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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
     玉玲珑笑道:“慢些走!”   她庸俗的面容上,突又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道:“你追我追了这么远,此刻怎地又怕难为情了?”   云飞羽霍然转身,冷冷道:“姑娘说什么?在下不懂。”   玉玲珑轻笑道:“别装蒜了,你心里在想着什么,难道还以为我不知道么?”她不笑还好,一笑起来,面容更是不敢领教。   云飞羽呆了一呆,道:“你……你知道什么?”   玉玲珑道:“你一路跟着我,我本来气得很!”   云飞羽道:“谁……谁跟着你?”   玉玲珑笑道:“别怕,我现在已不气了,只因你救了我,但我虽然感激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地答应你。”   她目光含情脉脉地望着云飞羽,云飞羽却实实在在无福消受,大惊道:   “你……答……答应什么?”   玉玲珑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我都是名门子弟,绝不能像普通男女那么随便,好歹也要明媒正娶。”   云飞羽大惊失色,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明媒正娶,你……你莫非……”   玉玲珑突然垂首一笑,道:“我叫做萧玲,你莫要忘了,我在家等着你……你托人来求亲……”   她居然仿佛也害羞了起来,忽然转身飞奔了去。   云飞羽大惊道:“姑娘慢走……”   玉玲珑格格笑道:“你不正正当当地求亲,我就不跟你说话。”’格格地笑着,得意地掠走了。   云飞羽愕然道:“你弄错了,你误会了,你……你……”他拼命想解释,但玉玲珑已听不到了!   他急得连连顿足,搔着头皮道:“这算怎么回事……”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长叹道:“我只当自作多情的都是男人,哪知女人也有自作多情的,而且陶醉起来,比男人还要厉害。”   他越想越是哭笑不得,喃喃道:“玉玲珑……玉玲珑,火烧了的玲珑,不就是乌鸦么?”   沉睡在夜色中的草原,此刻已骚动了起来!   马嘶,牛鸣,兽群惊奔……十余条大汉,精赤着上身,自帐篷中狂奔而出,手挥长鞭,赶着兽群,大呼道:“偷马贼,捉住吊死他!”   这些汉子一日劳累,一夜狂欢,是以此刻才被惊醒,来不及穿衣服,便自被窝中钻出来,他们虽不精武功,但身手却极是矫健。   云飞羽苦笑暗忖道:“我还站在这里作什,莫要被人当偷马贼捉来吊死,那才叫冤枉哩。”   思忖之间,长身而起,寻找甘木去了!   甘木随着飞天雁掠上马群,那持刀人、持枪人却不敢回身动手,甘木也不甚着急追赶。   飞天雁手中暗器连发,也击人不中,三人俱在马背上飞掠,马群骚动,他们却移动甚缓。   只见那黑衣人突地挥鞭急抽,连接十数鞭抽在马背上,健马负痛长嘶,黄云般散了开去。   两个黑衣人大喝道:“后会有期了!”弓身钻下了马腹!   飞天雁呆了一呆,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马群而动,他若是跃下马背,便是铁人,也要被那怒马铁蹄踏碎。   甘木飞身掠他到那匹马上,一把将他抱得坐下来,两人合乘一马,那匹马东窜西突,随着马群乱奔。   飞天雁回身叹道:“多谢兄台相救,否则小弟今日真是不堪设想了,非但东西失落,性命也要不保。”   甘木坐在他身后,有意无意间,手掌随着马的颠簸,轻触他背后那包袱,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触手之处,只觉里面硬梆梆的,像是个铁匣子,铁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却是再也摸不出了。   他暗皱眉头,忍不住问道:“究竟为了什么,那五人不惜远道追踪而来,难道是兄台身怀至宝,那五人生心抢夺?”   飞天雁道:“哪里是什么宝物,只不过是些花草而已。”   甘木冷笑道:“兄台未免欺人太甚了吧,为了区区些许花草,那五人焉肯如此劳师动众,兄台难道当小弟是呆子么?”   飞天雁心头一寒,连忙道:“确是花草。”   甘木冷冷道:“什么花?什么草?”   飞天雁见到别人坐在自己身后,不敢不说,道:“有毒的花草,花名断肠,草名催梦。”   甘木道:“有毒花草,天下皆是,这花草又有何异处?”   飞天雁道:“花还没有什么,那催梦草却是至阴至毒之物,不但是配制毒药暗器的圣药,而且还另有一妙用。”   甘木心动道:“什么妙用?”   飞天雁叹道:“兄台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不得不说……”   甘木冷冷截口道:“你不说亦无妨。”   飞天雁强笑道:“在下怎好不说,若将那催梦草煎茶服下,半个时辰之内,便可取人性命,而且中毒之人死后身上没有丝毫异状,就像是寿终正寝的模样,纵是神医也检查不出,这也就是此草的珍贵之处。”   甘木心头大喜,暗暗忖道:“云飞羽呀云飞羽,你好生生要管这闲事作什么!此番你命也要送在此事上了。”   要知他一心想取云飞羽之命,只是生怕“纪大先生”追查,是以迟迟不敢自己动手,生怕被人查出。   此刻他听了这催梦草的妙用,想到若将此草给云飞羽服下,别人还只当云飞羽是寿终正寝地死了,岂非妙不可言。   他心中虽大喜,口中却淡淡道:“原来此草有这般妙用,难怪别人要动心了,兄台可愿将此草给在下见识见识。”   飞天雁呆了一呆,心下不觉大是为难。   哪知他还在沉吟之间,甘木已解开了包袱,取出了铁箱——马群狂奔,起伏颠簸,是以飞天雁毫未觉察。   甘木打开铁匣,含笑道:“想不到这小小一根枯草,竟有如此妙用,我真想带回去给人看看。”   飞天雁大惊道:“兄台千祈原谅,这花草乃是本门炼制子午毒砂必用之物,家父再三叮咛,千万失落不得。”   甘木小指、无名指一夹,悄悄夹起了一根催梦草,缩手藏到袖子里,口中笑道:“在下只是说着玩的,兄台莫要着急。”   关起铁匣,送回飞天雁手上。   飞天雁喘了口气,云颜笑道:“不是在下小气,实因……”   话未说完,只听远远唤道:“二哥,二哥……”   飞天雁扬臂大呼道:“三妹,我在这里。”   万兽群中,一点火红的人影,兔起鹘落,飞掠而来。   甘木皱眉道:“我那二弟呢?”肩头微耸,离鞍而起,笑道:“你见着妹妹,在下要去找弟弟了。”   他草已到手,哪还愿与他多说,不等玉玲珑身影来到,微微抬了抬手,便自马背上飞掠而去。   此刻那些赤膊的牧人,已窜上几匹无鞍的健马,挥动长鞭,四下赶着兽群,将失散的兽群围了回来。   玉玲珑一掠面前,道:“二哥,你追的人呢?”   飞天雁苦笑道:“追不到了!”   火风凰眨了眨眼睛,笑道:“追不到也罢。”   飞天雁大奇道:“你今日怎地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玉玲珑“噗哧”一笑,在飞天雁耳畔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说是有个冤家,要向她提亲了。   飞天雁云颜笑道:“原来如此,那少年人品武功都不错,又是‘傲仙宫’   门下,倒也没有辱没你。”   玉玲珑得意地笑了笑,突然道:“走吧!”   飞天雁奇道:“走什么?我少不得还要去寻他谈谈……”   玉玲珑笑道:“谈什么,等他来求亲就是了,我……我现在已不好意思再见他,好难为情哟!”   飞天雁失笑道:“原来你也会难为情的,失散的马呢?”   玉玲珑道:“马?这里不多的是!”   飞天雁大笑道:“好好,走了也好,免得那些蛮子噜苏,反正我们行藏已露,也该换换马了。”   兄妹两人商议之下,竟真的不告而去了。   ×××甘木亦是满心欢愉,只等着将那“催梦草”送下云飞羽的肚里。飞掠起来,身子也似格外轻灵了!   五个精赤着上身的牧人,手舞长索,正将一群奔马,叱咤着赶了回来,这五人骑术精熟,身手骠悍,俱是牧人中的好手。   突见一条人影,自被赶回的马群下,急窜而出,掌中银光闪闪,正是那使用练子银枪的黑衣人。   牧人们大喝道:“偷马贼……偷马贼……”   黑衣人神情甚是狼狈,盲目乱窜,甘木厉叱一声,迎面扑了上去,双拳如雨点的击出。   这黑衣人是惊弓之鸟,怎敢恋战,虚迎了两招,转身而逃,哪知他身形方动,脖子已被一条长索套住。   要知这些游牧好手,绳索套物,可说是万无一失,这黑衣人武功虽高,但惊慌之下,竟着了道儿。   那牧人猛然收索,黑衣人便跌下马来,但他毕竟是武林高手,临危不乱,反腕抓着绳索,用力抢夺。   那牧人却已飞奔而来,口中大骂,一拳打了过来。   黑衣人出手如电,急地扣住了那牧人手腕!   他方待用力将对方手腕拧断,哪知不知怎么一来,自己的手腕竟已被人扣住,身子紧跟着被人抡起,“吧”地一声,重重被摔到地上。   那牧人用的手法,正是藏边最最盛行的摔跤之术,精于摔跤之人,只要手一摸上对方的身子,便是神仙也要被他摔倒。   这摔跤之术虽不及暗山派的“沾衣十八跌”那般高深,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对方不防之下,更是有用。   那黑衣人武功虽高出他甚多,却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几个牧人飞奔而来,将他按在地上,紧紧绑住。   其中一人夺过了他掌中银枪,没头没脑地向他抽了下来,抽一下,骂一句:“偷马贼,偷马贼……”   牧人以马为生,最恨的就是偷马贼了,他们民风本极骠悍,只要捉住了偷马贼,也不送官府,就地便以私刑吊死。   几十枪下去,那黑衣人已被打得皮开肉裂,血肉横飞,这亮闪闪一条银枪,也几乎变成了赤红颜色。   甘木袖手旁观,也不阻拦。   那黑衣人被打得满身鲜血,但口中却绝未出声,云飞羽恰巧赶过来瞧见了,心下大是不忍。   突见有个牧人飞起一足,将这黑衣人踢得翻了个身。   他蒙面的黑布早已落去,此刻仰面倒在地上,云飞羽一眼瞥见他的面容,立刻为之大惊失色。   ——这已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神秘黑衣人,赫然竟是苏州城中的名人,“九连环”柴红翎!   云飞羽心头大震,脱口喝道:“放开他……”   牧人中也有通晓汉语的,又知道他是主人的佳客,听到他的呼喝,果然齐都惊诧地停住了手!   云飞羽扑上前去,把住柴红翎的肩头,惶声道:“柴兄,柴兄,你为何来到这里,装成这副模样?”   柴红翎张开眼睛,茫然瞧了他几眼,瞬即紧紧阖上眼睛,再不睁开来,闭起嘴唇,也不说话。   云飞羽叹道:“方才我见了柴兄施云的招式,是该想起是谁的……唉,我若认出是柴兄,事情也就好得多了。”   柴红翎仍不理他——原来柴红翎知道自己所用的兵刃“九连枪”太过扎眼,是以换了条练子银枪。   他将“九连环”的外门招式用在练子银枪上,云飞羽、飞天雁等人自然猜不到他的武功来路。   这时那老人与精悍少年“喀子”也已远远赶来,牧人们便齐地围了上去,以藏语说事情经过。   那老人点了点头,走向云飞羽,道:“这偷马贼是你们的朋友么?”语气之中,显然已有责怪不满之意。   云飞羽叹道:“这位柴兄只是与昨日那两位少年男女有些私人恩怨,是以深夜前来寻找。”   老人道:“他不是为了偷马来的么?”   云飞羽道:“他绝非偷马的贼人,在下可以性命担保。”   那老人云颜笑道:“好,我相信你,他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运气当真是不错得很。”   搔乱的马群,已被那些精悍的牧人渐渐围了回来,草原又已渐渐平定,但天光却又渐渐亮了。   回到帐篷,老人立刻吩咐将柴红翎抬去疗养治伤,云飞羽本有千言万语要问于他,也只好等他歇过再说。   那老人道:“我的子侄伤了你的朋友,你见不见怪?”   云飞羽笑道:“事出误会,在所难免,我若换作你们的地步,说不得也要狠狠用鞭子抽他的。”   老人大笑道:“好,我认识你这个少年,运气也不错。喀子,让他们端出好吃的东西来。”   甘木一直默默无语,此刻突地逡巡着踱了出去,只见两个牧人抬着林软红,走入另一座帐幕。   他沉吟半晌,也悄悄跟了过去,过了一阵,那两个牧人走了出来,仿佛在商量着要去打水取药。   甘木再不迟疑,闪身入了帐篷。   柴红翎正在挣扎翻身坐起,见到有人来了,变色道:“什么人?”   甘木也不答话,走过去挥手解开了柴红翎身上最后两道绳子,冷冷道:   “你受的只是皮肉之伤,不妨事的,快走吧!”   柴红翎诧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甘木道:“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柴红翎大惊道:“你也是……”   甘木点了点头,道:“对了,我也是,只可惜你早未与我联络,是以才将事情弄糟了,现在只得另外设法补救。”   柴红翎目光一亮,脱口道:“你是甘木?”   甘木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柴红翎又惊又喜,悄悄道:“主上一心要得到催梦草配药,这次……”   突听帐篷外又有脚步之声传来。   甘木轻叱道:“别说了!”一把抱起柴红翎,随手抽出了柄匕首。划开后面帐篷,飞身掠了出去。   萧家兄妹骑来的两匹白马,恰巧系在帐后,甘木挥刀斩断缰绳。将林软红送上了马,道:“快走!”   柴红翎道:“甘兄,你……”甘木挥手一掌,拍在马股上,白马轻嘶一声,放蹄奔去,奔向辽阔的草原。   众人大乱初定,才作安息,谁也没有注意,甘木藏好匕首,背负双手,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他从容而出,从容而放,根本无人注意他。   云飞羽手里正拿着那杆练子银枪,枪色已被鲜血染为赤色,凝固了的血迹,斑斑驳驳,宛如铁锈一般。   他凝神观望了半晌,长叹道:“那柴红翎平日行事颇为光明磊落,不知现在为何变得如此鬼祟?”   那老人叹道:“世上没有不变的事,人也会变的,极坏的人会变为极好的人,极好的人也一样会变坏。”   云飞羽叹声道:“他似乎真的有些变了,不然他绝不会如此藏头露尾,连面目都不敢示人,但是……”   他皱了皱眉头,接道:“他为何要不远千里,走到这里来?他希望得到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老人道:“你的朋友若是变了,他们做的事你也就不会猜得到了,等你年纪大些,这道理你就会懂的。”   云飞羽目光茫然凝注着前方。喃喃道:“变了,他真的变了?他为了什么原因而变的呢?”   突见一个牧人神色惊惶地飞奔而入,惶声而言。   云飞羽惊问道:“他说什么?”   老人淡淡道:“你那朋友,已割开帐篷逃走了。”   云飞羽大惊夫色,霍然站了起来,又“噗”地坐了下去,茫然道:“他逃了!他为什么要逃?”   甘木淡淡接口道:“只怕他羞于见你,只得走了。”   云飞羽缓缓点了点头,那老人笑道:“不要着急,他走了,我也不怪你,来喝些牛乳吧!”   这老人仿佛对云飞羽甚有好感,天色大明之后,云飞羽再三要走,他再三挽留,云飞羽终于还是耽了一天才走得成!   在草原上又奔驰了一日一夜,才到了霍濯西里。   这已是个略具规模的城市,一条黄土大街,两旁也有几家客栈饭铺和几家汉人开的店铺。   但在道路上行走的人,却仍都是藏人的服饰,说的也是藏人言语,成群的骆驼牛羊,在街上和行人一齐漫步。   那一声声清越的驼铃,最易撩起游子的乡思。   云飞羽、甘木全身沾满了塞外的风沙,衣履却几乎变为黄色,投店之后,立刻拆洗。   傍晚后,两人在灯前小酌,许多天来,云飞羽才算喝到了酒,把盏之间,便仿佛见到故人似的,借觉亲切。   辛辣的酒,洗去了他满身征尘,也冲开了他心头的积郁——对于柴红翎的改变,他始终耿耿在心。   他带着酒意回到房里,甘木便送了壶茶来,笑道:“以茶解酒,明日就不会有夜醉之苦了。”   云飞羽大是感激,长叹道:“大哥对我如此,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茶本应是小弟送给大哥喝的。”   甘木笑道:“自己兄弟如此说话,便显得是见外了。”   云飞羽道:“大哥要不要坐下喝杯茶再走?”   甘木忙道:“许多日未见到床铺,今日我不禁想早些睡了,你连日劳累,喝了茶也早些安息吧!”   话未说完,他已走出了门,回到自己房里,暗暗冷笑道:“再见了,兄弟,明日我来为你收尸。”   云飞羽借着酒意,取出了长轩老人给他的玉瓶与秘方,喃喃道:“六阳掌,六阳掌,我发誓要学会你。”   这些日子来,他一路奔驰,哪里有机会练武,心里早已焦急不堪,那心情正如酒鬼身上带着美酒,却无机会去喝似的。   他拔开玉瓶的瓶塞,倒出了里面的十三粒丹丸,赤红红的丹丸,像火一样,散发着强烈的香气。   他喃喃自语道:“红瓶中药,有助练功,备你开始练此书中手法服用……”   他此刻就要开始练了……走到桌前,想到以茶送药,哪知却寻不着茶杯,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将十三粒丹丸全部都干嚼了吞下去。   刹那之间,他胸腹中立刻似乎有烈火燃烧了起来。   他也未在意,盘膝坐到床上,借着灯光,翻开秘籍。   第一页他已经看过了,第二页上写的是……“六阳神功,名重武林,有缘得此,天下无敌。”   云飞羽暗中笑了笑,忖道:“天下无敌,只怕也未必见得吧?”翻开第三页,上面写的是:   “武林正宗子弟,已窥内功堂奥之人,练此‘六阳神功’,固是事半功倍,亦切切不可求急躁进。”   “唯赤色玉瓶中之‘火阳丸’,却有助练此神功,日服一粒,练功三个时辰,十三日后,便见功效。”   云飞羽呆了一呆,喃喃道:“每日只配服一粒么?”   翻开第口页,上面接着写道:   “火阳丸其性至阳,六阳掌亦是武功中至阳至刚者,以阳济阳,妙用无方,但却切切不可求急建功。”   多服一粒火阳丸,全身便如火烧,服下四粒,腑脏便被火化,两个时辰之内,腑脏尽焚而死……”   看到这里,云飞羽只觉心头一震,手掌颤抖,那绢书“卟”地落到地上——窗外夜风,翻动着书页,像是在嘲笑云飞羽鲁莽。   夜风清冷,但云飞羽腑脏却果然有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四肢又热又胀,全身都仿佛要胀得裂开似的。   他挣扎着下得床来,又将桌上那壶毒茶喝得干干净净,他生性豁达,从不知对死亡有何恐惧。   他只是在暗中苦笑,自觉不值:“我不知经过了多少次要该死的危难,都未死去,想不到却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   那甘木在房中听了半晌。听不到动静,忍不住悄悄溜了出来,溜到云飞羽窗外,恰巧见到云飞羽喝下那毒茶。   他心头不觉大喜,立刻回到房里,心安理得地睡到床上,静等着别人来通知他云飞羽的死亡!   想到云飞羽死后,他便能得到种种好处,他更是心满意足,不知不觉间,竟朦胧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正在做着得意的好梦,突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自好梦中惊醒。   他翻身跃了起身,还只当有人来报死讯了,三步两步,奔了过去,拔开门栓,打开房门,道:“什么事?”   “什么事”三个字还未说完,云飞羽活生生的奔了进来,满面红光,神采焕发,精神比日前仿佛又好了许多!   甘木心头一震,大惊忖道:“莫非是我见了活鬼?莫非是他冤魂来寻我索命?”只觉双腿发软,倒退着坐到椅上。   只见云飞羽转身走了过来,躬身道:“多谢大哥的茶……”   甘木汗流夹背,摇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云飞羽叹道:“大哥明明在茶里煎下了灵药,为何还要欺瞒小弟,事先也不让小弟知道。”   甘木颤声道:“那药……那药草不是我……我的……”   云飞羽道:“药草纵非大哥所有,却是大哥送来的……”   甘木道:“你……你要怎样?”   云飞羽道:“小弟若非大哥的灵药,此刻只怕已死去,请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果然就地拜倒下去。   甘木又惊又疑,伸手挥去额上汗珠,道:“你说什么?”   云飞羽长身叹道:“小弟一时鲁莽,未经详看,便服下了十三粒火阳丸,本该立时被内火烧死。”   甘木手掌紧握着倚背,颤声道:“后……后来怎么样了?”   云飞羽微笑道:“小弟全身有如火焚,本已料定必死,哪知服下大哥送来的那壶茶后,不到一个时辰,身子竟渐渐清凉了起来,那种又热又胀的痛苦,也完全消失了,想来大哥那壶茶中,必定下有极为清凉去火的灵药,消减了小弟体内的火毒……唉,大哥此番救了小弟的性命,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甘木有如当胸被他击了一拳,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气得浑身颤抖,口中喃喃道:“是了……是了……”   云飞羽望见他的神情,大惊道:“大哥,你怎样了?”   甘木心中暗道:“是了是了,‘催梦草’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物,常人服下后,五藏内腑禁不得这阴寒之气,自是要无救而死,但身受内火所焚之人,服下这至阴至寒的毒药,却比服上什么灵丹妙方都要有效,我辛辛苦苦寻来害他的药,却不想反而救他的性命……”   他心里越想越是难受,越想越是气恼:“我若不给他那壶茶,他此刻岂非早已太太平平地死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顿足捶胸,几乎要放声痛哭起来。   云飞羽握着他肩头,不住惶声唤道:“大哥……大哥……”   甘木心里几乎气得发疯,面上却偏偏还要装出笑容,大笑道:“我……我太高兴了,简直太高兴了。”   云飞羽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大哥是在为小弟欢喜,小弟还当大哥是突然发了病了哩!”   甘木腹中暗骂,口中还是笑道:“我本当那药只不过能提神醒脑而已,却想不到它还有如此妙用。”   云飞羽道:“简直是妙用无方,小弟此刻不但身体已完全无事,而且自觉内力仿佛又增长了许多。”   甘木睁大眼睛,道:“真的么?”   云飞羽道:“自是真的。”   甘木道:“好,好,哈哈,好……”他越听越气,越想越恼,突然大喝一声,气得晕了过去。   云飞羽惊唤着扶起他,将他扶到床上,心头更是感激,暗暗忖道:“大哥对我真是关心,为了我的事竟欢喜成如此模样。”   直到第二日束装就道,甘木心头仍是闷闷不乐。   他看到云飞羽朝气蓬勃、活力充沛的样子,心里真像是万箭插心的痛苦,却还要强打精神,来陪云飞羽说笑。   他心怀鬼胎,生怕云飞羽发现,一路上对云飞羽更是亲热体贴,当真是服恃得无微不至。   这一日到了兴海,极目远处,又可望到一片更为辽阔的草原牧场,距离青海首府西宁,也不太远了。   云飞羽纵览塞外风光,心情越来越见爽朗,黄昏时犹拉着甘木在街上东游西逛,还买了双毛皮靴子。   他方自付了买靴的银子,突听隔邻的店铺一阵爆竹声响,遥遥望去,只见里面人头蜂涌,仿佛还有三牲祭品。   云飞羽笑道:“原来今日还是他们的节日,我倒要看看他们祭奉的是什么神祗?”说话之间,人已挤了过去。   只见门里一张祭台,台上果然放着些香烛祭品,还有不少人在台前跪拜,但台上却无佛像,只有面神佛牌位。   烛光照耀下,神位上赫然写的竟是:   “再生恩公云飞羽长生不老之位。”   云飞羽心头一震,还只当自己的眼睛花了,仔细瞧了瞧,神位上却清清楚楚写的是这十三个字。   他心里还是不信,转首问道:“大哥,你看到了么?”   甘木亦是满面惊疑之色,悄悄拉了他衣袖,低语道:“你先莫惊动,待我们出去问问。”   两人寻着了那通晓汉语的卖靴人,将他拉到一边,道:“请问大哥,可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那人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云飞羽急道:“你简单些说好了。”   那人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口中道:“这家人本来都要死了,但却有位云相公救了他们的命,就是这么回事。”   甘木失笑道:“大哥说的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那靴贩云颜笑道:“详细经过,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昨天夜里,那位云飞羽做了不少件好事,两位再往前走,还可以看到有不少人家供着他的长生禄位哩,两位问问别人,也许会清楚些。”   云飞羽又惊又疑,与甘木交换了个眼色,匆匆谢过了这靴贩,便拉着甘璇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果然又发现三两家这样的情形,仔细问过,才知说这些人都是在危急之中,得了“云飞羽”的救助。   别人见他问得急切,也不禁反问道:“两位可是云恩公的朋友么?或者是要寻他老人家有事?”   甘木抢口道:“不错,我们都是云相公的朋友,但又不能确定是否是这位云相公,不知大哥可曾看清他的模样?”   那人一听他两人与“云飞羽”相识,态度立刻变得十分恭敬,道:“云恩公乃是位年青的公子……”   云飞羽截口道:“长得可有些和我相像么?”   那人上下瞧了他几眼,笑道:“不瞒你老,我们谁也没有看清云恩公的面貌,只是猜想他老人家必定十分年轻而已。”   云飞羽失望地“哦”了一声,便又谢过此人走了。   他们走了几步,云飞羽方自叹道:“江湖中冒名为恶的人倒还不少,冒名行善的事却从未听过,这岂非天大的怪事。”   甘木道:“或许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云飞羽沉吟半晌,摇头叹道:“同名同姓……唉,这未免太巧了些,但若非如此,岂非更是奇怪么?”   两人信步走了一阵,不觉已由南市走到北市。   这兴海城当时乃是麝香、鹿茸等药材交易的中心,市道甚是繁荣,南市店摊贩云集,北市却是药商们的销金之窟。   街道上除了专管神女生涯的酒榭欢场外,也还有不少真正的饭铺,刀刃声响间,酒菜的香气扑面面来。   云飞羽不知不觉间,已放缓了脚步。   甘木察言观色,立刻道:“二弟要小酌几杯?”   云飞羽道:“正想如此。”   两人寻了家仿佛是汉人所开的店铺,掀开厚重的门帘,全身立刻被那阵亲切而醉人的香气温暖了起来。   云飞羽心头有事,只顾吃酒,甘木却不住四下观望。   只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骤然在门口停下,四个身穿藏服、风尘仆仆的汉子,迈开大步,走了过来。   长街奔马,并不寻常,马上骑士,十中有九必是闯荡江湖的风尘侠士,甘木不禁对这几人多加了几分注意。   这四人锐利的目光,也狠狠望了他们两眼,只是云飞羽正在喝着闷酒,对四下一切根本不闻不问。   过了半晌,这四人也已渐渐酒酣耳熟,谈话的语声,也渐渐高了起来——烈酒最易令人目中无人。   忽听一人拍案大骂道:“闻道云飞羽这厮还是苏州云绍祺的儿子,怎地却尽是做些不像人做的事?”   他们穿的虽是藏人的服饰,说的却是汉语。   云飞羽听在耳里,心里不觉一怔,另一人已接口骂道:“云绍祺倒是个英雄,却不想生了个如此狗熊的儿子。”   甘木面上也变了颜色,悄悄压住了云飞羽的手掌,沉声道:“各位骂的可是那苏州城的云飞羽么?”   那人瞧了甘木一眼,接口道:“不错,骂的就是他。”   甘木皱眉道:“各位可认得云某人么?”   紫面大汉冷笑道:“谁认得那杂种。”   甘木道:“既不认得,为何要骂他?”   紫面大汉道:“我弟兄们一路前来,经过了哲公多、阿萨克、黄河沿这几处地方,每经一处,便听得当地有云飞羽干下的血案云飞羽本自满腔怒火,听到这里,不禁大奇问道:“什么血案?”心里也猜出是有人在冒名行恶了。   紫面大汉“哼”了一声,道:“什么血案?哼哼,奸淫屠杀,明抢暗夺,简直什么事都于出来了。”   云飞羽怒火刚刚上涌,哪知他还不曾开口,那边角落里已有一人冷冷道:   “你怎知道是他干的?”   紫面大汉怒道:“他一路留下姓名,简直将杀人越货当做家常便饭,我弟兄若遇见他,不把他撕成两半才怪。”   语声未了,角落中已霍然站起个颀长少年,怒道:“少爷我自甘肃一路而来,却只听到云飞羽沿途所做的侠义行为,难道那云飞羽还会分身不成,自己在东面行侠仗义,却分出一人到西面杀人越货么?”   紫面大汉拍案道:“你小子莫非是云飞羽的孙子辈么,云飞羽抢来的银子,你分了多少?”   那少年怒骂道:“放屁!”   紫面大汉道:“你骂谁?”   那少年道:“骂你这有眼无珠的奴才……”   这边一骂将起来,饭铺里的客人早已都悄悄溜了,那饭铺的掌柜伙计,却倒不着急,也不过来拉架。   云飞羽又气又笑,听他两人对骂,自己倒像变成了局外人,最奇怪的是那帮着说话的少年他并不认得。   只见那少年手掌一按桌面,人已凌空飞起。   这边四条大汉也已叱咤着长身而起,紫面大汉飞起一足,踢翻桌子,骂道:“好小子,你过来……”   “哗啦”一响,桌上的杯盘碗盏跌得粉碎。   那伙计忽然扳着指头,数道:“盘子四只三十六文、杯子四只二十四文,海碗四只四十八文……”   他一面数着数字,那掌柜的便在一旁提笔急书,紫面大汉厉喝道:“数好了,多少钱都算爷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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