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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剑雄
厅中八人俱都看得心弦颤动,目眩神迷,仿佛都已呆了,姚磊酒意全消,满头冷汗,涔涔而落,深幸自己方才没有死在这老人手里,云飞羽骇然忖道:   “好狠的剑法,好狠的心肠。”这吕天逸举手之间,杀了两条人命,此刻仍自犹坐地上,长剑又复回到方才的姿势,竟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样。   大厅中死一般静寂了片刻,剩的六个童子,又复舞起剑来,但剑势却已远不及方才有力。   “紫侯”易星双掌紧握剑柄,目光杀气腾腾,脚步却渐渐向后移动,竟移向吕芸芸身侧。   吕芸芸早已骇得呆了,她不敢去看鲜血尸身,紧紧闭起了眼睛,哪知花飞突地抛去长剑,一掌自下而上,将她托了起来,拚尽全力,向外一送,将吕芸芸瘦小伶仃的身躯,向吕天逸掷过去。   他左手匕首,亦同时掷出,一缕尖风,与吕芸芸同时飞到吕天逸面前,云飞羽心间大骇。   只见吕芸芸更是满面惊恐,但却仍咬紧嘴唇,拚死不肯出声,云飞羽又惊又怕,暗骂道:“姓吕的怎地都是这般牛脾气,快开口呀……”心念还未转完,吕天逸已冷笑着一剑削出,震开匕首,剑光闪处,一剑刺入了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孙女瘦弱、柔软的胸膛里。   利剑穿胸,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禁受不起,何况吕芸芸这样一个伶仃瘦弱的小女孩子,忍不住脱口惨呼了一声!   呼声入耳,吕天逸面色惨变,厉呼声:“芸芸!”一把将芸芸抱入怀里,随手扯下一把头发,塞住了芸芸的伤口,颤声道:“芸芸,是……是……你么?”   吕芸芸面色如死,微弱地张开一线眼睛,颤声道:“爷爷,我……没有出声,你……老人家不……不要打我……”   吕天逸鲜血上冲,心如刀绞,道:“芸……芸爷爷……不………摸着他爱女的尸身,心里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所伤的人命,老泪纵横,自瞎了的眼睛里沁出。   云飞羽又惊、又怕、又悲、又怒,亦是热泪盈眶,只恨自己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人间至悲至惨之事在面前发生,自己却不能动弹,不能言语,丝毫不能为力,一时间他恨得心头直要滴出血来。   满厅之人,一个个俱是惊骇欲绝,易星远远站在一边,厉声狞笑道:“一样么?瞎了眼睛跟不瞎可是一样么?”   他虽然容貌俊美,却是心如蛇蝎,云飞羽只恨不得一下将他撕成两半,吕天逸厉吼一声,长身而起,大骂道:“畜牲……”   易星狞笑叱道:“莫动,我厅里已伏下二十名剑手,五十张强弓硬弩,你一动便没命了!”   他虽是虚言恫吓,但吕锦弼却是看他不见,长剑一云,便要扑 上前去,突然想到自己怀里的孙女,云动长剑,厉声大骂道:“畜牲,豺狼,我……我与你有何仇恨……”只恨得须发皆张,势如疯狂,但为了他孙女,却不敢扑上前去和易星拚命。   易星厉声笑道:“仇恨!有何仇恨?老匹夫,你可记得十六年前死在你父子两人剑下的易非夫妇,以及那小小的女孩子么,告诉你,我便是易非之子,那女孩子就是我姐姐,我为了要报此仇,受尽千辛万苦,好容易寻着了你,苍天有眼,终教我亲眼看到你的报应!”   声音惨厉,直非人语,吕天逸面色更是惨变,易星狂笑道:“你一生心肠如铁,剑下从无活口,我倒问你,杀人的味道怎么样?今日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孙女,心里又觉得有何滋味?”   吕天逸惨嘶道:“谁说我杀死了她?谁说她死了……”手掌一探,突觉他孙女手掌己是一片冰凉,身子一震,有如突地被巨雷轰顶一般,震得木立当地,不言不语,面上也变得毫无表情。   只见他缓缓将他孙女放到地上。又缓缓站了起来,大厅中忽然又变得有如坟墓一般死寂……无人动弹,无人出声,甚至连呼吸之声都已寂绝,十数盏宫灯的灯光,仿佛都照在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   沉沉的杀机,黯然重临,风穿堂户,灯火摇曳……站在吕锦弼最近处的一个锦衣童子,实在忍不住这种煎熬,方自轻轻一移脚步,突见剑光一闪,当头削下。   他大惊之下,还剑招架,但剑式方自施出小半,吕天逸掌中青锋已划开他胸膛,鲜血狂激而出。   另一个锦衣童子惊呼一声,转身便进,吕天逸长剑一抖,也未见身子如何动弹,刷地一剑,自这童子颈后一直划到尻骨,狂吼一声,尸横就地,宫锦弼剑尖点在地上,身躯缓缓转动,灯光下只见他身上、剑上、甚至白发白须之上,俱是斑斑血迹,有如凶神恶鬼一般众人只骇得籁籁发抖,齐地咬住牙根,生怕牙关打战,发出声响,姚磊早已骇得瘫在地上。   云飞羽心头一阵寒意,只觉掌心微痒,原来是冷汗流过,幸好他穴道被点,根本不能动弹。   本自立在厅外的锦衣大汉,站得远的,早已溜了,站得近的,惊恐欲绝,一个人突觉裤子变得冰冰冷冷,竟是被骇出一裤子尿来。   突听“呛”地一声,一柄长剑落地,一个锦衣童子,竟当场骇晕过去,吕天逸剑如奔流,倏然涌至,一剑刺下,立在厅门最近的一个童子,见到宫锦弼站得犹远,转身飞奔,哪知眼前人影一花,吕天逸却已掠到他面前,不等吕天逸出手,这童子便已惨呼一声,倒了下去,骇得血管爆裂而死。   这不过只是刹那间事,吕天逸连伤六人,面色仍是冰冰冷冷,横剑当胸,守在门口,缓缓道:“你们害死了我孙女,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易星大喝道:“一齐上,与这老贼拚了。”   一把抓起一个锦墩,刷地抛出,剑尖一挑,又挑起一个锦墩,双足飞起,踢出两个锦墩,四个锦墩一齐飞向吕天逸。   吕天逸剑光一云,一剑便将这四个锦墩俱都劈成两半,身形直向易星扑去,姚轩一把抓起了他儿子的领子,一掌震开窗户,反掌打出七点寒星,嗖地穿窗而出,管大同呆了一呆,双臂一震,跟着逃了。   大殿里的汉子,立刻一哄而散,鼠窜而去,宫灯抛得一地,瞬眼间便燃了野草,火势熊熊燃起。   易星云动身形,满厅游走,剑尖连挑,一路将锦墩挑起,向吕天逸击去,但吕天逸却有如附骨之蛆般跟在他身后。   易星转目一望,只见大殿之内,除了云飞羽和一地死尸外,就只剩下了自己和两个骇得呆了的童子,不禁越跑越是惊慌,满头汗珠流落,吕天逸轻功虽高,终是吃了眼瞎的亏,一时也追他不到。   殿外火势越大,易星突地抓起一个童子,向吕天逸剑上直送过去,那童子哀呼一声,长剑已入胸膛。   易星乘势一剑,自这童子肋下刺出,吕天逸眼看不见,自是未曾料到这一着,要躲已自不及,前胸立被划破一条血口。   哪知他重伤之下,不退反进,狂吼着一剑刺来,易星心胆皆丧,举起手中的死尸,挡了他一剑。   吕天逸剑如飘风,连削七剑,易星竟以人作盾,一连挡了七剑,可怜那童子生前不知作了什么罪孽,死后尸身竟被砍得稀烂,另一个童子如飞奔到厅门,双腿发软,蹼的倒在地上,竟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易星见吕天逸别人都不管了,剑光缭绕,就只缠着自己一人,心里又惊又怕,知道自己若是想逃,实是难如登天,不禁破口大骂起来,方才的翩翩风度,此刻早已俱都踪影不见。   吕天逸前胸鲜血不住流落,他也不管,易星大骂道:“老匹夫,你血还没有流尽么?我要割下你的头,祭在我父母坟前……”突觉右肩一凉,被吕锦弼刺了一剑,右手里抓着的尸身,也跌落下去。   吕锦弼道:“易非夫妇,十死都不足以赎其罪,老夫只恨那年让他死得太便宜了些。”   话声中长剑一闪,自上而下,一招“立劈华山”施出,这一招虽是普通招式,但在他手里施出,威力却已大是不同,易星虽有多少方法可以破解此招,怎奈他这一招实在太快,只得奋力一剑迎去。   “呛”地一声,两剑相交,易星身子立时被震出数步,但吕天逸掌中之剑,却被他斩断一段剑尖。   吕天逸微微一惊,突听身后轻轻呻吟一声,这呻吟之声,虽极是轻微,但吕天逸耳力却大异常人,一听之下,竟是他孙女发出的口音,当下心头一震,大喝一声,扑在他孙女身上。   易星被他那一剑震得气血翻涌,脚步踉跄,只要吕天逸乘势一剑削来,他便不能抵挡,方自暗叹一声:“罢了!”正待瞑目受死,哪知吕天逸竟突地舍他而去,呆了一呆,喜出望外,身躯一转,穿窗而去。   云飞羽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悲剧开始上演,终又结束,此刻活人都已逃光,他却仍然不能动上一动,宛如泥像似的坐在死人堆中,只见吕天逸抛去长剑,抱起了吕芸芸的身子,抚摸半晌,忽而微笑,忽而长叹,竟将别的事全都忘了,此时若有人再来暗袭,他必定无法躲闪!   原来吕芸芸果然未死,但心脉却是若断若续,气息亦在似有似无之间,吕天逸不加思索,双掌急地按住了她天地交泰、气血交流的两处大穴,希望以自己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来挽回他孙女的性命,当下立有两股热流,直通吕芸芸的心脉。   山地久已无雨,这寺观修建已久,又被荒废,木料自是腐巧不堪,火势一着,立刻便成了燎原之势。   火苗由荒草地上爬上窗格,眨眼间便将大殿燃起,只烧得毕毕剥剥作响,但大殿中的三人却是一个伤重昏迷,一个无暇他顾,一个穴道被点,根本不能动弹,只有眼睁睁望着火势越来越大。   夜风渐大,风助火威,一阵阵的风,将火苗几乎吹到云飞羽的身上。   云飞羽只觉自己有如置身火炉之中,被烤得唇干舌燥,满头大汗如雨,到后来几乎连汗都被烤干。   吕天逸双掌抵住吕芸芸要穴,更是片刻不能稍泄,只觉火舌一阵阵卷来,但他却丝毫不能妄动。   此刻吕芸芸己渐渐有了呼吸,但是只要他真力一撤,吕芸芸心脉立断,再也回天乏术,他宁可自己活生生被火烧死,也不能将他孙女性命置之不顾,但心头已不禁觉出死亡的恐惧。   “砰”地一声,一段着火的梁木,落到云飞羽身恻!   一股火苗,已渐渐燃着了云飞羽坐上的锦墩,又是一段梁木“砰”地落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整个大殿已被烧得摇摇欲坠。   云飞羽置身火焰包围之中,宛如上古时身受火刑的殉难者,竟将被火生生烧死,这一瞬间,他突地想起死去了的父母,未死的朋友,血海深仇,种种责任,一瞬间万念奔腾,纷至沓来,满腔热泪,又将夺眶而出,但心念一转,突又想起自己一生中所受的冤枉、屈辱,自己此刻若是死了,不但屈辱不能扬弃,仇恨不能报复,所受的冤枉亦不能洗雪。   一念至此,他不禁暗恨忖道:“云飞羽呀云飞羽,你一生坦荡,为何苍天却对你却如此不公?”但觉一阵悲愤之气,直冲而上,怒火燃烧,不能自已,心火与外火交相夹攻之下,他突地大喝一声,翻身跃起。   他呆呆地愕了一愕,才知道自己穴道已在无意中解开,他也不知道是侥幸凑巧抑或是苍天的安排,心头亦不知是喜是悲,一念初醒,立刻下意识地冲出火焰向门外奔出,但心念一转,立又顿住脚步。   此刻火焰已将大殿吞没,片刻之后,正梁一断,所有在殿中之人便都要葬身于火窟之中。   但是他明知如此,却也不能任由吕天逸两个被火烧死,急地转身,抓起两只尚未被火舌波及的锦墩,扑打宫氏父子身旁四侧的火焰,刹那间他突又发现自己的气力竟也神奇地恢复大半,原来方才在外火煎熬、内火攻心之下,竟将姚轩闭住的气血亦自解开了。   云飞羽知道吕天逸此刻动弹不得,只希望他能快些完事,但是火苗有如狂涛一般涌来,云飞羽纵然使出全力,却也无法阻住火势,只不过能保持火苗不烧在吕天逸父女两人的身上而已,自己的衣袂却屡屡被火烧着。   四面焦木纷落如雨,云飞羽咬紧牙关,一心要保护宫氏父女到最后一刻,他便立时会生出一种义烈之心,为了救人,他随时随处都能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到后来他身上已有数处被火焰灼伤,吕天逸须发亦有数处着火,其实他本已可奏功,只因心有数用,一面照顾着吕芸芸,一面担心着火势,一面又在奇怪这少年的勇气与侠心,是以慢了一些。   突见吕芸芸双目一张,吕天逸吐出一口长气。   云飞羽大喜道:“老前辈好了么?”   哪知吕天逸却向后倒了下去,他方才失血过多,此刻又耗尽了全身真力,实是再也支持不住。   云飞羽大惊之下,抱起了吕芸芸,拉起了吕天逸,大喝一声,冲出火焰,只觉肩间一疼,似是被一段焦木击了一下,一口气冲到外面后,他已是狼狈不堪,脚步还是不敢停留,挣扎着将吕氏祖孙抱到一个小山坡上,在石上放下了吕芸芸,在树下放落了吕天逸,他自己却“噗”地倒在地上。   良久良久,云飞羽方自喘过气来,只觉混身灼伤之处,俱都发起痛来,肩头一带,更是其痛彻骨,转目望去,山坡前一片火光冲天,想起自己方才的情景,当真是九死一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吕天逸长叹一声,云飞羽翻身坐起道:“老丈醒了!”   吕天逸大声道:“你说什么?”声音之大,骇人听闻。   云飞羽愕了一愕,吕天逸突又颜色惨变,要知他耳力本是异于常人,此刻却听不到别人的话了,他双目已盲,行动对敌,全凭耳力,哪知他方才惊恐危难之中,竟连耳力俱已失去,此刻他只觉心头一寒,再也没有生命的勇气,云飞羽也不禁暗叹一声,大声道:“在下云飞羽,老丈听得到么?”   吕天逸黯然点了点了,云飞羽见他并非完全聋了,心下稍存安心,将吕芸芸抱了起来,放在吕天逸怀里,吕天逸轻轻拍着他孙女的身子,见她体温呼吸已渐正常,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只因他自己的牺牲,毕竟有了报偿。   叹息道:“我生平未受人点水之恩,想……”   云飞羽道:“这是在下份内之事,老丈不必放在心上。”   吕天逸摇头道:“我已行将就木,受你大恩,怎能不报?你看来也是学武之人,我只有将剑法传你,聊为酬报!”   这本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事,哪知云飞羽却正色道:“老丈这是什么话,云飞羽虽不才,却不是施恩望报之人,老丈如此做法,岂非将云飞羽看成了畜牲,云飞羽万万不能接受!”   吕天逸怔了一怔,道:“你可知道方才只要稍停半刻,你也没有命了!”   云飞羽道:“方才在下早已将生死之事忘却!”   吕天逸道:“那么你为何要拚死来救我祖孙两人的性命?”言下之意,自是有些奇怪。   云飞羽道:“救人性命,难道还要有什么原因么?”   要知两人说话,只要其中有一人耳力不佳,语声必定特大。云飞羽生怕吕天逸听不清楚,自是放声而言,吕天逸耳力不佳,说话也是大声呼咕,两人虽是款款而谈,但听来却似互骂一般。   吕天逸默然半晌,长叹道:“老夫一生阅人多矣,你这样的少年,却从未曾见过,你越是执意不肯,老丈越是要把剑法传授于你,我一生绝技。有了你这样的传人,也可放得下心了。”   云飞羽道:“但望老丈不要强人所难,在下若是受了,岂非等于是个有心施恩、乘人于难的畜牲了。”   别人要传他武林绝技,他却勃然大怒起来,吕天逸一生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求他传授剑法,实未想到世上居然有人会拒绝,见到这样的性格脾气,心里更是欢喜,自怀中摸出一本绢册,道:“我又聋又瞎,已距死不远,我虽早已活够,但却有两件事还放不下心。”   他语声微顿,长叹道:“一是我孙女年龄尚幼,二是我绝技未有传人,如今我将两件事都交给你,这绢册之上,便是我一生武功的精华,你拿去吧!”   语言之间,仿佛立时就要死了,要知一个纵横武林的英雄,一旦变成又聋又瞎的人,再也不能与人争胜,其心境自是可想而知。   云飞羽慨然道:“老丈托孤于我,在下自是义不容辞,但这本剑法秘笈,在下却不能接受,只能代为保存……”   语声未了,山坡下突地如飞掠上一条人影,右手一剑自吕天逸胸前刺入,左手一把夺去了那本绢册,夜色中只见他锦衣垂髻,赫然竟是“紫侯”易星门下那八个童子中仅存逃走的一个。   原来他方才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实已被骇破苦胆,逃到这山坡上,竟滚了下去,下面荒草如林,他在里面,倒也十分隐秘安全,便索性不爬起来,躺在草里歇息,只听山坡上脚步奔腾,到后来渐无声音,他惊累交集之下,不觉沉睡了过去。   只到云飞羽与吕天逸两人互相呼喊,他才惊醒,将云、宫两人的对话,全都听在耳里,心中不觉大喜,自己对自己说;“易玉呀易玉,你逃了出来,便不能回去,已是无家可归的人,你若想日后扬名江湖,这便是你的机会来了,宫老儿已是又聋又瞎,那厮也不值畏惧,你只要抢到那本绢册,何患剑法无成!”心中虽还有些胆颤,但一咬牙根,便跃了出去。   他全力一剑,直刺入心,吕天逸声都未出,便已气绝。   云飞羽大喝一声,翻身跃起,易玉心里终是胆寒,右手一拔,哪知长剑已嵌入吕天逸的胸骨之中,竟拔不出来。   易玉满手冷汗,索性连剑也不要了,跃下山坡,如飞逃去,云飞羽扑了过去,但满身的伤,肩骨几碎,气力又早已消竭,一扑之下,竟跌在地止,眼看着凶手如飞逃走,却无法追赶,怒极之下竟也晕绝过去。   黎明虽近,但此刻夜仍很深,山风过徙,吹得吕锦弼的苍白须发,和那剑上的丝穗一齐不住飘舞。   这称雄一世的武林剑雄,剑下不知伤了多少陌生人命,谁知到头来竟也死在一个陌生人手中,他将“紫侯”易星门下的八个童子杀了七个,却不想自己竟会被仅剩下的一个童子一剑杀死!   晨星寥落。   大地上已开始漫起凄迷的白雾,氤氲在黯淡的山林间,遥远处传来一声声牧童的短笛,袅袅飘散在凄迷的雾里。   云飞羽以那童子拔之未起的长剑,寻了处山阴隐僻之地,掘了个浅坑,葬下了一代剑雄吕天逸的尸身。   世事是多么奇妙,有谁想得到这在武林中默默无闻的少年,不到一个月里,竟亲眼见到武林“七大名人”中的两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且还亲手埋葬了他们的尸身,而他自己,在这一个月里,虽然历尽了艰难困苦,痛苦屈辱,却终于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然而他此刻,心中却是悲愤交集,他只恨自己的武功太弱,既不能护那又聋又瞎的老人于前,又不能为这老人捉住凶手仇人,他虽然有数次获得绝世武功的机会,但是他却藏起了银旗与秘笈,叱退了“离弦箭”黄正豪,又将“千锋之剑”的无上剑法拒之于千里之外。   他这样做法是否愚蠢?这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他只知道只有如此做法,才能使自己心里获得平静,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人,他既不后悔,更无遗憾,只是有一些淡淡惆怅与夏索。   难道这就是英雄的人生?   在浅浅的坟头旁,他合上眼帘,冀求能得到片刻的安息,在他身旁,有一柄无鞘的长剑,和一管青竹的箫。   长剑闪闪生光,他留下它是为了吕芸芸记得今日的仇恨。   洞箫却是陈旧而平凡的,淡青的颜色,已有些枯黄,他留下它却是为了要让自己永远记得今日的事,这洞箫不知被吕天逸摸挲了多少遍,上面不知有多少这老人的爱和恩泽,他不忍抛去,他留下它,也是为了要存下一分对这英雄一世,但却凄凉而死的老人的怀念。   再旁边一堆浅草上,静卧着的是伶仃孤苦的吕芸芸,她内力虽已愈,外伤却仍剧,云飞羽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在暗甜的沉睡中度过这一段悲哀的时光,他不愿她看到那老人惨死的尸身和凄凉的坟墓。   但是,一个身满身火伤、满心创痛的褴褛少年,和一个伤重垂危、伶仃无依的垂髻弱女,又能走向何处?前途茫茫,唯有一叹!   到了无锡,云飞羽寻了个最小最破的客栈住,在街上买了些金创之药,为吕芸芸敷在伤口上。   他虽然衣衫褴褛,但离家时却带了不少金珠,是以旅囊倒也并不羞涩,所选的金创之药,俱是上上之品,吕芸芸伤势果似有起色。   这女孩一生下世便丧了父母,他爷爷又是生性耿直,从不妄取一文,是以甚是落魄,别人还在牵着爹娘衣角索食要糖的时候,她便跟着那落魄的老人流浪江湖,她五岁时老人眼睛瞎了,她日子更是艰苦。   她大好的童年岁月,便是在如此凄凉环境中度过。但是她从来没有怨言,她虽然小小时纪,却早已学会了忍受。   凄凉的岁月,养成她一种奇特的性格,生命中太多的忧患,使得她不敢冀求幸福,她出奇的沉默,醒来后只问了一句:“我爷爷呢?”云飞羽不忍将实情告诉她,只说她爷爷过两天就会来的。   吕芸芸又问了句:“我爷爷有没有怪我?”云飞羽含笑摇头,心里却不禁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她对于自己的伤势与处境,完全没有提起一字,仿佛只要她爷爷没有怪她,便已心满意足,自此她再也未发一言,只是睁大了眼睛,对她自是十分体贴,决定在她伤势未愈前,绝不动身。   她身受云飞羽的爱护,也没有出口称谢,只有在她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却不时无言地流露出一些感激的情意,每日清晨只问一句:“我爷爷回来了么?”这一日里便再不出声。   这么过了两天,云飞羽无所事事,终日藉酒浇愁,店中人本怕他无钱付店,只等到云飞羽拿出大把银子,才暗暗放心,云飞羽冷眼旁观,心里不禁冷笑,淡凉的世情,他早已看得多了。   哪知那些金药虽然昂贵,却无灵效,两日后吕芸芸的伤势突又转剧,全身烧得火势,她虽然咬紧牙关,不肯呻吟一声,但却掩不住目光中的痛楚之色,云飞羽见了,又急又痛,想到她在殿中咬住嘴唇,不发一声的模样,又不禁黯然神伤。   他立刻自店伙口中,问出了无锡城里一个最负盛名的伤科大夫,乘夜而去,那大夫已将睡了,见到云飞羽这等衣衫,在客厅一转,问了两句,淡淡说了声:“夜深无暇,你另请高明吧!”话未说完,站起送客。   云飞羽大怒道:“人命关天,你去是不去?”砰地一掌,将身侧的茶几震得片碎,那大夫见了,哪里再敢不去,腹中连声暗骂,坐上大车,到了客栈一看,更是大叹倒霉,捏着鼻子进去,一看吕芸芸的伤势,眉头皱得更紧,道:“这剑伤再偏三分,便入心脏……”云飞羽大喜道:“既未伤及心脏,必是无妨的了。”那大夫满腹冤气,冷冷道:“伤着心脏,反可少受些罪。”   云飞羽惊道:“如此说来,她……她……”   那大夫拱手道:“学生实在无能为力,恕罪恕罪。”   云飞羽见了他的神情,想到那钟仙老的样子,心中又悲又怒,那大夫话也不敢多说,收了药箱狼狈走了。云飞羽一面安慰富芸芸,一面又去请了几个大夫,也是连药姚未开就拱手走了,云飞羽望着病榻上的吕芸芸,口中连说无妨,但目中却已不禁流下泪来。   吕芸芸突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凄然一笑,道:“叔叔,你不要难受,我本就自知命苦,是活不长的。”   小小年纪的人,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云飞羽心里宛如刀割,那轻轻一声叔叔,更令他心里感动,伸手一抹泪痕,强笑地道:“谁说你命苦,谁说你活不长的,像你这样乖的孩子,老天一定会保佑你。”   宫伶摇头道:“叔叔,你不要安慰我,我心里真的一点也不难受,只是有些奇怪,爷爷他为什么还不来呢?”   话声未了,她突然转过头来,云飞羽见她肩头不住抽动,知道她不愿自己看到她在流泪,她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却时时刻刻不愿别人伤心,云飞羽热血上涌,大声道:“芸芸,你不会死的,叔叔若是不能将你救活,叔叔我也不要活了!”大步奔了出去。   夜色深沉,云飞羽犹在街头踯躅,他纵是天大英雄,纵有天大勇气,但此刻却不敢去看那小小女孩流泪的眼睛,只因他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来挽救这可怜女孩的性命,死神的魔掌,当真是冷酷无情。   风来风去,星升星落,天边又自露出曙色,街上渐渐有了行人,见到云飞羽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当他是个疯子,更加不敢走近。   突听一声呼喊,一行镖车的队伍,自街头浩荡而来,镖车上斜插着一面锦旗,锦旗上绣着的是一只火绿的狮子,两个镖头,身穿华服,跨着大马,指点谈笑而来,顾盼之间,洋洋自得。   云飞羽心头一片死亡阴影,这些天他经历死亡已太多了,眼前茫茫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两个镖头见到个褴褛汉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浓眉齐地一轩,左面一人呼哨一声,右面一人叱道:“闪开!”方待一鞭挥下,哪知这褴褛的汉子,已霍然转过身来,抬眼望了他两人一眼。   左面一人呆了一呆,只觉这一双眼睛,其利如剑,定是在那里见过,喃喃道:“朋友好生面善,不知……”   云飞羽面色一变,道:“你看错了!”大步避入檐下,他心情如此夏索落寞,实在不愿见到故人。   那两个镖头策马走了几步,左面一人,犹在垂首思索,右面一人含笑道:   “东郭兄,那汉子那般落魄,你怎会认得,想必是看错了?”   左面一人摇头道:“人们如有那样一双锐利的眼神,必定不会是寻常人物,只恨我明明知道必定曾经见过此人,一时却又偏偏想不起了。”此人面色赤红,身材魁伟,神情十分威猛,但衣着却极为华丽,有如走马章台的纨绔公子。   云飞羽望着他两人的背影,只听镖车队伍之后,一高一矮两个趟子手,已在呼喊起镖号。   矮的一人声音雄浑,缓缓呼道:“威……震……八……方。”高的一人声音尖镜,急地呼道:“南豹夏侯,北狮东姚,武林双雄,威震八方……”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声音一高一沉,一急一缓,配合得甚是佳妙,宛如一弦、一管两件同时吹奏的乐器一般。   云飞羽暗叹一声,在了亮的呼声中,悄悄避入了客栈,在房间外徘徊半晌,终于推门而入。   晨光熹微,穿窗而入的朝阳,照得房中满是尘埃,云飞羽轻轻道:“芸芸,你好了些……”   目光转处,语声突顿,床止被褥零乱,床边窗子大开,那吕芸芸竟已迹影不见,云飞羽心头大震,只见桌上粗瓷菜碗下,压着一张粗糙的纸笺,上面零乱地写着两行幼稚的笔迹,赫然竟是:   “叔叔,麻烦了你许多天,现在我要去找爷爷去了,我知道大概已永远找不着他老人家了,但我只希望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死,无论天上地下,我总有一日会找到他老人家的,叔叔,你说是么?”   笔迹是幼稚的,显然出自幼童,但字句间的沉重与哀痛,却又是那般苍老,苍老得有如饱历沧桑的成人。   云飞羽双手颤抖,心如刀割,四脚软瘫,蹼地坐在到倚上,突听门外哈哈一笑,一个锦衣赤面的高大汉子,推门而入,笑道:“云世兄,我毕竟想起你了,你既然到了无锡,怎不住到我那镖局中去——”转首见到云飞羽的神情,笑声为之一顿,仍然接口道:“你心里若有什么忧愁之事,看在令尊大人与我数十年的交情,也该说给我知道,难道三两年不见,你便忘了你这东郭二叔么?”   潦倒落魄之中,骤然见到如此诚恳热情的父亲故人,云飞羽心头更是一酸,他不愿眼中的泪光被人见到,霍地转过头去,却将手中的纸笺,交给了这锦衣赤面的汉子,也就是“蓝虎镖局”江南支店的主人,与河北保定府的东姚狮两人,合称“武林双狮”的夏侯豹手上。   夏侯豹见到这张纸笺,神情亦是微微一变,简略地问了几句,长叹道:   “这只怪你为何不早……唉!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幸好她一个小女孩孤孤单单的必定走不甚远,云世兄,你只管随我去将息,待我令手下的兄弟四下寻找,想来必定找得到。”   云飞羽茫然点了点头,茫然走了出去,他本就不愿拒绝别人真诚的善意,何况此刻疲倦与悲哀更已使他心里没有主意,到了“蓝虎镖局”那气派甚是堂皇的大门前,还未入门,夏侯豹已吩咐摆下迎风之酒,云飞羽多日潦倒,见到他如此盛情,心里更是感激。   酒过三巡,夏侯豹道:“这次我自皖南走镖回来,已不想再接生意,正好与云世兄你痛饮几日,然后——”   云飞羽道:“二叔你不想再接生意,可是为了‘伊人箭’么?”   夏侯豹面色微变,长叹道:“不错,……那一日我在途中遇着‘崂山三雁’雷氏兄弟,才知道令尊大人的噩耗,唉,风雨飘零,老成凋谢,今后武林,便全要看云世兄你们这一辈少年英雄了。”   云飞羽面色苍白,方待说话,却见一个镖伙,逡巡着自后堂走人,附在夏侯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夏侯豹双目一张,厉声道:“他何时来的,是谁的主意将他留在此地?”   那镖伙道:“二爷昨夜才来,说要住在此地,镖局里谁敢说不?”夏侯豹冷“哼”一声,道:“他此刻起床了么”他为了招待云飞羽,到此刻征尘未洗,连后院都未曾去过,与他同来的那个镖师,却已在净身沐浴了。   话声姚了,只听大厅旁的那个镖师,有人答话道:“小弟听得大哥回来,已在饮酒,便赶来前面,还要为大哥引见一位朋友。”语声尖锐,笑声阴森,笑语之声,方自传来,云飞羽神色便为之大变。   只见门帘一掀,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人,高的面如淡金,似有病容,矮的两腮无肉,目光闪缩,赫然竟是“金面天玉”谢金双,“笔上生花”东郭亮两人,夏侯豹虽是满面不愉之色,却仍然长身站起,道:“毋庸引见了,这位李兄我也认得的,却未想到李兄竟会与你同行?”   东郭亮咯咯干笑道:“李兄,原来你也认得我大哥的,我这大哥对谁都好,就只对他嫡亲的弟弟,有些……”   突见谢金双面色大变,目光眨也不眨地望在夏侯豹身后,不禁随之转目望去,便赫然见到云飞羽那一双锐利的眼神,心头一震,失声道:“云飞羽,你……你竟然还没有死?”   云飞羽冷笑一声,端坐不动,谢金双满身颤抖,道:“姓云的,你……你将她带到哪里去了?”脚步一抬,便要冲向云飞羽,夏侯豹面色一沉,横身挡在他面前,道:“李兄,你莫非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谢金双目光赤红,大声道:“好好……姓云的小子,你有种出去么?”   他为了寻找胡雨蝶,却不知胡雨蝶已死在荒林中,被裴文剑点了“死穴”,一路自杭州来到此地,突地见了云飞羽,自是心神激动,不能自主。   东郭亮冷笑道:“上次被你逃了一命,这次你还逃得了么?”两人身形一闪,一左一右,向云飞羽迫去。   夏侯豹伸手一拍桌子,厉声道:“住手!”东郭亮道:“大哥,你可……”   夏侯豹道:“谁是你的大哥,我夏侯豹可不配有你这样的好兄弟,你竟敢在此无礼,便请快些给我出去!”   东郭亮冷笑道:“多年不见,想不到大哥你竟与这般淫贼为伍……”云飞羽霍然长身而起,大步走了出去,谢金双飞步跟出,夏侯豹面色铁青,纵身一掠,三人一齐跃到院中。   谢金双厉声喝道:“东郭兄,最好你莫来多事!”   夏侯豹怒道:“你要怎地?”   谢金双大步走出镖局门外,回身道:“姓云的,你敢出来么?”夏侯豹道:“云世兄,留步……”云飞羽却也走出门外,谢金双双臂一振,左拳右拳,直击过去,夏侯豹横身挡了他一招,两人竟在镖局前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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