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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骑传讯
     夏飞霜大声道:“晚辈们正是要到君山去瞧瞧的。”她见这老人说话竟也变得有些吞吐起来,言语间不觉有些激愤之情。   老人浑如下觉,叵而柔声道:“以你两人之勇气决心,世上绝无不可能之事,但君山途上,你两人却要小心了。”   夏飞霜听他话中似有深意,还待追问,哪知老人却已接道:“老夫言尽于此,但望你两人好自为之,来日武林,必当是你等天下,只是,只是老夫却已未必见得到了,老夫家门不幸……”语声渐渐停歇,唇边带起一丝惨笑,但默然半响,忽然大声道:“但我萧门磐石般基业,谁也莫想毁去。”   他今日说话一直似有隐忧,只有说这话时,神精才又恢复那不可一世的武林巨家之雄主气概。   云飞羽知道老人为了萧俊,心绪必定十分紊乱,恭声道:“前辈若有急事,晚辈不敢打扰,自当体会前辈教训,好生行路。”   老人颔首道:“正当如此,好生去吧,来日若是……唉,还说什么来日!”   挥一挥手:“抬轿,回家!”   他再也不望云飞羽、夏飞霜一眼,云飞羽、夏飞霜却一直目送他所乘之软轿启程、远去……夏飞霜皱眉道:“这位老人家似乎有些变了。”   云飞羽叹道:“他心中必定有件大事,此事必定也与萧俊送至君山的盒子有关,奇怪的是,他话中力何似有不祥之兆……”忽然一笑,道:“以他这武功身份,还会遇着什么凶险之事,只怕是我听错了。”   两人回思这两日经历,端的如在恶梦之中,至今掌心还似捏把冷汗,但这一日之中.所听得之秘密,却也不少。   当下两人计划一番,决定无论途中有何险阻,必定要直奔君山,唯一个夏飞霜担心的,只是云飞羽的伤势。   瞧他内伤那股严重,能否痊愈如前,实是毫无把握,只因这种伤势拖得越久,便越难医治.而短期又万难寻得能治他内伤之入,他辛苦挣扎许久,武功方自练到这地步,伤势若是不能痊愈,岂非令人扼腕伤心?   老人萧尤影不经前院,径自回到自己所居精舍之中,萧豹、萧雁兄弟两人,并肩立在门口,面色但是十分凝重。   两人见到老人回转,齐地抢步出迎,萧豹道:“爹爹在内……”他神情不但凝重,而巨痛苦,原来他隐约听到爹爹要去追杀云飞羽,便来告诉老祖宗,但说出之后,见到老祖宗愤怒之情,又不禁自责自悔。   无影老人怒道:“我知道你爹爹在里面,他敢不来?雁儿,你好好的新郎官不做,到这里来作什?”   萧雁垂首道:“回禀老祖宗,孙儿……”   老人道:“莫要说了,快回洞房去吧,我老人家还等着抱玄孙子哩……抬轿的退下,豹儿,扶我进去。”   萧雁面颊微红,与抬轿大汉一齐退去,萧豹扶着老人入内,只见萧俊正直挺挺跪在老人榻前。   老人面色一沉,挥手道:“豹儿,你也退下。”   萧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瞧了他爹爹萧俊一眼,便又住口,将老人扶至惕上,躬身垂首,退了出去。   老人阖眼坐在榻上,也不说话,手掌一直在旁摸索。   萧俊连忙捧了把酥糖过去,轻轻放在他手畔,老人摸索着吃了一块,两块……双目仍未张开。   萧俊也沉得住气,跪在地上,不言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然道:“你为何下说话?”   萧俊垂首道:“爹爹未曾说话,孩儿不敢开口。”   老人霍地睁开双目,精光暴射而出,厉声道:“什么不敢开口,你只是无话可说,是么?……是么?”   萧俊道:“孩儿……”   老人大骂道:“什么孩儿,你是谁的孩儿,你只是个混帐、匹夫、 鼠辈、狗才、不孝的畜生……”   只见他胸膛起伏,气喘咻咻,显见是心中愤怒已极,接着又道:“你说,你说,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萧俊道:“断肠催梦草。”   老人一怔,瞬即狂笑道:“畜生,你倒老实……”   萧俊道:“孩儿不敢相欺你老人家。”   老人暴喝一声,须发皆张.怒道:“你,你不骗我,我问你,为何要将催梦草送给那贱人?”   反手一拍,矮几碎裂,酥糖俱都落在地上。   萧俊道:“柳梦瑶不是贱人。她与孩儿……”   老人暴怒道:“我知道她和你的关系,你当我不知道?但你可知道她和别人的关系,她……她不但是贱人,地简直是个娼妇,没字号的人她都看不上,只要是武林中的宗主、掌门、瓢把子,哪一个她来曾勾引过,何独是你?   你不信可去问问,甚至连那最古怪的老家伙……”   萧俊道:“爹爹知道得这般清楚,莫非也……”   老人嘶声喝道:“你说什么?”   萧俊道:“孩儿未曾说什么。”   老人道:“反了,反了,你可知她要催梦草作什?”   萧俊道:“孩儿不知。”   老人道:“你既不知,为何要给她?”   萧俊道:“她要,孩儿便给她,她若要别的,孩儿也给。”   老人怒喝道:“好大胆的畜生,你……”面容忽然一阵扭曲,戟指嘶声道:“你……你你你……”   忽然自榻上掠起,十指如钩,抓向萧俊咽喉。   他身形快如闪电,萧俊却似早已料到,身子一闪,“移形换位”,嗖地掠开七八尺之遥。   老人身在空中,反掌一挥,七点银星,自袖底急射而出,萧俊头也下回,拧身又自横掠数尺。   只听一连串声响,七点银星钉入门板,深透人木。   老人嘶声喝道:“你敢!你走……”手掌在地上一按,便自扑去,萧俊却已掠出门外,老人终究双足残废,再也不能跃起,“噗”地跌在地上,面色苍白,满头冷汗,颔下的胡须,不住簌簌的抖。   只听萧俊在门外道:“孩儿已在酥糖中下了‘断肠消魂散’,你老人家若在妄动真气,只怕发作得更快了。”   说这话时,语气仍是恭恭敬敬,关切殷勤,却令人听了更是不寒而栗,老人颤声道:“你为何要如此?”   萧俊道:“没有什么,只是……”声音突也嘶裂:“只是我已受够了,受够了你的压制,你名虽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我,但什么事都要你来作主,从小到大,我又几曾自己作主过一件事?”   他嘶声一笑,接道:“但此刻我却要自己作主了,我要令本门成为天下武林的盟主,要比你强上十倍!”   老人黯然呆了半晌,神色已变得十分惨淡,惨笑道:”我倒不知你有这么大的野心,但……但你错了。”   萧迫大笑道:“我什么错了,你本已活够!”   老人道:“不错,我已活够,世上什么事,我都已见过!”突又忍不住怒喝道:“但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狠毒的不孝的畜生!”   萧俊道:“你只要少耍些权威,我也不会如此!”   老人面上已起痉孪,更是汗落如雨,惨然道:“你只记得这些,难道就不记得我对你的好……”   萧俊在门外默然不语。   老人颤声道:“你小时最是顽皮,在外无论闯下什么祸,我都保护着你,有一次你被毒蛇咬了,我……我几乎急得发疯,三日三夜,不眠下休,守在床边,为你疗毒,这……这些事你难道全不记得?……好容易等你长大,见你变得规规矩矩,我好生欢喜,哪知……哪知你……”   悠然顿住语声,眼泪随汗珠俱下。   萧俊也听得满头大汗,身子颤抖,突又咬牙道:“我小时你既是那般宠着我,长大为何又对我那般专制?”   老人道:“你既身为掌门.我怕你旧态复发,才压制着你,但……但我是错了,你小时候我本不该那般宠你。”   他惨然顿住语声,萧俊也不再开口。   过了半晌,只见老人面目之上,竟渐渐泛起黑紫之色,口中喃喃道:“养不教,教不严,我的错……我的错……”   萧俊一抹额上冷汗,道:“无论如何,待你归天之后,我必定好生为你安葬,让你死后能得欢乐!”   老人惨笑道:“好,好个孝顺儿子。”   萧俊道:“但萧门传家重宝,‘独一无二,三环四扣,五申六索,七巧八如意,九天十地罗喉神针’,你也该给我了!”   老人道:“好,给你,你来拿吧!”   萧俊迈出一步,突又退后,道:“你先说出藏宝之地,等你归天之后,我再去拿也不迟。”   老人狂笑道:“你此刻还怕我不成?”   萧俊不语,无异默认,显见老人余威犹存!   老人道:“你怎如此自信,我难道不能不给你么?”   萧俊道:“你绝对不愿让那萧门绝世暗器,永久淹没……”   老人嘶笑道:“好儿子,果然摸透我的心,我若让这神针永久淹没,萧家的祖宗也要怪我自灭本门威风……那神针木匣,便在我轮车夹层之中,不难寻得,好儿子,你拿去吧,好儿子……”   笑声越来越大,突然绝灭无声。   一生使剑的“千锋之剑”死于剑锋,威镇天下的毒药暗器宗主,一生以毒伤人无数的萧无影,终究也死于毒下,天意,这岂非天意?   过了卡晌时辰之久,“搜魂手”萧俊才敢探身而入,只见老人尸体不倒,双睛凸出.他看了一眼,掌心便已满是冷汗。   轮椅夹层中,果然有那贮针之乌檀木匣,这萧门先祖仗以震惧天下群雄的暗器,终于落入了萧俊手中。   他抱起老人尸身,平卧榻上,拭去血迹,覆上眼帘,他纵是胆大.也不禁手掌颤抖,牙齿打战,在榻前跪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萧门前廓,犹未散去的宾客,立见“搜魂手”萧俊.满身黑衣,垂首而出。   众豪见他不但面色黯然,而且双目犹有泪痕未干,都不禁大是骇异,知道萧门必定又生巨变。   只听沉声道:“家父已然仙去……”说了这句话.语声便已哽咽,似乎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群豪耸然大惊,萧豹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于是红彩撤下,换上白纱,武林群豪大半都下禁为萧门叹息,想不到这武林大家竟在三日中屡遭大变。   于是贺客变为吊客,贺仪变为奠仪。   萧俊道:“为人子者生前不为父母尽孝,父母死后亦当尽心,萧俊决心将先父之丧事办好,教他老人家能在九泉之下瞑目,诸位既是萧俊好友。便是先父晚辈,萧俊斗胆,想请各位等七七四十九日,先父灵枢人上之后再走。   只是萧俊新遭大变,不能亲候各位起居,只有令犬子萧豹、萧雁伺候各位了。”   这番话亦是他写在素纸之上,令家丁朗声念出的,四方宾朋闻得此言,无论交情深浅,自都不便再走。   此后萧俊果然未曾露面,群豪部道他痛伤过度,心情大乱,自不能待客,但都对他十分原谅!   后来群豪又听得萧俊己将自己反锁在老人生前之居室中,以作追思,除了一个家丁每日为他送些白水素饭外,便连萧豹和萧雁兄弟,他也不见,群豪下禁更是饮佩,想下到“搜魂手”萧俊竟有如此孝心。   过了两日,突有四条白衣大汉快马自东方飞驰而来,四人俱是风尘满面,眉目间却隐隐露出兴奋之色。   他们头上俱未戴冠,只是齐眉绑着两寸阔的白布带子.但他们却又不知道萧无影之死讯,显然亦非吊丧而来。   萧门中之宾客,见了这四人,大多未曾留意,其中只有摸约二十余人,神情微变,快步迎了上去。   萧豹瞧在眼里,虽觉诧异,也不便赶去查询。   只听那四条白衣大汉沉声道:“……本门新掌门己出现……传今相召……荆州……”语高低沉,萧豹也瞧不甚清。   但那二十余人听了这话,神情也变得十分激动兴奋,转身匆匆奔回,竟立刻便要向萧俊求恕告辞。   萧豹知道他们必是某一秘密门派中人,此时门中有了急事,萧豹自也不便拦阻,当下躬身道:“家父心痛失常。还不能见人,各位若是身有急事,晚辈不敢再留……”他满身披麻戴孝,此刻便行孝子之礼,拜伏在地。   那二十余人自也叩首回拜,然后便随着白衣大汉们匆匆离去。奇怪的是,这二十余人明明乃是同一门下,但彼此间有的竟不相识,只是却又都认得这四条白衣大汉,这是为了什么,萧豹虽然奇怪,但此刻他也无暇深思细想了。   这时,云飞羽与夏飞霜已到了江陵。   由蜀中至洞庭,江陵本非必经之地,只是若走捷径,便多山路,夏飞霜体贴云飞羽的伤势,宁可绕路而行。   江陵古称荆州,坐镇鄂边,四通八达,乃昔日兵家必争之地,此时烽火既熄,市面甚是繁荣。   若是依着云飞羽,最多在城郊寻个清净客栈投宿。   但夏飞霜千金习性,终是难改,竟在城中最大之客栈,包了个小小跨院,云飞羽想她昔日之行色,知她投宿客栈,已是十分委屈,自不忍拂她之意,两人洗了征尘,云飞羽铁打的身子,已被那绵绵缠势,折磨得极易疲惫,略略进了些饮食,便坐在安乐椅上不愿走动。   夏飞霜依依守候在他身侧,近日的忧虑焦心,也使她玉容大是清减,被灯光一映,却更觉楚楚动人。   异地孤灯,两人对坐,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忽然间,只听院外隐约传来一阵阵车轮马嘶,喧腾人语。   接着,店伙又敲门进来,陪笑道:“不知怎的,小店突然来了许多位江湖朋友,这些人野性不驯,客官若是无事,还是早些歇下吧,免得无意间与他们惹些闲气!”他见到夏飞霜、云飞羽气质高昂,出手慷慨,女的虽然英气逼人,男的却是彬彬有礼,再也想不到这两人竟也是名震天下的武林英豪,只当他们是名门富室的少年夫妻,是以殷勤过来叮咛。   夏飞霜不听这话倒也罢了,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只是瞧了云飞羽一眼,又自垂首坐下。   云飞羽微微一笑道:“你可想去瞧瞧么?”   夏飞霜腼腆颔首,又道:“我陪着你,你的伤……”   云飞羽笑道:“你出去瞧瞧也好,只是莫要惊动别人。”   夏飞霜云颜笑道:“我出去瞧两眼就回来,你可要好生歇着呀!”倒了杯热茶放在云飞羽椅畔,风一般掠了出去。   这时院外灯火黯淡,夏飞霜立在一株梧桐树下,只见一批批长衫汉子,自店门走向东面的跨院。   他们虽都穿着长衫,但无论是谁,一眼便可看出乃是武林中人,但走到东院外面,便一齐停下脚步。   过了半晌,东院里走出个年轻丫环,道:“你们若是拜见夫人,四个一批进去,脚步可要放轻些,知道么?”   这些神情骠悍的江湖豪士看来竟对这小丫环也甚是尊敬,齐恭声应了,当下便有四人蹑足随她而入。   其余的人立在院外,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惊动,片刻后前面四人垂首而出,又换了四人躬身而入。   夏飞霜虽不认得这些江湖朋友,但瞧他们神情气概,显见并非无名之辈,不想竟对院中人如此恭敬畏惧。   她越瞧越觉奇怪,忍不住奔回房中,向云飞羽说了,又道:“院中的那位夫人究竟是何来路,你可猜得出?”   云飞羽皱眉沉吟道:“瞧她这气派,若是月阳夫人?……还是你姐姐夏雨烟?……唉,我也猜不出。”   夏飞霜轻声道:“会不会是苏……”   云飞羽道:“呀!不错,也可能是她。”   夏飞霜道:“那些武林朋友,你说不定是认得的。”   云飞羽道:“你可是要我去瞧瞧,那些朋友究竟是何来路?也好猜出院中那位夫人究竟是谁。”   夏飞霜正要含笑点头,忽又轻叹道:“人家的事,与我们何关?”坐下去柔声笑道:“你还是好生歇着吧!”   云飞羽听她叹息,已知她心里是极想打破这迷团的,只是顾着自己伤势,才故意这般说法。   这平日谁也不服的女子,如今竟处处为他着想,云飞羽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当下笑道:“我偷偷去瞧瞧又何妨。”   夏飞霜大喜道:“你……你真的想去瞧瞧?”   云飞羽含笑点了点头,夏飞霜道:“但我只准你瞧两眼,就要立刻回来,可莫要惊动别人。”   这句话正是云梦臼方自叮属她的,云飞羽忍笑应了,长身而起,他只是半点使不出真力,却仍可走动。   两人又悄悄藏在梧桐树下,那梧桐虬枝连于,浓荫匝地,群豪俱都留意着房中,谁也不曾发现他们。   云飞羽自树后瞧去,只是群豪大多皆向自己,俱都垂首肃立,有四人方自院中出来。还是站在院外,未敢离去。   如此四人出,四人人,进出虽然甚快,但进去的人手多带着件包袱或是匣子。出来时便没有了。   云飞羽暗暗忖道:“瞧这情况,院中这位夫人,莫非是个坐地分赃的大盗不成,这些江湖朋友都是送赃来的?”   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江湖中有这般威势的成名女瓢把子。除非便是那坐镇君山的柳梦瑶。   一念至此,他更决心想探出个究竟,夏飞霜更已瞧得出神,哪里还记得“瞧两眼就回去”这句话。   忽然间,云飞羽发觉群豪之中,有个人回过头来,面容竟十分熟悉,他还未想出此人是谁,那人却已回转头去。   再看那人背影,身材甚是枯瘦矮小,只是两条手臂却长垂膝旁,若非他身后的人走了,云飞羽便瞧不见他。   但这一眼瞧过,云飞羽便突然记起一人,原来此人正是曾在信阳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九观云龙”卢炎彬。云飞羽素知这“九观云龙”卢炎彬家财百万,仗义疏财,在白道中声名颇着,绝不会是线上开扒的绿林。   这一来,自可证明他方才又猜错了,但他们若非绿林道,又怎会群聚在一齐:又怎会向一位什么样的“夫人”送礼。   只见群豪似已全都入院参谒完毕,一排徘立在院门之外,似是不等那位夫人出来打发,还不敢离去。   过了半晌,那轻衣丫环才施施然走了出来,夏飞霜附在云飞羽耳边道:   “方才出来的也是这个小丫头!”   转眼一瞧,云飞羽面色竟已大变,双目直勾勾的瞧着那丫环,夏飞霜奇道:“你别人不认得,反倒认得她么?”   云飞羽似已惊得说不出话来,目光更是眨也不眨,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睛,仿佛疑心自己眼瞧花了。   夏飞霜咬了咬嘴唇,在他耳边笑阵道:“瞧你这副样子,若不是这小丫头年纪还小,我可真要吃醋了。”   云飞羽道:“她……她怎会是小翠?”   夏飞霜道:“小翠又是谁?莫非又是你旧情人用的丫头?”忽然忍不住在云飞羽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云飞羽心头一荡,但瞬即叹道:“小翠是我家用的丫头!”   这句话倒大出夏飞霜意料之外,她呆了半晌,幽幽道:“小翠既是你家的丫头,这位 ‘夫人’莫不成是你妻子么?”   云飞羽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妻子?……我……我真觉奇怪只见那小翠手里提着只竹篮,将篮子里装的东西,分给每人一件,那东西体积不大,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然后小翠道:“夫人已安歇了,各位也请去吧,一个个走,莫要惊吵了夫人。”群豪应了,果然鱼贯而去,不敢争先。   那“九现云龙”恰巧走在最后。   云飞羽瞧得小翠人院,卢炎彬却还未去远,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手掌,沉声唤道:“卢炎彬,卢兄!”   卢炎彬脚步一顿,回过头望,满面俱是惊异之色,云飞羽自树后走出,道:“卢兄可还认得云某?”   语声未了卢炎彬也窜了过来,惊喜道:“云兄怎会在此?”声到人到,果然身手矫健,行动无声,云飞羽笑道:“说来话长,卢兄请借步屋内说话。”   三人回到房里,斟茶落座,卢炎彬目光的的,来回打量着两人,忽然笑道:“云兄可是请小弟喝喜酒了。”   云飞羽生怕夏飞霜怪他出言鲁莽,哪知夏飞霜却只是红着脸垂下头去,非但不见怒色,反倒有些喜意。卢炎彬笑道:“这位姑娘是……”   云飞羽笑道:“这位便是‘隐龙谷,的夏飞霜夏姑娘。”   卢炎彬心头一骇,笑容也立刻僵在脸上,过了半晌,方才呐呐道:“在……在下……不知者不罪,夏……夏……”   云飞羽也未想到“隐龙谷”三字在武林中竟有这般威力,见他如此惊骇,改口道:“在下相唤兄台,正有一事请教。”   卢炎彬道:“云兄请说。”面容肃然,再也不敢玩笑。   云飞羽道:“兄台远来,所为何事,那院中……”   夏飞霜忽也抬头笑道:“那院中的可是云飞羽的夫人么?”原来她还是不放心,生怕云飞羽家里已订有妻室。   云飞羽腹中暗笑,口中正色道:“卢兄休听夏姑娘说笑,院中那位夫人究竟是谁,但望兄台相告。”   卢炎彬听他问出第一句话,面上已现疑难之色,此刻更是愁眉苦脸,双眉紧皱,道:“这……这……”   夏飞霜道:“有什么事见不得的,要说就说出来呀!”   卢炎彬苦笑道:“此事本不便说出,但云兄义薄云天,在下若是不说,岂非变成了小人。”夏飞霜笑道:“是呀,吞吞吐吐的,不是小人是什么?”   云飞羽本当夏飞霜性情已变得温柔了,此刻听她这般说话,不禁苦笑暗忖:“原来她只是对我温柔些,对别人还是老样!”瞧见卢炎彬愁眉苦脸,双手抱头,显见对这位夏姑娘实是头疼得很,云飞羽又不觉暗笑。   卢炎彬道:“不瞒云兄,在下实是银旗门下……”   夏飞霜恍然道:“呀,我明白了,院子里的想必就是你们掌门人的妻子,这我就……”念笑瞧了云飞羽一眼,悠然住口,下面“放心了”三字,终是未曾说出,但卢炎彬是何等角色,早已听出她言下之意:“只要不是云夫人,我就放心了。”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摇头,夏飞霜道:“你摇个什么头,莫非头上有蚤子么?”   卢炎彬干咳一声,道:“敝门本就是一盘散沙,自从叶老掌门死后,更是大乱,此番新掌门出世……”   云飞羽忽然惊呼一声,但又道:“请接着说。”   卢炎彬道:“此刻新掌门出世,竟有整顿本门之意,而且雄才大略,人所不及,是以本门上上下下,对他的夫人也甚是尊敬!”   云飞羽已听得站了起来,忍不住大喝道:“那新掌门姓什名谁?他可有秦老前辈留下的 ‘银旗’?”   卢炎彬被喝声惊得一震,不禁苦笑暗付:“莫非这位云大侠和夏姑娘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否则本门中事,他为何要大呼小叫?”   口中却不敢怠慢,沉声道:“新掌门人之尊讳在下虽还不知,但他手持叶先掌门传下之 ‘白银旗’与本门武功秘笈,在下等却都亲眼见到。”   云飞羽道:“银旗是真是伪?”   卢炎彬道:“本门银旗,看来虽似一方白布,但浸水之后,花色立现,旁人怎能伪制得出?”   云飞羽身子一震,扑地坐回椅上。   他明明已将那“白银旗”与“银旗秘笈”俱都塞入莫于山巅的洞窟之中,除非他说出,旁人再也难以寻得。   而他却将这藏旗之地,始终守口如瓶,此番这“新掌门人”是如何得到它的,云飞羽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卢炎彬见他如此模样,不知其中究竟,自是惊奇。   夏飞霜道:“你们掌门夫人的贴身丫环可是叫做小翠?”   卢炎彬大奇道:“姑娘怎会得知?”   夏飞霜道:“你可知道那小翠本是谁家的丫头?”卢炎彬茫然摇了摇头,夏飞霜指着云飞羽道:“他家的。”   卢炎彬怔了一怔,道:“这……这可是真的。”   云飞羽道:“她自小在我家中长大,万不会错!”   卢炎彬怔了半晌,沉吟道:“莫非……莫非是小翠姑娘自云兄家里出走,而投向掌门夫人身边。”   云飞羽沉声道:“我已有多日未曾回去,此事亦有可能……但你那位掌门夫人氏得是何模样,不知兄台可否见告?”   卢炎彬道:“端庄淑丽,美如天仙。”   夏飞霜道:“多大年龄?”   卢炎彬听他们越问越奇,心里虽疑惑,又不敢不答,道:“摸约双十年华,和姑娘你年龄差不多。”   云飞羽皱眉忖道:“既是双十年华,便不会是月阳夫人,也不会是夏雨烟?   她到底是谁?小翠怎会跟着她?”   夏飞霜一双眼波又向他瞟了过去,轻轻道:“美如天仙,双十年华,你家里可有这样的人么?”   云飞羽摇了摇头,犹自苦思:“是谁?……为什么……”   卢炎彬干咳了一声,道:“若非云兄义薄云天,在下还是奇怪的。”   云飞羽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兄台奇怪……唉,我若能见到贵教掌门与掌门夫人一面就好了。”   夏飞霜道:“可惜……唉……”   两人心里想的俱都一样,云飞羽若未受伤,自可飞檐走壁,暗中窥探,只要看到那两人是谁,便不难猜出真相。   而此刻云飞羽受伤,夏飞霜纵然去看,也不认得,云飞羽目光一闪,急道:“不知兄台可否带小弟去见他们一面?”   卢炎彬道:“敝门掌门人,从不以面目示人,终日戴着传统的白布头套,何况夫妇两人,根本不见外客。”   云飞羽道:“兄台只要设法………”   卢炎彬叹道:”以云兄对武林朋友之大恩大德,在下本当为云兄效命,只是……为什么?云兄为什么要见他们?”   云飞羽双目凝注,缓缓道:“为的什么,在下此刻还不能说,但卢兄却可放心,那原因必是正正当当,为的是江湖正义公道!”   卢炎彬见他满面正气,目光凛然,垂首呆了半晌,叹道:“若是换了别人,此事本是极难,但云兄,在下却可信得过!”   云飞羽道:“请教?”   卢炎彬道:“掌门人已令本门信使,传令各方兄弟,俱来荆州集会,此刻就在等蜀中萧门作客的一批……”   原来那快马驰至萧府,头缠白布的四条大汉,便是”银旗门”信使,只要是“银旗门”下,一看他们传统的打扮,便可知道。   卢炎彬接道:“本门兄弟虽然极多,但掌门人此次找的只是已在江湖中有名有姓之人,那集会之地,也已令荆州的一位当家兄弟加紧布置,想来会期便在这三两日间,本门集会之时,兄弟俱都头戴面罩……”夏飞霜想起那日在太湖之滨捉弄头戴面罩的银旗门下一事,不禁暗中失笑。   云飞羽喜道:“不错,只要卢兄相告在下那会期与会址,在下便可依样做套白袍面罩,混将进去!”   卢炎彬肃然道:“只是这位新掌门人,不但雄才大略,而且行事极是谨慎,到会名额人数,俱已算定,而且每人俱发有一面腰牌。”   他一面说话,一面自怀中取出块竹牌,两面俱烙有花纹图画,想来便是那小翠方才听发之物。   卢炎彬道:“这面竹牌虽可仿造,上面的姓名都有海底可查,却仿造不得。”要知“海底”两字,便说的是帮会中之名册。   云飞羽皱眉道:“来一人,便发面腰牌,勾上名册,入门之时,查腰牌,对名册,……唉,这法子果然精密已极。”   夏飞霜道:“冲进去就是了,管他腰牌名册。”   卢炎彬笑道:“别人都只得冲进去,云兄却不必。”   云飞羽喜道:“又要请教了。”   卢炎彬道:“本门兄弟,也有不少人身受云兄大恩,粉身难报,云兄只要吩咐一句,他们必当将自己的腰牌奉上。”   夏飞霜道:“那好极了,你就要他们送来吧,要两块。”   卢炎彬道:“据在下所知,便有‘横江铁龙,江中柱与‘铁江虎,赵山君两人,在下这就去将他们悄悄唤来。”   夏飞霜笑道:“你呢?你的腰牌为何不让?”   卢炎彬笑道:“在下却想跟两位去瞧瞧热闹,也好为两位掩护掩护。”   躬身一揖,匆匆别过。   云飞羽知他所谓大恩云云,必定又是黄正豪等人以云飞羽之名行下的侠义之事,心头不禁暗暗苦笑。   两日后,深夜,荆州城邻,一座极大的宅院外,人影闪动,俱是白袍曳地,白中覆面,望之有如鬼魅一般。   这座宅院本是荆州有名的凶宅,荒废已久,甚至连行人都宁愿多走些路,绕路而行,谁也不敢由此走过。   但这时荒宅前不但有人影闪动,里面还隐约传出人声,透出灯光,在深夜中更显得秘密已极。   三更过后,门前来往的白衣人影方自渐疏渐少,而这时却又有三个白衣人,由城里连袂奔来。   三人脚步均极迅快,其中一人道:“咱们来得迟些,会己将开,你两位便可免得和别人寒暄招呼。”   另一人道:“卢兄安排,自然不错。”   说话间三人已上了那荒宅门前的石阶,门里传出低沉的口音道:“什么人?”三人齐答:“啸雨挥风,银旗独尊!”   油漆剥落的大门突开一线,三人闪身而入,六个白衣蒙面大汉守在门后,一人道:“三位来得太迟了,请示腰牌!”   三人呈上竹牌,那人仔细瞧了瞧,道:“九观云龙卢炎彬,横江跌龙江中柱,镇山虎越山君!”   另一大汉验对掌中名册,道:“不错,请!”   三人穿过荒园,到了厅前,厅前又有十二条白衣大汉守着门户,将三人腰带名册又查了一遍,方自开门道:“请!”   那伪冒江中柱与赵山君姓名的云飞羽与夏飞霜,至此方自松了口气,暗道:“果然查得严密。”   云飞羽见到这“新掌门人”行事竟是这般周密仔细,心里不觉更是暗暗担心,更想知道此人是谁。   只见大厅中四燃火把,亮如白昼,四面窗户却蒙着黑帘,厅中已有百余人盘膝坐在地上,俱是白中罩头,难见面目。   卢炎彬方才实是多虑,只因此刻会虽未开,但厅中人个个俱是悄然安坐,哪有人寒喧招呼。   三人在角落中寻地坐下,过了半晌,又有五六人悄悄进来。   夏飞霜闲着无事,暗中一数,厅中竟有一百七十七人,但自始至终,听不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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