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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
     火势熊熊,眼见即将成燎原之势,马群惊嘶,有如决堤之水,风中巨浪,向外狂卷而出!   萧门弟子右手持刀,左手戴鹿皮手套,大呼道:“宁可射死马,莫要放走了人!”毒药肾箭,亦都上弦待发。   但烟火漫天,沙尘四卷,刺得人双目难张,哪里还瞧得见马背上是否有人,甚至连呼声都彼此难以听闻。   “搜魂手”萧俊一撩衫脚,跺一跺脚,“一鹤冲天”,“嗖”的掠起。   只见山坡旁有一杆长竹旗,高有四丈开外,竿头一面黄条长旗,舒飘飞舞,迎风招云,上写三字:   “养马地”   正是要为贺客群雄标示路途之用,“搜魂手”萧俊凌空换足,竟施云“梯云纵”绝顶轻功,一跃四丈,跃上旗竿。   放眼下望,但见群马有如潮水一般,各色杂呈。   虽然烟火迷漫,但他居高临下,自高观望,忽见一匹马上,隐隐闪光,再一瞧竟是锦锻衣衫之光采。   萧俊大喜呼道:“在那里!”   萧门子弟哄应一声,飞蝗万箭,齐地顺着那手指之处发射出去,但听尖锐的破风之声,历久不绝。   这一阵箭雨过后,景象更是惨不忍睹,前面的马群中箭扬声惊嘶,还未倒地,后面的马群中已冲将上去,但又即瞬自中箭,伤马挤在一起,后面的马狂奔不出,有的绕道而奔,有的便自伤马身上奔踏过去,正不知有多少匹马被同类的铁蹄踏死,又不知有多少匹马奔驰不出,身上着火,嘶声更是惨烈。   但闻弯箭破空声,火焰燃烧声,狂风呼号声,叱咤大喝声,马群惨嘶声,铁蹄奔腾声,交织混杂,声音之刺耳,景象之惨烈,便是铁石人也要为之动心,有些萧门子弟已经手软,连暗器都发射不出,但“搜魂手”萧俊见了,却仰天狂笑起来。与四下悲惨情况一衬,便令人闻之心寒。   原来他身为暗器名家,三丈外可射飞蝇,目光之锐利,自是大异常人,早已看见那背有锦衣闪光的健马,已中箭倒地,那马上之人,纵有通天本事,也要被踏成肉泥,萧俊狂笑道:“云飞羽呀云飞羽,你莫怪老夫心狠手辣,谁要你多管闲事?谁要你探听老大的秘密!”   只见门下弟子四下纵跃奔逃,原来已有几个被马蹄踏死,只是他们临死前的呼声也被马嘶声遮掩,无人听得见。   其余的人见了,自是心惊胆战,萧俊虽有严令,但终究是自己性命要紧,再也顾不得发射暗器,四散逃开!   那边死马的尸身,已小丘般堆起,萧俊望着,目露得意之色,算定云梦白夏飞霜的尸身,便在这堆马尸之中。   他早已瞧见那边火光中还有一条人影闪动,四下放火,知道这人影必是他女儿,心里不禁更是愤恨。   但见火焰四卷,似已要将他女儿卷在其中,萧俊定睛凝视,竟丝毫无动于衷,更不出手相救。   只听他喃喃道:“烧死最好……烧死最好……”   若是有人在旁听得他竟忍心令自己女儿活活烧死,只怕谁都不免要打个冷战,只是旗竿高处,哪有他人。   这时萧俊的家丁壮汉,多已四下赶来,有的抛索制马,有的准备救火,但火已燎原,又岂是一时所能救熄。   萧俊回到地道中,瞧见柳梦瑶犹在那里,便道:“死了!”   柳梦瑶眼瞧见这般惨况,居然也自无动于衷,面上犹自带着笑容,微微笑道:“什么死了?”   萧俊冷冷道:“三个人都死了!”   柳梦瑶微一皱眉,默然良久,缓缓道:“死了也好。”   萧门宾客,多未曾散去,此刻为火光所惊动,纷纷赶来这里,但也只能瞧见这纷乱的景象,却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金宝、崂山三剑,阳月明等人,并不在其中,只因他几人本非中心人物,去去来来,谁也未曾放在心上。   奔马阻住了群豪去路,群豪也阻住了奔马去路,两边一挤,情况更是大乱,有的已在乱中呼喝寻找自己的坐骑。   要知江湖豪杰多将自家坐骑视为伙伴,此刻见到这种情况,虽是触目惊心,更是疼惜爱马。   萧豹身为“萧门”第三代长子,此刻急得满头俱是汗珠,一面大声呼喝,劝群豪先莫惊乱,让奔马疏散,百忙中又寻了个萧府子弟,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如何会起的火?”   那汉子惶声道:“小的也不知道,只是老爷……”   萧豹顿足道:“老爷在哪里?”   那叹子举手一指,还未说话,萧豹已跃身飞掠出去,只因他已隐隐瞧见他爹爹的人影在地上一闪不见,似是掠入地洞中!   两下距离,虽不遥远,但中间却相隔着人群、奔马。   等到萧豹辛辛苦苦挤人那边,只见他爹爹一人负手而立,下面那有地洞,萧豹呆了一呆,道:“爹爹方才哪里去了?”   萧俊冷冷道:“为父始终在这里,正要问你哪里去了?”   萧豹用正在抹汗的手揉了揉眼睛:“莫非我眼睛花了么?”   他自幼苦练暗器,目力也算不弱,纵在心慌之下,也不至有眼花之事,只是他心中虽疑惑,口里却不敢问出。就在此时,只听远远传来一阵震耳大笑,有人道:“你我不必打了,谁救熄这火,才算是真英雄。”   笑声固是震耳,喝声更是惊人。   群豪但觉心头一惊,已有四条人影横空掠来,飞身落入火焰中,端的有如飞将军自天而降。   萧俊瞧得这四人的武功身法,更是面色大变,沉声道:“豹儿,咱们过去瞧瞧,是什么人来了?”   这心思正与四下群豪一样,谁都想瞧瞧,武林中究竟是什么人才有如此惊人的身法,如此惊人的胆量。   只见火焰中四条人影,有如星九跳跃,四下飞走,只要是他们身形所过之处,但闻一声风响,火势果然为之大减。   群豪知道这四人正在以无比的真气内力熄减火焰,更是瞧得又惊又佩,忍不住纷纷喝起采来!   采声越来越响,火势却越来越弱。   突听火焰中一人大喝:“奇怪,这里还有个人!”   另一人道:“烤熟了没有?”   那人道:“奇怪,这人还未死!”   “搜魂手”萧俊面色一变,只见一条人影自火焰中飞身而出,萧俊大呼道:“是那位前辈高人,萧俊在这里!”   呼声未了,那人影已到了他面前,却是瘸腿老人,须眉都已被火烧去一半,但双目仍是奕奕有神。   萧俊见他怀中抱的正是他女儿萧玲,暗中着急,面上却仍声色不露,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   哪知道瘸腿老人不等他话说完,已将萧风塞入他怀中,道:“你抱着!”   身子一转,又扑入火焰中。   原来他听得纪大先生方才说:“谁救熄火谁便是英雄。”一心只想救人,别的事便都不管了!   哪知这时火势已弱,奔马也已渐疏,萧门家了都提着水桶奔来,不一刻已将火势全都灭去!   那瘸腿老人自是铁驼,等他转身,见到火势已灭,纪大先生等三人也已掠出,不禁顿足道:“火怎地灭了?”   纪大先生大笑道:“火灭了有何不好?”   铁驼怒道:“这是你三人救灭的火,你三人才是英雄?”   纪大先生笑道:“好个好胜的老儿,你莫非不知救人更胜过救火,何况灭火的功劳,你也有一份。”   铁驼转怒为喜,笑道:“这还像话……既然大家还是分不出胜负,你我四人还是该继续打上一架。”   纪大先生笑道:“只可惜这架已打不成了。”   铁驼转目一望,只见“无影枪”裘仞与“出鞘刀”龙七果然走得无影无踪,四下如此骚动,他想追都无法追了!   原来这四人打得兴起,由山前打到山后,纪大先生瞧见火光,便提议救火,等到火救熄了,“出鞘刀”龙七心里只记着米梦瑶、谢金双两人,哪里还肯停留,当下如飞而去,“无影枪”裘仞与“银剑”甘木非但是师徒,而且还有亲谊,始终不忘他重伤甘木之仇,竟也撇下蓝、铁两人追去!   铁驼放声大骂道:“龙七、裘仞,你两人若是有种,回来与老夫再打一架,走了的不算英雄!”   群豪听他骂的竟是“七大名人”中的“刀枪”二圣,更是大骇,萧俊亦自心惊,方待将萧玲交给他人。   纪大先生己跃身而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萧俊陪笑道:“正是小女,在下萧俊,不知两位前辈大名?”   原来铁驼隐身“隐龙谷”之久,纪大先生更是天际云龙,飘忽来去,是以萧俊并未见过这两人。   纪大先生还未说话,铁驼已大声道:“我两人的姓名,你不必问了,且放下你女儿,让者夫替她治治火伤。”   萧俊连忙道:“区区小事,不敢惊动前辈。”他生怕萧玲已听到他的秘密,更怕她在人前说出,自不肯让她在人前苏醒,此刻竟己偷偷点了她睡穴,转身道:“来人呀,将姑娘抱出好生歇息!”   萧豹赶过来道:“孩儿抱妹子去吧!”   萧俊面色一沉,道:“你还不快去招呼宾客朋友?”竟将萧玲交给他一个心腹手下,萧豹不敢多口,躬身而退。   纪大先生双眉一皱,暗暗忖道:“这人既不将女儿交给自己儿子,反要外人抱着,又不肯让人为她救伤,这件事俱都不合情理,看来此事必有隐情。”   他粗中有细,知道越是此等表面看来似无关系之事,其中必定隐藏着一些严重的秘密,当下转目一瞧那人抱着萧玲走的方向,便待暗地追踪而去。   忽听一声轻叱道:“小蓝,我找得你好苦……”正是紫凰夫人找来了!   纪大先生笑道:“哎呀,不好!她来了……”跺一跺脚掠起三丈,竟飞一般走了,端的速急如电!   铁驼大奇道:“什么人来了?你怕……”   话未说完,只见一条人影,自天而降,道:“好呀,你这驼子打跑了小蓝,我找你算帐!”凌空高招,击向铁驼!   铁驼一见是她来了,暗中也是头疼,闪身避招,大叫道:“我可打不跑他,是你骇跑他的。”   这话换了别人,必不曾说,铁驼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口而出,还当自己解释的甚是清白,紫凰夫人必定住手。   他却不知紫凰夫人听了这话,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你这驼子说什么?我又不是母夜叉,他骇个什么?”   铁驼暗笑道:“虽不是母夜叉,也差不多了!”闪身又避开几招,总算未将这话说出口来!   但紫凰夫人招式越逼越紧,身形几乎又化作一团火焰,铁驼虽不怕她,但却不好还手,心里正在不迭地叫苦!   忽听纪大先生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我在这里,你来吧!”   铁驼松了口气,暗道:“这下她总该放开了我吧!”   哪知紫凰夫人身手竟然不停,反而大呼道:“小蓝,是你么?你要找我,你就快过来,为何要我过去?”   铁驼呆了一呆,忖道:“明明是她找别人,却偏偏要说别人找她,她明明找的千辛万苦,此刻义偏偏摆起架子来了!”   他生平不近女色,这些女子心理,他一辈子也猜不到,越想越糊涂,但见紫凰夫人招式虽未停,但已渐缓。   又听纪大先生遥呼道:“这里有个被火烧伤的人,要你来救,你就过来吧!”萧俊面色又是一变!   紫凰夫人笑骂道:“原来是有事求着我了。”   铁驼道:“姑奶奶,人家求你,你就快去吧!”   紫凰夫人笑骂道:“便宜你这驼子了!”终于还是走了!   铁驼伸手一抹汗珠,摇头叹道:“看来还是莫要沾上女人,离得越远越妙……”再一看,面前的萧俊也跟去了!   紫凰夫人身子红云似的飘过,不一刻已寻着纪大先生。   只见他怀里抱的竟也是个红衣女子,身旁却站着条愁眉苦脸的大汉,烈火夫人大喝道:“小蓝,你抱的是谁?”   纪大先生道:“她受了火伤,昏迷不醒……”   紫凰夫人怒道:“好呀!你巴已唤我来,只是为她治伤,不是她你还避着我,这小妖精是什么人?你这么关心她?”   纪大先生苦笑道:“唉!七老八十了,还要吃醋。”   紫凰夫人道:“好,我老了,她年轻,我走就是!”   纪大先生道:“唉!你定要走,我也无法。”   紫凰夫人嘴里说走,脚下可未曾移动半步,此刻更是不走了,双手叉腰,道:“我偏偏不走,也不替她治伤,看你怎样?”   纪大先生笑道:“你良心最好,救火伤的本事,天下更是只有紫凰夫人最妙,你不救她,谁来救她?”   紫凰夫人果然噗哧一声,道:“谁要你拍马屁,但……但你一拍马屁,我心又软了,救就救吧,但救了她你可不准……”   纪大先生笑道:“我作她爷爷都嫌老了,还会怎样?”   这时“搜魂手”亦自赶来,狠狠盯了那愁眉苦脸的大汉一眼,躬身陪笑道:“不知前辈要……”   纪大先生面色一沉,道:“你要怎样?”   萧俊道:“在下只是不敢劳动。”   纪大先生冷笑道:“站开一边,莫要多话!”   他高大威猛,语声中更是霸气慑人,“搜魂手”萧俊虽也是名门宗主的身份,闻言怔了一怔,竟不敢变脸!   纪大先生故意不再瞧他,转首去瞧紫凰夫人为萧玲疗伤灌药,萧俊瞧他身形气度,心里忽然想起他是谁来。   这时萧门之下,武功高强的门人,已有数人赶来,仍是劲装急服,萧俊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动手,纪大先生纵然武功冠绝当世,遇着名震天下的“萧门”暗器围攻,还是委实辣手,只是萧俊虽不愿他为萧玲治伤,却不能否认他乃是出于一番好意,自也不能当众令人出手!   正自犹豫之间,突见林木掩映着走来几条人影,当先一人,却是柳梦瑶,原来她虽不敢自地道现身,却又已绕着路来了。   萧俊忽然暗中松了口气,只听柳梦瑶远远笑道:“好姐姐,好姐夫,你们两人见面,就忘了我啦!”   紫凰夫人抬头一望,笑骂道:“死丫头,谁是你姐夫?”转目去望蓝大先生,纪大先生亦在含笑点头。   谁也瞧不见这一代武雄,见到柳梦瑶后,神情竟也有一丝奇异的变化,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惊是怒,是悔是痛?   柳梦瑶却仍是谈笑自若,对每个人都抛去个带笑的招呼,忽又惊呼道:   “哎呀,萧姑娘受了伤,姐姐.你治得好么?”   紫凰夫人道:“饶得很厉害,一时还真难治好。”   柳梦瑶笑道:“你是个忙人,又刚和姐夫见面,哪有时间为人家治伤,不如让我来吧,只是我手段可不如姐姐!”   紫凰夫人道:“谁不知道你是个女才子、万事通、机灵鬼,有你出手,是她的福气,你还客气什么?”   柳梦瑶笑道:“你瞧,一下子就给了我三个外号,自己不是机灵鬼是什么……轻絮,快把萧姑娘抱走。”   她眼皮一扫纪大先生、紫凰夫人,接着笑道:“你把她抱走,咱们就都该走了,别煞人家的风景。”   她身后那乌衫女子应声而来,紫凰夫人连声笑骂。   纪大先生瞧着那乌衫女子将萧玲抱走,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终于未曾说出口来。   谁都未瞧见“搜魂手”萧俊与柳梦瑶也交换了个奇异的眼色,也未瞧见纪大先生面上的神情。   只有紫凰夫人满心高兴,笑道:“小蓝,咱们好久未见,也该找个地方聊聊去了,我陪你喝两杯。”   纪大先生仰天大笑一声,道:“正是,我正想喝两杯。”当先飞掠出去,紫凰夫人向柳梦瑶一笑,也连忙追去。   这时萧玲才有了知觉,梦吃般低语道:“云飞羽……快走……快走……我爹爹要杀你……你却死不得的……”   但这时,纪大先生已去远,已听不到她的话了!   柳梦瑶朝萧俊使了个眼色,道:“萧大侠,令媛的伤势颇重,火伤似已入了心腑,只怕不大好治。”   萧俊假意失声道:“这却如何是好?”   柳梦瑶道:“府上虽是暗器第一名家,但疗治火伤却不在行,而且,府上这两天群雄毕聚,只怕也没有安静的疗伤之地……”   萧俊道:“纵有疗伤之地,只怕也容不得她。”   柳梦瑶道:“此话怎讲?”   萧俊叹道:“小女己彼家父逐出了门墙。”   柳梦瑶幽幽一叹,沉吟半响,道:“既是如此,萧大侠不如将令缓交托给我,带回治伤,不知萧大侠放心么?”   萧俊得揖到地,大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两人一搭一档,做的像模像样,四下众豪非但瞧不出破绽,反而暗赞这位柳夫人见义行仁。   于是萧俊恭送柳梦瑶,心中既是得意,又是高兴,方才之情景眼见已是无阶可下,哪知她三言两语便消弭无形。   骚动渐渐平静,萧俊从容负手,意态自得,突见三个心腹手下匆匆奔来,满面俱是惊惶之色。   萧俊瞧得左右无人,道:“什么事?”   一人沉声道:“小人们将那堆马尸俱已清理干干净净,但其中却没有人的尸身,甚至连人骨都没有一根。”   萧俊立又变色,叱道:“你等看得必不仔细。”   那人道:“小人们怎敢不搜查仔细,那里边只有一件织锦的衣衫,但也被踏得一踏糊涂。”   萧俊身子一震,失声道:“只有一件衣衫?那两个人到哪里去了?……哎呀,不好,老夫竟中了他们金蝉脱壳之计!”   顿一顿足,狠声道:“下令搜索,只要见着云飞羽、夏飞霜两人,只管以最毒的暗器下手,快,快去!”   云飞羽与夏飞霜果然未死,施的果然是金蝉脱壳之计。   原来他两人伏身马背,便生怕有人居高临下,瞧见他两人行踪,夏飞霜便脱下外衣,抛了出去。   她自从跟随关无之后,武功又有进境,纵在马背上,但手劲拿椿之巧,仍是惊人,竟不偏不倚倚将一件长衫远远抛在另一匹马背上,两人身上便都只剩下一套紧身上衣,骑的也恰巧是黑马。   两人屏息伏在马上,动也不敢动,只听飞蝗弩箭破空之声,在头顶穿来穿去,幸好目标已被引开,射的并非他这方向。   烟雾漫天,两人也不敢睁眼,正是听天由命之意,但闻耳畔叱咤之声渐疏、渐少、渐无……夏飞霜松了口气,这才悄悄睁开眼来,只见尚有十余匹马,一齐狂奔,却不辨方向。   原来萧门家丁只注意那边目标,顾彼失此,便将这边漏了,是以才有这十余匹马落荒逃出,而马性喜群,并不定散。   马群受惊之后,自是奔向荒山,夏飞霜叹了口气,忽觉怀中的云飞羽还未动弹,原来他重伤未愈,惊慌之下,又晕了过去。   夏飞霜大惊之下,拼命抓着马鬃,想叫马停下,但惊马之奔,何异奔流狂澜,岂是轻易便能令它停下?   又不知奔了多久,那马方自负痛不过,渐缓奔势,落在马群之后,马一失群,夏飞霜这才将它勒住。   那马负痛苦嘶,马鬃间已被勒得鲜血淋漓。   夏飞霜叹了口气,道:“马儿你莫怪我,你救了咱们出来,我反而伤了你!”一手轻抚着马鬃,意下黯然。   这时夕阳将落未落,万丈金光,照耀满天,夏飞霜寻了条小小溪流,在隐僻之地下了马。   那马欢嘶一声,便去痛饮,夏飞霜寻了个草长之地将云飞羽轻轻放下,撕下衣角,浸水敷在云飞羽额头。   她自己也喝了几口溪水,凭水临境,宛如再世为人,心中感慨自是良多,不觉黯然去洗马鬃间的血迹。   云飞羽惊魂初定,终于醒来,将她一举一动,俱都悄悄瞧在眼里,心里更不知是恐是喜。   他瞧她这些举动,知道她屡经忧患之后,脾气也大是变了,他眼瞧着自己所爱的女子渐渐变得温柔,眼瞧着她满天夕阳下为伤马洗涤,满天夕阳,映着她窈窕的身影,将她那双纤纤玉手,映得仿佛透明……他不觉瞧得痴了!   夏飞霜终于回过头,正瞧见云飞羽那双明星般的眼睛,漫天夕阳,将他苍白英挺的面容,映得仿佛天神之子……她也不觉瞧得痴了。   两人目光相对,良久良久,谁也不曾说话,无限幽寂,更胜人语。夏飞雨嫣然一笑,垂首道:“你几时醒的?”   云飞羽道:“没有多久?”   夏飞霜道:“你还渴么?”   云飞羽道:“我忘了渴不渴。”   夏飞霜秋波一抬,又垂下,夕阳染得她双颊红了。   两人患难余生,都觉对方语声特别温柔,眼波也特别温柔,就连天畔的夕阳,河中的流水,也变得特别温柔。   两人珍重这份温柔,但愿此时此刻,便是永久,两人心中虽都有满腔愁绪,但谁也不愿说出口来。   ——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语,怎及此时的盈盈一瞥!   云飞羽心里只记挂着萧俊派出的两人,一心只想知道他送出的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君山中又有何古怪?   夏飞霜心中却只记挂着云飞羽的伤势,忍不住轻叹道:“要是爹爹在这里就好了……又不知那位萧姑娘此刻怎样了?”   两人想起萧风,不禁又是一阵黯然。   好景终是难以长久,夕阳瞬即没于西山,夜风吹来,寒意颇重,夏飞霜轻轻道:“咱们该走了,哪里去?”   云飞羽毫不迟疑道:“洞庭君山!”   夏飞霜道:“但……但你的伤……”   云飞羽挣扎着站起,笑道:“我还能走,不妨事。”   他面上虽是含笑而言,心里却知道自己伤势的沉重,但他若不能瞧见情人箭的真相,实是死不瞑目。   两人上马东行,走了约莫五里之路,只觉夜色更深,夜寒更重,但四野茫茫,却无打尖之处。   忽然时,只见左面几点火光,迤逦而来,夏飞霜大喜道:“总算有人来了,可向他们打听打听路途。”   云飞羽皱眉道:“夜深行路……”   夏飞霜笑道:“夜深行路的,也未必是坏人,何况此刻夜还不深,何况……唉,老实告诉你,我肚子实在饿了。”   云飞羽莞尔一笑,迎着火光,策马而去,他内伤虽重,但目力仍清,突见那一行人光的灯笼之上,竟写的是:   “东川萧”三字。   云飞羽失色道:“不好,是萧家的人,咱们快走。”   夏飞霜笑道:“你这人真糊涂,萧家的人又不知道地道中的人就是咱们,你还是他们的……好朋友哩,见着他们再好不过了。”   云飞羽皱眉道:“但如夜深,他们为何在荒山走动?”   夏飞霜道:“说不定是出来送客的,你想,他们若是出来搜索抓人的,灯笼上又怎会写明萧字,岂非要人先跑么?”   云飞羽沉吟道:“这倒不错!”   两人俱非工于心计之人,商议下,还是自投虎口。   两下越来越近,那边来的一行人,正是“搜魂手”萧迫亲领的十几个心腹门下,人人俱是劲装急服,腰佩革囊。   萧俊目光如电,竟能瞧得见暗处有一马两人走来,轻叱道:“禁声!”   他身侧一条大汉忍不住道:“可要灭去灯火?”   萧俊冷笑道:“就是要这灯火,他们才会将此当做送宾之人,就会自投罗网,否则如此荒山,何能寻人。”   话声中对面人马已更近,那大汉心中大是佩服,突见萧俊微一探手,四面大汉渐渐散开。   两下走得更近,萧俊已看清来人果然是云飞羽、夏飞霜,心下不觉大喜,眉宇间立现杀机!   四道孔明灯光,直射云飞羽、夏飞霜,他两人但觉灯光耀目,反而瞧下清对面来人是谁。   云飞羽知道有些不妙,悄声道:“对方稍有异动,立刻打马!”放大声音,又道:“来的可是萧门朋友么?”   耀目的灯光外,只见对方人影闪动,竟不答话。   云飞羽心头一凛,厉叱道:“走!”   夏飞霜反手一掌,击在马腹上,她掌上是何等力道,健马负痛,长嘶一声,扬蹄向外奔去!   哪知马蹄方自扬起,但听四下嗖、嗖几响,健马竟似突然被扼住咽喉,马嘶突然中断,扑地倒落地上,立时身死!   云飞羽、夏飞霜一齐落马,一齐大惊,夏飞霜扶起云飞羽道:“闯!”   云飞羽:“闯不得!”   只听对方有人冷冷道:“姓云的果然有些眼光,你两人要再动一动,便先尝尝一步封喉五毒神砂的滋味!”   夏飞霜见方寸那马一步尚未迈出,便己封喉而死,心头不觉一寒,知道这“一步封喉五毒砂”果然名不虚传。   再一看四下人影幢幢,自己与云飞羽全身却都暴露于灯光之下,她与云飞羽,哪还敢妄动一动!   云飞羽长叹一声道:“你虽故意改变语声,但我已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萧门暗器,果然狠毒。”   对方那人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此人正是萧俊。   云飞羽道:“你要怎样?”他掌紧握着夏飞霜的手掌,一面口中说话,一面却以手指在夏飞霜掌心划着字道。   “我拖住他,你走。”   夏飞霜眼泪夺眶而出。暗道:“我害了他,我害了他!”突然大喝道:   “你们杀了我,放了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飞羽沉声道:“胡说,我的伤反正已……”说到这里,心头忽又一凛,暗道:“不好,我怎能让他们知道我已受伤。”   萧俊果然仰天狂笑道:“妙极妙极,原来你已受伤!”   要知云飞羽受伤之事,本少有人知道,萧俊方才虽然已成四面夹攻之势,但仍是有些畏惧云飞羽、夏飞霜的武功,是以一直未敢骤然动手,此刻听得云飞羽自己说漏了话,心下自是狂喜!   四面大汉手掌早已探入豹皮革囊,只等萧俊一声令下!   这些人多是“萧门十八峰”中的高手,暗器功夫,俱得自“搜魂手”萧迪的辛传,端的狠、准、稳、快兼长!   只见萧俊狂笑声中,已缓缓举起手掌……忽然间,又是几缕风声过去,四下灯光,突然一齐熄灭,萧门子弟齐地大惊,竟不知暗器从何而来。   夏飞霜却乘着这刹那间,抱着云飞羽跳开数尺。   她身形方动,萧俊己暴喝:“打!”   接着,风声四响,俱都打在云飞羽方在存身之地,只是灯光骤灭,他们目力也难以瞧见夏飞霜动作。   这灯灭、滚身、暴喝、暗器发放,一件接着一件,端的可称是间不容发,夏飞霜只要稍有迟疑,两人早已身死。   “搜魂手”萧俊沉声叱道:“莫放这两人走了。我去瞧瞧!”   语声未了,只听五丈外有人缓缓道:“不要瞧了……”声音虽苍老,但中气充沛,绵绵不绝。   众人身子齐都一震,萧俊也呆在当地。   但闻一阵沙沙脚步之声,自远而近,这时星月之光已可照人。众人在月光下俱都瞧得情清楚楚。   夏飞霜仍是不敢妄动,偷眼瞧去,只见两条颀长汉子,抬着顶软轿,健步如飞而来,身手惧都矫健已极。   “搜魂手”萧迫一见这顶软轿,面色更是大变,突然伏身跪了下去,垂首道:“孩儿迎驾。”   四面大汉不等他话说完,早已跪满一地,人人面上俱是惊骇已极,有的甚至手足都已颤抖起来。   这一着更是大出云飞羽、夏飞霜意料之外.两人衡情度理,己知轿中之人,必是那老祖宗萧无影:   ——除了这老人之外,又有谁能在五丈外打熄那许多盏明灯?   轿帘深垂,帘中人缓缓道:“起来吧!”   帘中一 声冷笑,道:“你还认得我这爹爹么,萧俊,萧大侠!你做了这些轰轰烈烈的事,我这残废老人何曾知道。”   萧俊道:“孩儿不敢……”   “不敢?”轿帘忽然掀起,夜色之中,但见白发如霜的萧老人端坐在轿里,满面俱是怒容,须发几欲飞起!   云飞羽见这老人来了,心头一定,知道萧俊所行之事,心定是瞒着这老人的,却又不知怎地泄漏风声,教他知道。   萧俊瞧见老人怒容,身子也不觉微微发抖,颤声道:“老祖宗莫要动怒,孩儿若做锗了事,改过就是。”   萧老人怒道:“改过!”突然自帘中飞身而出。   云飞羽但觉眼前人影一花,接着,便听着一连串“噼噼啪啪”的清脆掌声,原来萧俊与他门下面上己每人着了一掌,只打得那些大汉手抚着脸,东倒西歪,却又不敢呼疼,只有萧俊仍是直挺挺跪在地上!   再瞧老人又己端坐在轿中,胸膛不任起伏,道:“别的我不管。云飞羽犯了什么过错,你定要杀他?”   萧俊垂首道:“孩儿只当他是故意夹此卧底的!”   老人大骂道:“混帐,住口!”忽然长叹一声,道:“云飞羽,你过来,我这不肖之子!唉……”   云飞羽垂手走过去,躬身道:“拜见前辈!”   老人道:“免了,我且问你,你到底是听到他什么秘密?他竞如此一心要将你置之死地?”   云飞羽沉吟道:“晚辈只听得他要将一个盒子送至君山。”   老人脱口道:“盒子?……君山?……”目中神光一闪,喃喃道:“好……好……好……好……”   这老人竟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字,方自厉声道:“萧俊,还不快带着你这些狐群狗党先回去,静候发落。”   萧俊恭应一声,又叩了个头,方自站起,垂头丧气的挥了挥手。四面大汉自也叩了阵头,一齐垂首走了。   老人萧无影惨然一笑,喃喃道:“大丈夫难在妻下贤子不孝,唉,我怎地会有你这种儿子。”   云飞羽也不敢答话,夏飞霜却突然大声道:“盒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您老人家莫非知道么?”   老人面色又自一变,却摇头道:“要等问过方知!”   夏飞霜又道:“君山里有何秘密,你老人家必定是知道的了,否则你老人家又怎会说那么多好字?”   老人仰天一笑,似是要借这笑声来掩饰什么,然后沉声道:“你要知君山的秘密,为何不到君山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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