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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
     四个人提起桌子一抖,桌子便分了家,四人各持一条桌腿在手,左手已撕开了胸前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   那伙计吆喝前:“又添张桌子,一钱大银……”   颀长少年手提衫角,轻轻窜了过来,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奴才,真要少爷动手,你们就惨了。”   紫面大汉喝道;“你才惨了。”抡起桌腿,向少年当头击下,另一个环目汉子桌脚横扫,扫向少年的腰股。   云飞羽突然厉叱一声,挡在那少年身前,道;“好极了,还有帮手!”   身形一转,轻轻一掌拍在另一个大汉的胸膛上。   这大汉狂呼一声,从后面的桌子上翻了过去,滚到含笑旁观的甘木面前,甘木反手提起他头发,正正反反,煽了他四个耳光,笑骂道:“问你还多嘴不多嘴?”一脚将这大汉踢得飞了起来,砰地,跌在前面一张桌子上,桌上碗盏杯盘,便又被他压得粉碎!   紫面大汉以桌椅作长刀,施云开“六合刀法,上打“雪花盖顶”,下打“枯树盘根”,倒也打得有架有势。   云飞羽冷冷瞧他施云了几招,左足突然轻轻一勾,那大汉便再也立足不稳,扑地栽倒在地上。   颀长少年笑道:“好一个狗吃屎。”提起紫面大汉的头发,学着甘木的样子,也给了他四个耳光。   紫面大汉直被打得头嘴流血,照样跌到另一张桌,只听“哗啦”一声,又是一桌碗杯被压得粉碎。   那环目大汉却已向云飞羽扑了过去,掌中桌腿,左劈右砍,口中大喝道;“吃我神刀将几刀!”   云飞羽心中虽然有气,却也不愿意真的伤了这几个鲁莽汉子,虚迎了三招,反手抓住了他的桌椅。   环目大汉厉喝道:“撒手!”沉腰坐马,用力回夺。   但桌椅握在云飞羽手中,便有如生铁成的一般,他纵然面红耳赤,用尽全力,也正像蜻蜓撼石柱,动都动不了!   云飞羽微微笑道;“去吧!”手掌轻轻向前一送。   环目大汉便再也立足不稳,蹬、蹬、蹬倒退三步,恰巧跌在那方自挣扎着站起的紫面大汉身上。   店铺中乒乒乓乓响声一片,那伙计睁大眼睛手指搬个不停,口 里念个不停,掌柜的更是下笔如飞!   紫面大汉此刻已只顾得自己,顾不得别人,伸手推开了那环目大汉,挺腰站起,嗖地拔出了柄解腕尖刀。   云飞羽面色一沉,厉声道:“你敢动家伙?”   紫面大汉狂呼道:“太爷和你拼了!”飞身扑了上来。   云飞羽身躯微闪,一掌切在他左颈上,甘木提起那环目大汉,轻叱道:   “去吧!”笔直将他抛了出去。   另两条大汉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方自爬起来,颀长少年跺了跺脚,轻叱道:“再来……”   这两条大汉骇得一个哆嗦,掉头就跑。   紫面大汉在地上滚了两滚,也滚到了门口,被这两个大汉一边扶起臂膀,夺门而出!   云飞羽箭步窜去,挑起门帘,只见这四条大汉翻身上了马鞍,手拍马股,头也不回地逃了。   颀长少年朗声笑道:“痛快,痛快,打得痛快!”   云飞羽回身笑道:“多谢兄台出手……”他见到这少年衣衫华丽,人品俊朗,方自敌忾同仇,此刻便生了相惜之心。   颀长少年笑道:“兄台帮在下出了口冤气,在下本该多谢兄台才是,怎地兄台反而划起小弟来了?”   云飞羽微微一笑,道:“自应在下感激兄台的。”   颀长少年道:“什么?”   云飞羽道:“在下便是云飞羽。”   颀长少年呆了,半晌说不出后来,目光上上下下,将云飞羽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甘木却已在那边掏出银包,含笑付了银子。   云飞羽望着他纵声笑道:“小弟管打架,大哥却赔银子,大哥你这岂非太吃亏了么?”   甘木大笑道:“极是极是,你手上痛快了,我腰包却空了,所以要赔银子的架,以后要少打才是。”   那颀长少年呆了半晌,突也仰天狂笑起来,道:“妙极妙极,原来阁下就是云飞羽,这实在太妙了些。”   云飞羽笑道:“兄台高姓大名?”   颀长少年笑道:“小弟姓名,兄台迟早会知道的,只望兄台莫要忘记,小弟曾经帮你打了场架就是……”   话声未了,突然微微招手,大笑着跃出门去!   云飞羽呆了呆,大呼道;“兄台慢走!”但等他追出门去时,那颀长少年却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甘木皱眉道:“这少年行动怎地如此奇怪?”   云飞羽摇头道:“是呀!简直将小弟弄糊涂了,此人年纪虽轻,武功不弱,看来又颇有来历。”   甘木笑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总是帮着你的,可恨的是却不知是什么人占了你名姓在干坏事?”   云飞羽吧道:“此事委实奇怪,一个人由东至西,冒我的名行善,另一个人由西而东,冒我的名行恶……”   他心中突然一动,接道:“照今日的情况看来,这两个人说不定此刻就在这兴海城里也未可知。”   甘木沉吟道:“你猜得出他们是谁么?”   云飞羽笑道:“杀了我也猜不出。”   店铺中狼藉满地,两人再也无心吃喝了,当下掀帘而出。   两人走了几步,突见长街两边,妓院酒楼中灯火一齐暗了下来,喧闹之声,也随之停止,整条长街,仿佛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鬼市。   他们心里不觉大是奇怪,放眼四望,却又见到街上的行人,也一齐停住了脚步,垂首立在屋檐下。   云飞羽目光动处,忽然发现对面人群中,有两条熟悉的人影,一男一女,男的竟仿佛是“金面天王”谢金双!   他们遇着熟人,云飞羽心头不觉大喜,忍不住脱口唤道:“谢兄,谢兄,谢金双……”   哪知谢金双听了这呼声,身子仿佛突地一震,头也不抬,扶起身旁的女子自后面走了。   云飞羽心头又是一动,正待呼唤着追过去,身侧却已有人叱道:“喇嘛爷来了,全街都已肃静,你乱嚷什么?”   叱声未了,长街头已转出一队黄衣喇嘛,垂眉敛目,列队而行,十余人走在一起,脚底不发半点声音。   长街两旁的人群,俱都低下了头,要知边外神权极盛,藏人见着喇嘛,当真有如见到活佛一般。   云飞羽无可奈何,也只得低垂下头,好在这些黄衣喇嘛脚步轻云,瞬息之间,便将长街走过。   四下的人群立时仿佛由死人变活了,妓院酒楼中的灯火又复大亮,长街上也随之活动起来。   甘木拉起旁边一人,悄悄问道:“大哥你可知道这些僧佛爷是自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么?”   他面上经常带着笑容,话又说得极是客气。   那人忙也还礼道:“大哥你不知道么,这些活佛爷都是自都兰寺来的,听说是要入关去。”   甘木大奇道:“为何要入关去?”   那人左右看了两眼,轻声道:“听说是为了去年在塔尔寺所发生的那档子事,所以喇嘛爷要到关里去追查。”   甘木“哦”了一声,目中神光一阵闪动。   云飞羽面上也变了颜色,悄悄拉拉甘木衣袖,低语道:“原来这些黄衣喇嘛也是为了 ‘伊人箭’赴中原的。”   甘木目光闪动,道:“你怎会知道?”   云飞羽叹道:“小弟的二叔父孟仁青,便是丧生在塔尔寺那一役之中,小弟岂有不知之理?”   语声未了,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扣住了他的手腕,出手之快,当真是快如闪电。   云飞羽猝不及防,大惊转身,叱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扳肋虬发、广头深目、目光有如碧火般的锦衣大汉,分开人群大喝道:“原来是你!”   云飞羽微微变色道:“原来是你!”   锦衣大汉厉声道:“方才呼唤谢金双的可是你么?”   云飞羽道:“不错!”   锦衣大汉道:“他在哪里?”   甘木冷冷接口道:“阁下请放开手再说。”手掌有意无意间轻轻一扫,那正是扫向这锦衣大汉肘间“曲池大穴”!   锦衣大汉手肘微缩,云飞羽己反腕挣脱了他的手掌,锦衣大汉怒道:“你是什么人?管老夫的闲事?”   甘木冷冷道:“阁下高性大名,先请指教。”   锦衣大汉厉声道:“你不认得老夫么?龙七是也……”   甘木面色微变,道:“原来是‘出鞘刀’龙老前辈。”   锦衣大汉怒道:“无鞘刀,不是出鞘刀,根本无鞘,哪里来的鞘可出,小子,你莫记错了。”   甘木道:“在下乃是‘傲仙宫’门下弟子甘木。”   “无鞘刀”亦自怔了怔,瞬即大笑道:“原来是‘傲仙宫’弟子,难怪有这样的身手、这样的胆气。”   笑声突顿,转旨问道:“谢金双哪里去了?”   云飞羽道:“方才匆匆一瞥,便已看不到了。”   “无鞘刀”道:“可是真的?”   云飞羽冷冷道:“你若不信,何必问我?”   “无鞘刀”呆了半晌,顿足叹道;“老夫不远千里,自关内将他们追到关外,不想这次又被他们逃脱了。”   自从那日在太湖岸茶园时人妖韩若尘的精舍中,云飞羽放走了龙七后,但一直未曾听到过他的消息。   此刻他不禁沉声叹道:“那位米姑娘,既然早已对前辈无情无义,前辈何苦要苦苦追寻他们。”   “无鞘刀”恨声道:“不追着他们,怎消得了心头之恨。”   云飞羽叹道:“他两人有家难归,逃来关外,情况已是狼狈不堪,前辈网开一面,饶了他们吧!”   “无鞘刀”变色道:“好好,你竟也帮着他们说话,他们狼狈,我龙七难道不狼狈么?”   云飞羽道:“在下并非帮着他们说话,只是……”   “无鞘刀”惨然道:“只是什么?老夫对那米梦瑶的关心体贴,别人不知,你总该知道一二吧!”   云飞羽想到那日在钟仙老处,这“无鞘刀”为了米梦瑶受了伤的情急之状,不禁点了点头。   “无鞘刀”黯然道:“但是她对我怎样?她……她竟……唉,她对我怎样,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云飞羽想到那日在茶园中,米梦瑶对他的阴险冷酷,翻脸无情,又不禁长叹着点了点头。   他频频点头,甘木却看得莫明其妙,忍不住含笑接口道;“二弟,你与龙老前辈在打什么哑迷,可肯让我知道?”   云飞羽叹道:“此等事情,大哥你不问也罢。”   哪知“无鞘刀”却厉声惨笑道:“老夫满腹怨气,正要找人倾诉,甘兄弟你若愿听,便再好不过。”   甘木沉吟道:“长街之上,终非谈话之处。”   “无鞘刀”拉起他衣袖道:“老夫落足的客栈,便在附近,两位无论如何,也该过去喝两杯酒。”   云飞羽没奈何,只得跟着他去了。   到了客栈,“无鞘刀”果然将满腹冤苦,——向甘木倾诉了出来,说得老泪纵横。   云飞羽听得不耐烦,信步踱了出去,踏着满地星光月色,在长廊下往复漫步,苦苦思索。   他暗暗忖道:“谢金双一路自关内前来,恰巧是在这两日到了这里,那些冒名行善的人,是否他做的呢?”   谢金双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后,曾经千方百计地前来赎罪,想到这里,云飞羽不禁觉得自己猜测甚是有理。   走到第三圈时,“无鞘刀”邻室的房门,突然悄悄开了一线,房门中缓缓伸出了一只嫩葱般的纤纤玉玉手。   云飞羽吃了一惊,顿住脚步,只见这纤纤玉手,竟在向他轻轻招动,像是要招呼他入房去坐。   他越看越是惊疑,暗暗忖道:“这会是谁?黄鹂?吕芸芸?夏雨烟?夏飞霜?抑或是那柳梦瑶?”   他几曾将自己已认得的女子都猜了遍,只觉这些人似乎都有可能,却又似乎都没有可能。   心中猜疑,脚下已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突然一掌推开了房门,身子有如箭一般窜了进去。   他身子方自窜入,房门立刻悄悄关了起来,云飞羽霍然转身,骇然只见谢金双、米梦瑶双双立在门口。   他再也未想到住在“无鞘刀”隔壁的,竟会是这两人,大惊之下,几乎忍不住要脱口惊呼出来。   “金面天王”谢金双轻轻“嘘”了声,面带微笑,悄悄道:“多日不见,云分子你别来无恙?”   云飞羽忽地拉着他手腕,惶声低语道:“谢兄你……你可知道,那 ‘无鞘刀’便在隔壁。”   谢金双笑道:“自然知道。”   云飞羽着急道:“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快走?”   米梦瑶轻轻一笑,道:“我两人若不是因为他住在这里,也不会住在这里的,为什么要走?”   云飞羽大奇道:“这话……在下有些不懂,两位既是为了逃避他的追踪远来关外,为何却偏偏要住在这里?”   谢金双笑道:“那龙七粗心大意,只顾到那最最隐僻之处去苦苦寻找,却始终顾不到眼前之事。”   云飞羽呆了一呆,恍道:“原来如此,谢兄果然是聪明人,其实何止龙七,世人寻物,大都会将眼前最最明显之处疏忽了的。”   他语声顿处,心头突又一动,接口问道:“既是如此,谢兄你何不索性乘此回头而行,让他再也寻找不到!”   米梦瑶笑道:“我们要甩下他,让他寻找不到,自然容易得很,只是我们却不愿意让他找不到影子。”   云飞羽大奇道:“这话……在下又有些不懂了。”   谢金双道:“我两人若不是故意引他来追,早就将他甩得远远的了,怎会被他一路追到这里。”   云飞羽更是惊奇,道:“为何要引他来追?”   谢金双道:“在下平生谨慎,此刻却要寻些刺激,而最最刺激有趣之事,便是想尽千方百计来逃避别人的追赶。”   米梦瑶轻笑道:“这就像我们小时候捉迷藏游戏一样,却又不知比捉迷藏紧张刺激千万倍了。”   云飞羽呐呐道:“追到何时是了?”   谢金双笑道:“如此有趣的事,便是追上一生一世,又有何妨,只怕他若不追,便无趣了。”   他淡淡说来,云飞羽却听得目瞪口呆,这种事他当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连做梦都未曾想到。   他呆了半晌,暗叹忖道:“这三人当真是前生冤家,死对头,这样下去,不知如何才是了……”   只听谢金双已改口笑道:“在下昨日来到这里,却在无意间遇着了两位出乎意料之外的故人。”   云飞羽道:“一个自是在下,还有一个是谁呢?”   谢金双笑道:“兄台不妨猜一猜……”   云飞羽苦笑道:“这叫小弟如何猜去?”   谢金双道:“他也是苏州城内的人。”   云飞羽心念一闪,脱口道:“莫非是裴文剑?”   谢金双抚掌道:“不错,正是此人,他身侧还有位陌生的朋友,见到在下时,两人竟匆匆避开了。”   云飞羽心念闪动,恍然忖道:“是了是了,那裴文剑自天山逃下来后,必定是取道哲公多等地来到这里。”   一念至此,他已断定那假冒“云飞羽”之名为非作歹的人,除了“天巧星”裴文剑外,必定再无别人。   但那冒名为善之人,是否就是谢金双呢?   云飞羽暗忖道:“我若直接问他,他必定不肯承认,我不如诈他一诈,只怕能诈出真相也未可知。”   当下长叹一声:“闻得兄台在如此情况下,还不忘行侠义之事,在下实在钦佩得很,只是……”   谢金双微微变色道:“只是什么?”   云飞羽微笑道:“只是兄台为何要用小弟的贱名,来行侠义之事,小弟无功受禄,实觉汗颜得很。”   谢金双呆了半晌,摇头叹道:“在下只当事情做得极为隐密,不想还是被兄台知道了。”   米梦瑶忍不住轻声道:“他才不知道哩,他是诈你的。”   云飞羽总算揭破了个疑团,胸怀不觉大畅。   谢金双笑道:“此事总是要被云兄知道的,但云兄却切切不可透露,小弟便住在这里。”   云飞羽正色道:“但小弟却有一言要奉告兄台,善泳者必溺于水,能放手时,还是放手了吧!”   谢金双道:“兄台良言,在下必定谨记在心。”   云飞羽无言地凝注了他们片晌,心中黯然叹息数声,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只得抱拳告辞了。   他悄悄开了门,左右观望了两眼,方自走出门,心中暗暗叹道:“情感一物,怎地如此难以解释?”   只听那“无鞘刀”在房中叹道:“情之一物,当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老夫对她百般体贴,那姓李的却百般将她虐待,这贱人却还要跟定了他。”云飞羽走进房中时,他显然已说完了那段故事,此刻正在作着结论。   甘木微微一笑,道:“前辈可知道正是因为前辈对她太过体贴温柔,才会远离前辈而去的。”   “无鞘刀”皱眉道:“这是为了什么?”   甘木道:“女人如水,情感最是捉摸不定,你对她太温柔,便觉太无刺激,你若疏远千她,她反会求你。”   “无鞘刀”呆了半晌,喃喃道:“真的?……真的?……”端起壶来,痛饮了几杯烈酒,叹道:“想来像是真的!”   甘木道:“前辈下次走到女人之处时,切莫忘了带根鞭子,晚辈担保便不会再遇着这般事情了。”   云飞羽忍不住笑道:“大哥说的,未免太过偏激了些吧!”   三个喝了半晌闷酒,见一个店伙,敲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束,恭敬地交给了龙七。   “无鞘刀”云开一看,见上面写的竟是:   “下站插都升图,到时再见,我俩先去了!”   “无鞘刀”变色道:“谁交给你的?”   那店伙呐呐道:“是个门口的乞丐……”   “无鞘刀”推案而起,苦笑道:“老夫要去了,两位往东,老夫往西,下次再见,只怕遥遥无期了。”   云飞羽叹息道:“前辈,得回头时便回头,前辈你……”   他话未说完,“无鞘刀”便已掠出窗外,如飞而去,那魁伟的身影,在灰黯的夜道中有如一道轻烟,瞬间消失。   过了半晌,门外又是阵轻轻的敲门声,不等回应,便悄悄推门进来,却正是谢金双、米梦瑶两人。   云飞羽睁大眼睛,呐呐道:“两位?”   谢金双笑道:“小弟也要去了,只是令他先走一步。”   甘木大奇道:“阁下!难道便是……便是谢兄么?”   谢金双道:“不敢。”   甘木呆了一呆,忍不住失笑道:“难怪龙七永远无法找得到两位,原来两位总是跟在他后面的,要他如何追法?”   他转目瞧了米梦瑶两眼,接道:“在下甘木,乃是飞羽的结义兄弟,两位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无妨。”   谢金双笑道:“在下只是来告辞的。”   甘木道:“我兄弟也要走了。”   谢金双扬起双眉,道:“两位要去哪里?”   甘木微微一笑,道:“此间并非我兄弟落足的客栈。”   谢金双笑道:“在下半年之中,若仍未被那龙七追着,也要转入关内,到那时想必能再见两位。”   云飞羽轻叹道:“但愿如此。”   于是谢金双抱拳告辞,米梦瑶自也跟着走了,她此刻已仿佛变成谢金双的影子,无论谢金双走到哪里,她都会跟去的。   云飞羽望着他俩身影消失,唏嘘半晌,突然道:“大哥请回客栈,小弟还要在外面转转。”   甘木诧声道:“你要转到哪里去?”   云飞羽恨声道:“那厮冒名行恶,到了这里,想必也不肯罢手,小弟好歹也要查看查看,看看他今夜有何举动?”   甘木目光转动,沉吟了半晌,缓缓道:“你查看无妨,只是……却要小心,最好四更之前,便回客栈,免得我多担心。”   云飞羽道:“小弟理会得。”   甘木道:“你这就要去么?”   云飞羽道:“大哥走门,小弟钻窗,四更左右,客栈见了!”后退几步,拧身掠出了窗户。   甘木眼望着他去得远了,立刻匆匆而出,仿佛又要赶着去施什么诡计。   长街上夜市虽已阑珊,但妓院酒楼中,灯光仍旧,也不时还有猜拳行令之声,自高楼上飘散下来。   他走了几步,突见一条推车的莽汉,手推板车,从对街冲来,仿佛收足不住,板车笔直冲向他身上。   甘木双目微皱,连退了几步,哪知身后突地又有人惊呼道:“不好了!”   又是一辆板车斜斜撞了过来。   两车左右而来,若是换了常人,不免要被这两辆板车夹在当中,侥幸甘璇一身武功,双袖兜起,拧身退步。   不想突然又有条醉汉,脚步踉跄走了过来,失声惊唤一声,着着实实地掸到了甘木身上。   这大汉身材高大,全身扑来,力量倒也不小,甘木慌乱之下,猝不及防,竟被他撞得立足不稳向后跌倒。   后面竟恰巧是一间悬着红灯的酒楼,楼上笑语喧哗,甘木被撞得倒了下去,不禁怒骂道:“瞎眼的畜牲!”   哪知他一句话还未骂完,身侧已有人娇笑道:“是甘相公么?怎么来得这么晚,别人都等得急死了!”   甘木大惊之下,也顾不得再骂外面的醉汉,顿住身形,凝目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珠翠、体态冶艳的红衣少妇,正倚在门内,笑吟吟望着他。   甘木沉声道:“素不相识,姑娘怎会知道贱姓?”   这红衣少妇眉梢眼角,荡意撩人,显见是久经沧桑的风尘女子,望着他咯咯笑道:“你猜猜看?”   笑语之间,一只指甲染着玫瑰花汁的纤纤玉手,已向甘木的肩头搭过来。   甘木变色道:“姑娘放尊重些。”   红衣少妇荡笑道:“哟,这么凶作什么?难道不认得我了么?我却认识你,还知道你叫做甘木?”   甘木从不涉足风尘,更不认得风尘女子,此刻又惊又奇又怒,突然一把拧住少妇手腕,怒道:“你说不说?”   这少妇如何禁得住他鹰爪般的手劲,立时花容失色,颤声道:“你放手,我说我说……是别人告诉我的。”   甘木更是惊疑,厉声道:“谁告诉你的。”   红衣少妇道:“是楼上一位客人,告诉我们如有个醉人被醉汉撞入门来,就是甘木甘公子,他还说,他还说……”   甘木叱道:“他还说什么?”   红衣少妇苦着脸道:“他还说这位相公人最和气,叫我不妨开开甘相公的玩笑,他……他害苦了我了!”   甘木变色道:“此人现在哪里?”   红衣少妇道:“还……还在上面!”   甘木道:“领我去!”   红衣少妇已疼得冷汗直流,颤声道:“好哥哥,你!”   甘木怒道:“谁是你的哥哥?”手掌又是一紧。   红衣少妇颤声道:“不是哥哥,是祖宗,哎哟……小祖宗,你放开手嘛,我带你去就是了。”   甘木冷冷地“哼”一声,推开手掌,红衣少妇便“嗤”地坐了下去,连连呼疼,甘木叱道:“快!”   红衣少妇连忙爬了起来,挥着腕子,道:“祖宗,随我来吧……哎哟,唉。真疼……”扭着腰肢走在前面。   甘木跟着她穿过了店面,后面乃是座小小花园,花草虽然粗俗,但在这边外荒芜之地已算极为难得了。   园中有座小楼,窗中散发着粉红色的灯光,灯光掠影,笑语莺声,仿佛有许多个北里娇娃在上面。   红衣女子加快脚步,蹬蹬蹬上了小楼,娇唤道:“我可把那位‘和气’   的甘相公带来了……”   里面一阵哄笑,道:“在哪里?”   甘木掀开帘子,一步跨了进去,厉声道:“是什么人捉弄甘某?”目光动处,突地怔住了。   这小小一间精室之中,竟有七八个胭脂少女,粉白黛绿,有如花蝴蝶般穿来穿去。   有的手把琵琶,在试新弦,有的卷起衣袖,在行酒令,有个淡衣少女似乎醉了,正伏在桌上假寐。   还有的便腻坐在这脂粉温柔乡中与唯一的男子正在打情骂俏,而这唯一的男子,却竟是“天巧星”裴文剑。   那红衣少妇此刻也凑了过去,手臂围住裴文剑的脖子,撒娇道:“你看你这和气的朋友,把我腕子都快捏断了。”   裴文剑推桌而起,哈哈笑道:“甘兄英俊潇洒,年少风流,怎地却不知道怜香惜玉呢?该罚该罚。”   甘木木立当地,面寒如水,突然冷冷一笑,道:“卢兄开的这玩笑,当真可笑得很,哼哼,可笑得很。”   裴文剑笑道:“逢场作戏,甘兄何必太认真呢?”   甘木面色一沉,道:“逢场作戏?哼哼,此时此刻,在下实在没有卢兄这么好的兴致来逢场作戏。”   裴文剑笑道:“在下只是为了要避人耳目,是以才弄了这小小的玄虚,请甘兄上来……”   甘木怒道:“若要避人耳目,方法尽多,在下若不是手脚快些,方才岂不是要被那两辆板车撞死了!”   裴文剑微微笑道:“甘兄生气了么?”   甘木冷“哼”一声默不作答。   裴文剑道:“甘兄暂莫生气,可知道这也不是小弟的主意!”   目光一斜,那些女子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甘木厉声道:“谁的主意?”   裴文剑微笑不语,那些女子笑得更是厉害,目光转来转去,却转到那伏案假寐的淡衣女子身上去。   甘木怒道:“有什么好笑?到底是谁的主意?”   那淡衣女子突然轻轻道:“是我的主意。”   甘木叱道:“你是什么人?”   淡衣女子轻轻一笑,抬起头来,甘木面色突地大变,垂手道:“原来是公子来了,请恕在下不知之罪。”   那“淡衣女子”笑道:“不必多礼,坐下吧!”   不同可知,这“淡衣女子”就是那“人妖”韩若尘。   甘木心中虽仍然暗暗气愤,但面上怒容却已全部消失,果然依言坐下来,含笑道:“公子何时来了?”   韩若尘笑道:“莫光说话,来,翠红,你先为我敬这位甘公子一杯酒,消消他的气。”   那位红衣女子扭着腰肢笑道:“我怕这位甘公子太和气了,我怕他扭断我的腕子。”口里说话,手里已经提起壶来。   韩若尘笑道:“小乖乖,不要怕!甘兄,快对我这位小乖乖温柔些,小乖乖,你也该把功夫使出来呀!”   甘木似乎对这韩若尘有所畏惧,竟也笑着周旋起来,要知寻花问柳本是世上最最容易的事,任何人都不必学就会的。   裴文剑笑道:“原来甘兄也是个风流人物……”   韩若尘笑道:“兴海十里之内的名花名妓,此刻都在这里了,甘兄请先风流一阵,我再来说话。”   甘木道;“先谈了正事,再来风流如何?”   韩若尘笑道:“也好……”双掌一拍,微微摆手,那七八个风尘女子,立刻嘻笑着走了出去。   韩若尘面上笑容立刻消失,眉目之间,笼罩着一种冷冰冰的杀气,刹那之间,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甘木暗暗心惊,忖道:“难怪他初出道来,便能手握大权,看来此人果然是个角色,切切不可轻视了他!”   只听韩若尘沉声道:“甘兄可知我为何将你请到这里?把这里设为说话之地?”   甘木道:“公子妙计,旁人难测。”   韩若尘道:“只因越是这样烟花之地,越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谁也猜不到我们会将这里设为谈话之地。”   甘木抱定宗旨,绝不显露锋芒,当下立刻道:“极是极是。”   韩若尘道:“柴红翎身怀重命而来,却■而归,在下闻得此事乃是甘兄的杰作,不禁觉得甚是奇怪。”   甘木苦笑道:“那是一时之误会,在下也觉难受得很。”   韩若尘冷冷道:“那‘催梦草’乃是配制箭药必备之物,若被带回萧家,这责任谁担当得起。”   甘木骇然道:“在下知罪!”   韩若尘道:“知罪就好,日后动手之前,务必要小心些了。”   甘木垂首道:“是,是……”   韩若尘道:“柴红翎为求将功折罪,已连夜追赶萧家兄妹去了,不知甘兄你可有什么打算?”   甘木道:“但凭公子吩咐。”   韩若尘冷笑道:“本门系统,全是单面直属,直接对上负责,甘兄既非我属下,我怎敢吩咐甘兄!”   甘木道:“在下唯有静等机会,带罪立功。”   韩若尘道:“好,那云飞羽此刻在哪里?”   甘木道:“去寻那冒他的名作案之人去了。”   韩若尘冷冷笑道:“卢兄,我劝你今夜显手,可是有些道理?”   裴文剑道:“极是极是。”   韩若尘道:“纪天锤要你将云飞羽带去,可见对云飞羽甚是垂青,说不定要以衣钵传他,你可有什么打算?”   甘木沉吟道:“在下正想动手将他除去!”   韩若尘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你存有此心了……”突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但你却万万不可伤了此人。”   甘木呆了一呆,大奇道:“为什么?”   裴文剑道:“有两个最大的道理,第一便是因为这厮此刻名声颇响,目标太大,杀了他必将引起许多牵连。”   甘木呐呐道:“云飞羽出道之后虽也做过几件震动人心之事,但若论目标声威,却还远远不及昔年的 ‘仁义四侠’,为何……”   裴文剑微微一叹,截口道:“江湖之事,瞬息千变,甘兄你可知道,这数月以来,云飞羽已成了江湖中风头最劲的人物了。”   甘木大惊道:“他人在关外,怎会在关内建立名声?”   裴文剑苦笑道:“便在关外,他名声也不弱了,甘兄你想必知道近日有人以 ‘云飞羽’之名到处行侠之事。”   甘木道:“今日方曾知道。”   裴文剑道:“不但在此地如此,关内各地,处处俱有人以‘云飞羽’之名行侠仗义,而且很做了几件轰轰烈烈之事。”   甘木大奇道:“这些人难道是疯了么?为何偏偏要将侠名送给云飞羽,卢兄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裴文剑摇头叹道:“小弟也不清楚,但算来最少也有四五人,而且俱是武林高绝之辈。”   倔语声微顿,接口又道:“据小弟猜测,这些人以前必定都是曾受过云某恩惠,或是对他有歉疚在心,是以自己做了侠义之事,却为云飞羽宣扬了侠名……唉,侠义公子云飞羽这几字,今日在江湖中已响亮得很了。”   甘木呆了半晌,沉吟道:“既有四五人同时行事,必定会有几件事同时在不同的地方发生……裴文剑道:“不错。”   甘木道:“既是如此,江湖中人便该知道这件事中最多只有一件是云梦白做的,其余的不过是别人假冒而已。”   裴文剑叹道:“话虽如此,但江湖中人最是不可理喻,他们若认定了云飞羽是个大侠客,什么事便都不能令他们改变主意。”   甘木心念一动,道:“于是卢兄便……”   裴文剑道:“于是我们便也依样葫芦,在各处以他之名作恶,到处破坏他的名声,这正是用的以毒攻毒之计。”   甘木道:“正该如此。”   裴文剑道:“在这种情况下,你若杀了他,容易惹起江湖公愤,又让他落得侠名而终,岂非太不划算?”   甘木道:“不错不错……而那第二个道理何在?”   裴文剑道:“这厮年纪虽轻,但和纪天锤、夏王侯,以及黄正豪、无傲老人、不语和尚,这几个老不死交情都不错,我们暂不除他,倒不是为了投鼠忌器,而是因为还要利用他的冲动,做些事情!”   甘木道:“此话小弟有些不解。”   裴文剑微笑道:“此中奥妙,在下也不尽了解,只知此人易冲动,若是好好将他利用,于我等大为有利。”   他说了这句话,却还是等于未说一样,甘木还是不懂,口中却不得不应声道:“是极是极……”   韩若尘突然插口道:“你既然知道是极,便切切不可伤了他,最好将他引入歧路,或是在他眼前造些烟幕。”   甘木皱眉道:“但……”   韩若尘面色一沉,冷冷道:“但什么?这是上面交待的命令,阁下难道还有不服之意么?”   甘木垂首道:“在下不敢。”   韩若尘突然云颜一笑,道:“我早知道甘兄对本门绝无二心,在下言重之处,望甘兄莫要怪罪。”   甘木腹中暗骂;“这厮变脸变得好快,只是你虽厉害,我也未见怕你!”   却垂首道:“公子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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