹴，可是，黑影刚拔出自金鹏飞左腰肌肉的一只血污右手，已赶在对方的任何动作之前， “吭”的一声戮中金鹏飞的“晕穴”！ 　　当金鹏飞双眼上翻，全身委顿的顷刻，那黑影已顺势扶住金鹏飞的身体，十分轻悄的将这位仁兄摆平下来。 　　当然，这抹闪击矫健的黑影，就是早已蓄势待发的景鹤轩——他等待这个麝，已经很久了。 　　段晓博也半瘫了似的跪在包上，一边用双手抚揉着自家的脖颈，一边尚在不停的直喘粗气；方才金鹏飞那一握，虽然甫始发力便被消卸开去，却也差点扭断了段晓博这根软弱的脖子！ 　　景鹤轩冲着惊魂未定的段晓博微微一笑，这一笑，却险些令段晓博悔死愧死！ 　　光度阴暗的粮包下面，郁胖子尚不知道上头业已发生了巨大的，完全与 他预料相反的变化，犹在抑制着嗓门不停的催促： 　　“妥了不成？金老哥，你就爽脆些，给他个痛快吧，别再磨着逗乐子啦，天宇不早，办完了事还得找个隐密地方掩埋哩……” 　　于是，景鹤轩从粮包上的另一个方向掠了下去，一转身，已来在郁胖子背后。 　　跺着脚，郁胖子又在焦急的嘀咕着： 　　“娘的，老金做事真叫黏缠，还不加把劲料理清楚，尚在卖弄他的哪门子三脚猫本领？” 　　景鹤轩一伸手，捏住了郁胖子那双肥厚多肉的右耳，同时轻轻的道： 　　“姓郁的，你们这出戏唱完了，现在应该由我轮上啦。” 　　郁胖子大大一愣之下，脑筋尚未拐过弯来，他本能的扭头抬手推挡，边凶猛的低喝： 　　“是哪一个王八蛋开这种无聊玩笑？还不放手？看我捶扁了你！——” 　　景鹤轩当然不放手，不但不放手，反而两指加劲狠狠扯带，耳朵是肉做的，郁胖子不由痛彻心脾， “哎”“哎”连声的顺着扯带的方向侧歪过去！ 　　景鹤轩低沉的，但却歹毒的道： 　　“你给我老实点，姓郁的，你以为我是在和你闹着玩？我会先撕下你这只耳朵，再活活扭断你的脖子！” 　　惶惧迷惘中的郁胖子，歪着上身，偏着脑袋，只好努力移动眼珠的角度斜斜注视拧着他耳朵的景鹤轩，口里却在慌张的道： 　　“喂，喂，你到底是谁，大家有话好说，这个样子该多难看，帮帮忙，你先松松贵手，我的耳朵快要被你撕掉啦景鹤轩冷清的道： 　　“耳朵掉了事小，脑袋掉了才叫麻烦，郁胖子，你认命不认命？” 　　满脸渗浮着油汗，郁胖子龇牙咧嘴的道： 　　“这位——呃，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便叫我认命，总也该叫我明白为了哪挡子因由啊……” 　　景鹤轩缓缓的捏着郁胖子的右耳，把对方转到可以看清自己的位置——当郁胖子堪堪站直了腰身，就猛不防一脚飞踢景鹤轩的小腹！ 　　“好胖子！” 　　景鹤轩低吼一声，却半步不移，也没有任何格举的动作，仅是把捏着对方右耳的左手猝往旁带，郁胖子已杀猪似的惨号着仆翻就地——那只耳朵血淋淋的脱离了它原来的生长部位，拈于景鹤轩的双指之间！ 　　七脚的弹蹴看上去只是一次极快的伸缩，景鹤轩陡然将郁胖子肥大的身体踢得在地下连连翻滚，血水迸扬中，可怜郁胖子就似是一团死肉，连挣扎呼叫的力气也被这一抡踢就给踢净了！ 　　仓房那边的隔间里，这时已响起了惊疑的喝问声，跟着是木板的响动声及金铁的碰击声，更有燃亮的灯火映现——显然，他们的打斗噪音已把守仓的其余那些人惊醒了！ 　　景鹤轩一把抓起业已晕迷不醒的郁胖子，腾身跃上粮堆之顶，又使另一条手臂挟住了瘫在那里的金鹏飞，然后，他冲着那张惶失措的段晓博叱道： 　　“从后面搂住我的颈子，搂紧些，快！” 　　段晓博颤巍巍的爬起身来，抖着两条手臂围住景鹤轩项颈，边悚懔的道： 　　“这……这是做什么！” 　　景鹤轩冷硬的道： 　　“叫你尝试一下腾云驾雾的滋味！” 　　一个人担负着三个人的重量，不论景鹤轩的劲力是多么沉浑，气脉是如何悠长，那种形态总是怪异可笑的，但他奋起潜势，暴掠向前，有若一阵旋风般卷过仓房的中间，夺门远扬而去！ 　　当守仓的几个汉子踉跄启门查探，一双双惺松睡眼中，也只是骇然又模糊的留下一大团黑忽忽的影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