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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齐发
   武阳瞅着这位既不慈目,亦非善眉的出家人,慢吞吞的道: “大主公,你可是要替彭前辈顶下这一阵?”哪龙韵和尚喉咙轰轰作响,说话声音宛如响起连串的闷雷: “正是,欲往极乐,何须在乎由谁超渡?”武阳微微一笑: “大主公说得有理,便请大主公赐招吧!”李文世叫了起来: “又待重施故技、又想用车轮战?他娘便是武阳答应,我姓李的也不   答应,转弯抹角就待讨便宜,天下哪有这等的美事?”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瞟了旁边谭唔一眼,接着贬喝:   “这劳逸么,总得平均一下才是,闲得慌与熬得苦都不是办法,谭老兄,你说对不对呀?”   谭唔哼了一声,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却不得不挺身而出:   “用不着花兄费神,本来这一场我就打算上去松散松散,只是人家指名叫阵,我不便越俎代庖,强行出头罢了,既趟了这湾混水,岂有犹豫不前的道理?”   谭唔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主要在于对方指名挑战的角色武阳,他乐得装聋作哑,窝在一边看戏,在下意识里,他认为“燕林山”的人固乃仇敌,同样的,武阳亦不算朋友,谁死谁活,皆不关痛痒,最好是两败俱伤,通通死光死绝,才叫称心如意,此来助阵,他是帮着藤树熊承当的,只要不牵连藤树熊,隔山观虎斗又有何不可?然而李文世偏偏看不过去,明着暗里将了他这一军,心中虽然恼恨姓李的坏了他的如意算盘,面子上却不能不撑,那股子拐扭劲就甭提啦!龙韵和尚瞪着谭唔,左手上的纯钢念珠数得“夸”“夸”声响,沉沉浑浑的道:   “你来应卯?”谭唔闻言之下,越发有气,他眼珠子一翻,重重的道:   “别在那里人五人六像他奶奶真的一样,我来应卯?说不准我来送你修成正果,得道飞升,娘的,摆什么臭架势!”   龙韵和尚却不愠不怒,只是冷淡的道:   “出家人不作兴潜越之举,这位施主,贫憎端等你出手了!”   谭唔右手伸抬,袍袖滑落至臂弯,于是,他缚系于时侧的“残雪剑”便亮了出来,金光堆灿如故,仍是那么巧致,那么纤细,那么透着杀气!   突兀间,言明不作兴僭越的龙韵和尚跨进一步,左手上的纯钢念珠“哗啦啦”暴响,兜头斜砸谭唔,同一时间。方便铲由下往上挑戮,铲刃尽掀,宛如挑起一蓬晶雪!   谭唔大骂一声,身形侧滚,却在侧滚的一刹弹高七尺,“残雪剑”洒出一溜星芒,而星芒尚在凝形未散,他已倏然穿舞腾旋,三十九剑分做三十九个不同的角度暴刺敌人!   方便铲“呼轰”抡展,布成一团一团密密回转的光环,空气在光环的周遭涌荡流挤,泼出阵阵奇异的呼啸声,谭唔剑似雷闪,锐疾若失,却竟然穿不透龙韵和尚这浑厚的光环;剑随身转,他聚而掠出两丈之外,龙韵和尚并不迫赶,抖手一挥,一枚纯钢念珠已循迹射去-   这只是一枚念珠,但是,念珠破空的速度却非常惊人,仅见念珠出自龙韵和尚之手,即已超越谭唔前面,比谭唔更早的到达他预定的落脚点,因此看上去不是念珠追袭谭唔,而是谭唔追撞念珠!   急掠的身形猝向下沉,谭唔拼力挫腰塌肩,“残雪剑”从左腋下飞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堪堪将临头的那枚念珠磕开,脚尖沾地,业已一身冷汗!   这龙韵和尚除了外貌狩猛魁伟,其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但露了这一手,却不由不使人刮目相看,凭谭唔的本事,竟亦被他弄得这般手忙脚乱,险险便遭了个大难堪,和尚的修为,恐怕就不只一眼眼了。   藤树熊望了望李文世,李文世两手一摊,压着嗓门拿言语: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以斗量,树熊,这秃驴居然怀有这么一身好功夫,委实出乎意料,半路上杀出这么个程交金来,谭唔可有得消受啦!”。   藤树熊面色凝重的低声道:   “我们要多注意场中变化,随时打接应,万万不能让老谭栽斤斗!”   不带笑的一笑,李文世道:   “我总尽力就是,谭唔猴在一边,打谱拣个柿子捏,这一下好,撞正大板,偏叫他碰上个棘手的货,吃不完,兜着走哪!”   藤树熊没有作声,心里却有数得很,李文世与谭唔虽然都和他是过命的交情,几十年的老兄弟,但他们两人之间来往却淡,彼此格格不入,平时里就各自看不惯对方,这一下,李文世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也算是一种直觉上的报复吧。   场中,谭唔仍采取快攻快打的战术,剑挥剑舞,纵横如电光石火,身形飞腾游走,掠闪若飚;龙韵和尚却稳扎稳打,只做着幅度极小的移动,方便铲仿佛长枪大戟,指顾之间,云涌风生,方圆寻丈之内,几乎全是威力笼罩的范围!   双方这一场鏖战,极快便过了五十余招,一边是团团打转,一边是泰山不动,形势发展下去,对谁有利,对谁不利,乃是可以想见之事,谭唔如今不但是头冒冷汗,更是热汗透衣,他不禁越斗越火越气,心神浮动问,剑法招式就更显得散乱了,藤树熊不禁连连摇头。   十分忧虑的凑近李文世耳边:   “老谭今天相当失常,这样弄下去,早晚要落败,文世,我们得把紧点,千万别叫老谭吃亏大大,那龙韵和尚逮着机会待下重手了!”   李文世目光凝聚,轻轻的道:   “别的不怕,就怕这秃驴抽冷子卖弄他的念珠,他投掷那玩意的手法颇为怪道,不仅快,且难以预防,树熊,但愿谭唔反应早,我们来得及――”   对面,彭立成也在向冯艳堂不停咕哝着什么,两个人全面有得色,眉舒目展间,似乎专等着龙韵和尚旗开得胜,替他们去除一口鸟气了!   就在此际,谭唔挥剑成束,斗然间二十一剑化成七束冷电迸溅的光华飞刺敌人,于对方方便铲挥截的瞬息,他连人带剑合为一体,在金灿灿炫目的芒焰中从斜角突入,快不可言的撞击龙韵和尚!   龙韵和尚笑了,沉沉浑浑,声若闷雷般笑了,他的方便铲骤幻流瀑,寒光晶芒汹涌澎湃,如波似浪,三枚纯钢念珠便碎现空中,正好迎向带剑撞入的谭唔!   三条人影暴飞而起,藤树熊与李文世只差一肩,而武阳落后三尺,但是他的“雨雪转”却一式抢先,刃飞锋掠有如来自极西的电火,青蓝色的异彩宛似割破了天幕,映花了人眼,两声金铁的碰击声合为一响,两粒纯钢念珠碎散纷坠,谭唔闷吭一声,重重跌落于地,龙韵和尚也曝吼着歪歪斜斜退出六步!   凌空的藤树熊与李文世急速折掠而回,双双奔前扶起谭唔,谭唔则早就痛得脸上变色,五官扭曲――那枚核桃大小的纯钢念珠,业已将他左腿胫骨击断,皮裂肉绽中,尚有碎裂的骨茬透肤而出!   包括谭唔自己,大家都是明白,谭唔这条命完全是武阳救下来的,龙韵和尚那三枚念珠,本来是对准了谭唔的额头、前胸、左腿胫骨三个部位掷射,而照当时的情势来看,谭唔显然没有一处躲得过去,他被引入这样的劫难中并且无法对龙韵和尚做相对的报复,充其量也只能使龙韵和尚皮肉受创而已;武阳的拼力施援,不但截阻了袭向他致命部位两枚念珠,更令龙韵和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谭唔胫骨虽折,心中有数,这份感触,却错杂得   无以名之了。藤树熊冲着来到一边的武阳,激赏赞佩之情溢于言表: “好,小友,干得好!”李文世也一伸大拇指: “有你的,后发先至,真个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弟,   我服你了!”武阳倒不禁有些腼腆,他傻傻的咧嘴一笑,颇为歉疚的道: “那击向谭老胫骨的一颗念珠,可惜未能及时阻挡,要不,谭老也不必   多遭罪了。”藤树熊低声道: “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不幸中之大幸,小友,要不是你,那和尚几乎已   经得逞??”   几乎得逞却未能得逞的龙韵的和尚,连肩带背一共挨了五剑,剑剑肉绽血溅,他大狗熊一样挺在那儿,竟然半声不哼,冯艳堂又客串临时郎中,替和尚匆忙上药敷扎,一双毒眼不时恶狠狠的瞪视武阳,光景是在暗示-这笔血债决不会了,迟早有你瞧的!   约定的四战决输赢,如今三战已过,虽然互有损伤,算起来武阳这边应该是两胜一负,“燕林山”方面的人马,除了一个冯艳堂,就没有谁是囫囵的,问题在于,冯艳堂他们一伙人承不承认这个事实!现在,彭立成气呼呼的发了话:   “藤树熊,我们早就有言在先,把规矩定在前面,四战四决,单挑独斗,孰料你们竟是这样厚颜无赖,用如此龌龊的手段聚众凌寡,集四人之力围袭龙韵主公,这等无德无义的卑劣行为,实在令人齿冷!”   藤树熊镇静的道: “我们并没有围袭龙韵和尚,我们的目的只是救人。”彭立成形色凛厉的道: “只是救人?然则龙韵主公受伤见血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成他自己故意   往剑口上撞?”武阳插上嘴道: “彭前辈,此乃救援行动下的延伸效果而已,如若不对龙韵大师有所牵   扯,又怎生救人?先行攻击,后求自保,这是兵家常谈,前辈当较我等更为   深悉――” “呸”了一声,彭立成脸红脖子粗的咆哮着: “一派胡言,满口谬论,你们使出这等阴狠伎俩,已将双方约定的规矩   破坏无余,犹尚振振有词,强行狡辩,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就没有真理存在,   不复是非之分?我尚某人纵然才薄艺浅,这口气亦万万吞咽不下!”武阳一听对方是打谱借题发挥,找碴儿挑眼了,他赶忙道: “彭前辈,说好是四战四决,目下还剩一场,不如早早了断,落个生死   安心;这一场,贵方是哪位出马?我看冯艳堂最为合宜,他等着与我算帐,   只怕已等得不耐烦啦?”正在替龙韵和尚包扎的冯艳堂,闻立之下怒火升头,尖声吼叫: “姓武的,你当我是含糊于你?不错,我等着和你算帐早就等得不耐烦   了,这一场便让我们二人豁拼到底,不分存亡不罢休!”   彭立成火爆的道:   “没有这个活,规矩叫他们坏了,便宜吃他们占了,轮到我们,又想从头拣现成?弃色,讲信义、从约守,也得看是对什么人来,似这一窝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恶毒东西,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们顺着搭!”   那梁晓静也如斯响应:   “大哥说得是,咱们这边一板一眼,挨个儿单挑独斗,人家呢?人家他娘的却明着使坏,暗里耍诈,并肩子糟塌咱们,再要被这杆子杀千剑蒙混下去,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捧着一个义理,却受恁般算计,这种当,可不能再上了!”   冯艳堂好像也压住了冲动,打蛇随棍上: “义父和二姑的看法也对,该怎么办,就请二位老人家定夺,敌酷如虎,   其阴如蛇,我们不合一忍再忍,必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梁晓静泼辣的叫嚣: “大哥,是时候了,该宰的宰,该埋的埋,自今而后,方能永绝余患!”彭立成表情阴鸷,沉缓的道: “恶例是对方先开,邪意是他们先起,也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不留   退步――”几个人一搭一档,互为唱合,目的在预做推诿解脱,先替他们安排的行动找个理由,然后序幕拉开,形势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了。坐在地下的谭唔,固然痛得龇牙咧嘴,满头冷汗,却还耳清目明,脑筋十分灵光;他“嗖”“嗖”的吸着气,语声低促的道:   “树熊,树熊,你听这群活杂碎在扮唱哪一台戏?娘的个皮,他们果然早有埋伏,却偏来这一番做作,好把责任朝我们头上推,既掩遮了一条毒计,又有一篇道理可讲,真正用心可恶,卑鄙到顶!”   藤树熊点头道:   “我明白他们的打算,老谭,这早在我们预料之中,不管他们能否找着借口,伏兵的发动亦必不可免,江湖事,原来就是这么一套,没什么可气恼的!”   猛一错牙,谭唔恨声道: “恁情摊开来大干,我也看不惯这种阴着使坏的作风!”武阳忽然笑道: “谭老快人快语,光明磊落,实在令人敬佩。”听到武阳这几句话,谭唔明白他是皮里阳秋,另有所指,再一想自   己的作为,可不是言行非一、互为矛盾?任是谭唔老于世故,皮厚脸韧,也不由面孔发烫,一时讪讪的竟不知何以为答了。李文世不知道他们当中还稳藏着这么一段恩怨,武阳表面颂扬谭唔,这位鲍文却当他果真是一心敬仰,不禁淡淡的加上一段:   “谭老兄么,人是挺爽快的,只是性子比较暴躁,有时候,胸襟度量方面的修养还差那么一点点火候,如果稍加自抑,就益发完美无暇啦;谭老兄,黍为故友,直言不忌,你可千万别见怪才好!”   谭唔有些哭笑不得,想顶驳几句又临时找不出适当的词汇来,况且大敌当前,伤腿更痛,也一时没有这个心情,他干涩的打了声哈哈,灰着一张脸不再吭气。   藤树熊赶紧插进来道:“我们且等着看对方玩什么把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们伏兵   先动,我们连借口都不必找,跟着就可引发奥援,对面顶上!”武阳凝目瞧着那边,低声道: “看样子他们就快有动静了,伯父??”藤树熊颔首道: “我会准备好,等对方先露原形再说!”但见彭立成背过身去,又突然一个回转,抖手之间,一只长只三寸的响   铃箭破空而去,箭尾吊着的那枚银铃叮当有声,摇曳经天,在划过一度半弧之后也将它清脆的铃声传扬到弧线所涵括的每一个角落!   于是,那边打麦场的几座残破空屋里,便立时人影闪晃,如飞也似掠出了七条人影,七个人甫一出现,马上分散成一个半圆,然后就这个半圆的阵形迅速移近,遥遥将藤树熊与武阳他们圈到当中!李文世打鼻孔里冷冷一哼,鄙夷的道: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什么阵仗也使得那招不要脸!”   武阳细细端详那七个不速之客,啊哈,他居然认得其中的一多半-领头的就是断掉左臂的“徒手刃”翎羽,后面跟着“一剑断流”连生、歪脖子斜嘴的周一届,另一个干瘦宛如骼髅般的仁兄他也在“燕林山”打过照面,再就是冯艳堂的首席妾待亭趣,亭趣左右还贴着男女两员大将,一位是曾在“燕林山”谷顶抗过李端尸体的大姑娘,那男的,不正是早先前来下达战书的黑衣人?彭立成朝着他的伏兵挥了挥手,转过头来大叫:   “藤树熊,你们既然不仁不义,罔顾规约,也就怪不得我方难遵信守,   要将你们个个诛绝,半口不留!”藤树熊从容不不迫的道: “事到如今,正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彭立成,你不必说些场面话来掩   遮,我也犯不着再客气,横竖各凭手段,烂仗打到底也就是了!”冯艳堂声声冷笑着道: “姓藤的,我倒要看看你们一共两个半人,待要如何来打这场烂仗?”藤树熊深沉的道: “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冯艳堂,你们有你们的阴谋,我们也   有我们的因应之道,你总不会以为我该信任你吧?”脸色微变,冯艳堂有些不自在的放狠了声音: “什么意思?”藤树熊只是一声长啸,啸声仿佛猿啼鹰唳,遥遥传出,而应着他啸声   袅绕的尾韵,左侧方的那道土岗之后。蹄声骤起,尘沙飞扬中十余乘铁骑业已翻岗奔来,声势还颇为壮盛!冯艳堂脸容僵硬,唇角不停的抽搐,他强忍那一股焚心的怒火,咬着牙道:   “你真不是个东西,藤树熊,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假正   经,伪君子,你的所行所为,比我们犹要毒上十分!”一按藤树熊肩头,李文世抢着说了话: “兀那贪淫好色的白眼狼,怎么着,只准州宫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   你们这群下三滥可以预布伏兵,我们难道就不能先做防范?老实明说了吧,对什么角儿用什么手段,早看透你们不是些正里八经的货,哪能把三纲九常顶在头上向各位撇清?现在的情势恰好不过,铁扫把碰着石地堂,大家硬着冲吧!”   彭立成瞑目暴叱:   “孩儿们,今日务必给我斩尽杀绝,一个也不能放过!”   嘿嘿一笑,李文世道:   “好大的嗓门,可真吓着我了!”   藤树熊回头高声招呼:   “‘高阳之轻’、‘茼蒿兄弟’、‘南翔’孔氏,还有‘玉树雕声’的四位兄弟,多谢隆情高谊,适时来援,尚请暂且驻马,待机而动!”   十二乘铁骑纷纷在两丈之外停了下来,带头的是个年约五旬,一表斯文,瘦瘦小小的白面书生型人物,那人身在鞍上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清晰传至:   “我等一切准备就绪,谨候藤兄吩咐;‘燕林山’的朋友们无论如何划道,我孔氏佛是第一个奉陪!”两眼发直的冯艳堂一张面孔业已青得泛绿,他喃喃的道:   “这个当可上得大了,姓藤的哪来这等神通,把‘南翔’孔氏佛都择缀了来??”   梁晓静也撑起上半身,龇牙咧嘴的骂:   “我说呢,‘玉树雕声’怎么会只到了一个李文世,哪四只扁毛畜牲却是去了何处?真正远在天边,近就在眼前,一窝子全到齐啦,他娘这一道可被摆得不轻!”   彭立成亦心知情况不妙,但只得勉强沉住气:   “不用紧张,如今正是势均力敌,谁也压不过谁去,我们要抱定必胜必成的决心,倾力死战,豁拼到底,则我方拔旗夺魁的机会更大!”   这是激励士气、振奋人心的话,实际上哪一边“拔旗夺魁”的比算大,连彭立成自己也毫无把握,然则对方来势甚壮,锐猛之概逼人而至,他又不得不拿言语先将场面稳住,要是他这为首的也露了怯意,现了颓像,大局就更不可为了!   干涩的咽着唾沫,冯艳堂艰晦的道: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义父,不拼也不行了,索性早早卯上,分个生死存亡!”   猛一点头,彭立成蓦然嘶声狂吼:   “孩儿们,给我狠杀!”   第一个扑上去的就是冯艳堂,而第一个截向他的亦是武阳;彭立成身形才起,藤树熊已正面堵上,李文世迎击龙韵和尚,梁晓静颤巍巍的挺身站好,瞅着断了腿的谭唔,心里方在打该不该拣姓谭的便宜,那边。十二乘铁骑已狂冲而到,十二条人影离鞍飞起,恰好接住分别切入的对方七人!   血战就这么开始了,刃光、寒芒、锐风,映衬着人影的奔掠冲杀,衬托着那透白心肺呼号叱叫,力与劲在汗水中挥展,锐利和坚硬相互击撞,赤眼相向,恶生胆边,然后,便注定了人命的殒落,鲜血的流淌??   武阳截住冯艳堂,正所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一次,冯艳堂除了竭力运用他那玄妙诡异的身法之外,手上也多了一件家伙――一只黝黑乌亮,又短又沉的“情绵绵”;直到如今,武阳才大概搞清楚姓冯的武学沿传的特性,他惯于空手应敌,显然是受了义父彭立成的熏陶,而他身法诡奇,变化莫测,却十分接近“落雁坠”梁晓静的路数,彭立成不到紧要关头决不施展兵器,冯艳堂亦是如此,照目前的情形看,姓冯的露出“情绵绵”,正如同他干老子现显“峰回针”,光景全到拼命的时候啦!   藤树熊力敌彭立成,便宜占在彭立成先前受伤的份上,虽说这位“无风”功高艺强,身上的剑创却相当影响了实力,何况藤树熊本亦不是盏省油的灯,这时双方全在倾尽所能,毫不相让,彭立成要想板倒藤树熊,可就大不容易了。   与龙韵和尚火并的李文世,说起来最不轻松,那和尚肉绽未合,血浸重衣,居然就同个没事人一样,珠环施舞,利铲翻飞,仍然力大招沉,风起云涌,逼得李文世的金蛇软剑难以递进,只在外圈打转,他不禁心里直犯嘀咕――可千万别弄成个谭唔第二才好!   另一对相互虎视眈眈却对峙不下的人物,一个是断了左腿胫骨的谭唔,一个是遍体鳞伤的梁晓静;梁晓静固然有心趁机摆平谭唔,却对自己是否具有此种能力颇生怀疑,而谭唔表面上沉着镇定,暗地里实在捏着一把冷汗,梁晓静的特异身法他已经亲眼目睹过,在此际一腿残缺的情况下,若是姓孙的婆浪果真朝上扑,能否自保,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两个人各怀鬼胎,又各存惮忌,便大眼瞪小眼的这么互瞅着,一半时里,谁也不敢先行冒险出手。   而双方伏兵皆起,所引发的一场混战,场面可就十分热闹了;“高阳之轻”那三面以银丝掺合着钢线混编成的三角形尖杆大旗,飞扬于“徒手刃”翎羽四周,翎羽在以前或者不把这三面银旗放在眼中,但自他折去一臂之后,功力大受影响,两边这一接触,形势就不很佳妙,独臂战三旗,竟然异常辛苦,进退之间,已透着力不从心的窘迫。   “茼蒿兄弟”是四个精悍结棍,充满活力的小伙子,四兄弟使的都是同样的兵器――栗木镶包铜头的双节棍,棍起棍落,旋舞如风,在连接双棍的铁环急剧震动下,被他们兄弟伙围在中央的那个形似骷髅般的仁兄与这位葱白水净的大姑娘,便陷入了苦战,骷髅仁兄的一对短柄钩连枪,大姑娘的鸳鸯双剑,全在狠命冲突抗拒,打得好艰难!   李文世那四位拜弟,便与连生、周一届、亭趣三个人厮打成了一个团;“玉树雕声”名望甚隆,修为自高,以四敌三,无论在人数上,实力上全占优势,这三个“燕林山”来的角儿不禁颇感压窒,回转挪移的余地越来越小,四鹫交互穿飞,招式凌厉凶猛,他们三个人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啦。   “南翔”孔氏佛的对手相当单纯,只有那个黑衣人,黑衣人在旱先前往藤树熊家中下战书的时候,即已显示出他行走无声的特长,此刻与窦晚椎较手,果然便展现了他在轻功上的不凡造诣,非但腾掠疾速,旋折灵巧,尤其身似鸿毛,飘闪自若,确是一把高来高去的好手,然而他今天碰着的对象却不比寻常,乃是修炼提纵之术修炼了大半辈子的“南翔”;孔氏佛的艺业精萃,也全放在“轻、灵、巧、快”的四字真诀上,真个静如松吟,起似鹤逸,飞同翔云,落比舞翼,其动作之优美,挥酒之自然,简直令人目舷神迷,无懈可击、而孔氏佛的古铜长剑能以如影随形般紧逼黑衣人,黑衣人的一柄钢骨扇却圈罩不住孔氏佛,两相一比,黑衣人就算目前尚能撑持,只怕也撑持不多久了!   和谭唔相峙着的梁晓静,是旁观者清,她越是旁观下去,越觉得大势不妙,寒气透心,这个场面若是照现状继续变,他们这就不弄得土崩鱼烂,至少也有个支离破碎的残局,假如没有奇迹发生,结果业已铸定,然而奇迹又从哪里来?天上不会降,地下不会长,看情形,十有八成是磨磐在鸡窝里――砸了蛋啦,梁晓静的忧虑惶急,躲不过谭唔的观察,他不由幸灾乐祸,   嘿嘿笑了: “落雁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急也不管鸟用,眼下的光景,如同   秃头顶上的虱子,明摆明显着哪,啧啧,一网打尽的时刻就快到!”忍住身上那一阵阵火辣的疼痛,梁晓静眼珠子瞪起,狠厉的道: “姓谭的,你休要在老娘我面前说风凉话,拼杀搏战的场合我经多见多   了,那可是瞬息万变,吉凶难测,任是谁亦不敢说包赢包输,就算退一万步   讲,我们即使全都败仗,你们也完整不了,多半人也得陪着垫棺材底!”谭唔似乎一时忘了断胜之痛,他坐在地下,指指点点的道: “嘴皮子逞强最是幼稚无聊,落雁坠,场面如何,你与我一样看得清楚;   除了鲍文和龙韵秃驴那一对,你们这边还有点戏瞧之外,其余的伙计们全已挺不多久啦,要说垫棺材底,也是你们的人由下往上叠,只怕轮不到敝方人马奉陪??”   梁晓静掀嘴如盆,怨毒的道: “你这断了条腿的老残废,说不定你就是头一个偕赴黄泉之鬼――”好像在回应梁晓静的诅咒,倏然一声嚎叫传来,那形同骷髅般的汉子   头壳碎裂,猩赤的鲜血掺合着稠白的脑浆在两付双节棍的挥击下迸浅,而他的一对短柄钧连枪却分别插进韩家兄弟的小腹及大腿,肠溢肉翻中,一下子就滚跌了三个人!   另一位葱白水净的大姑娘则早已藕臂斑斑瘀血,这半晌一直咬牙强撑着,她的伙计突兀殒命,难免心头悸动,精神恍馏,而棍飞棍舞,“呛啷”一声硬撞之下,她的一柄鸳鸯剑脱手松落,当她奋力以左手单剑格拒韩门这位兄弟时,斜刺里又棍闪如电,但闻骨折之声有若断木,这位大姑娘“哇”声吐出大口鲜血,整个人打着旋转翻出五步,才打横摔倒。   正与武阳死拼中的冯艳堂,见状之下不禁心似剑绞,目眦欲裂,他   蓦然脱离战圈,发了狂般向那倒地的姑娘,口中一边凄厉的长号: “九妹,九妹啊??” “茼蒿兄弟”兄弟四人已是一死一伤,同样杀红了眼,摆横了心,不独   不存丝毫怜香惜玉的情怀,更且把那怜香惜玉的人也当成了狙杀的对象,这两个尚能蹦跳的兄弟齐声大喝,各人手中的双节棍暴响着分挥合击,又狠又猛的招呼上冯艳堂!   倒地的女人,乃是冯艳堂最为钟爱的小妾,他的所谓“九妹”,现在伤害了他“九妹”的仇敌又冲着他本人扑了上来,这口鸟气如何得消?也不知是尖啸还是尖叫,总之姓冯的嘴里发出那种不似人声的呐喊,眨眼间身形幻分为六,“情绵绵”仿佛怒失纵横,乌芒交织,狂风骤雨般罩向茼蒿兄弟二人!   武阳的“雨雪转”适时出手――他不得不以这式凌厉的剑法来援救韩门两个兄弟,因为在冯艳堂如此的步位变化与这等的酷毒招术下,韩门昆仲绝对难以招架,必无幸理。   焰彩的闪炫渗融着艳丽的鲜血迸现,是对生命灭绝的无声叹息,冯艳堂的身子宛如断线的风筝般在晶电冷芒中飘出,又那么安静驯服的俯卧于尘土之上,而茼蒿兄弟二人犹在连连贴地翻滚,其中一位,肩头已是血流如注。   目睹此情的彭立成,立时肝肠寸断,血泪盈目,他嘶哑的吼哗着,才把身形朝外拉出,藤树熊已闷不吭声的人与剑合,匹练般飞撞而入!于是,彭立成半旋的姿势改为内转,掌起刺穿,只见藤树熊的躯体在“砰”   的一记闷响里震空三尺,一蓬血雨从他左胁部位洒出,但他的那柄朴剑,却完全送进了彭立成的胸腔之内!   便在此时,“徒手刃”翎羽悍不畏死的切人“高阳之轻”所布下的滚荡旗阵当中,不理旗帜的挥舞卷扬,独臂随着身形的旋飞倏伸倏缩,猛一把硬生生扣住了三义中的一个,他不管另面面银线混合钢丝的大旗割破他的肌肤,他只是单手用剑、用力下死命的将他一只手陷入这三义之一的肋胁深处。   当一对银旗的尖杆透插进翎羽的背脊,又从他前胸穿出的时候,他依旧瞑目咧嘴,状极惨怖的狞笑着。和他一样突瞪着双眸张口对瞧的,亦是“高阳之轻”这位陷入魔爪下的兄弟!   一把散碎的钢骨扇蓦而蓬飞,乌蓝的扇页反映着暗淡的光华,也反映着那一大片赤漓漓的人血,“南翔”孔氏佛的古铜长剑正将和他拼搏的黑衣人高高挑起,顺着剑势的去向,黑衣人已躺在寻丈之遥了!   多么凄厉绝望的一声悲号迸挤自亭趣的喉管,她丢下手中兵刃,一屁股坐在地下,双手捂面,放声大哭,与她搭档的连生、周一届两人也不由自主的“呛嘟”摔掉家伙,木立当场,就差没有高举双臂喊投降了。   “玉树雕声”的这四位毫不客气,马上就移转对象,四个人立刻掠至龙韵和尚那边,完全采取合围包抄的阵势,逼得龙韵和尚大吼一声,方便铲猛插入士,也学亭趣的样,一屁股坐了下来,只是不曾放声号陶而已。   武阳业已替藤树熊敷药止血,现在正扶着他,藤树熊气色极差,显然除了外伤以外还有内伤;这时,满头大汗的李文世奔了过来,低促的征询好友意见:   “这残局,树熊,待要怎么个收拾法,你倒交待一声,我们也好照着办!”   藤树熊闭闭眼,微微仰首向武阳:   “小友,你有什么意见?”   武阳率直的道:   “做人不合赶尽杀绝,伯父,如此结果,已经过于凄惨,晚辈的意思,就放过他们吧!”   点点头,藤树熊屠弱无力的对李文世道:   “就这么办吧,文世,我们且将伤亡安置妥当,尽早撤离。”   李文世转身自去,相当利落的便将己方善后一一处理竣事。指挥调度之间,连眼梢子部不朝“燕林山”那帮子残余多撩一下,直等他们大批人马缓缓行去,那一片悲恸的哭号才再也抑压不住的嘶吼开来。   亭趣在哭,梁晓静也在哭,连生与周一届更呼天抢地,捶胸顿足,谁说男人不流泪呢?连龙韵和尚亦不免双颊泪水涟涟,僧衣透湿一片。   人活着,本就是一场苦,而江湖人活得更苦,恩怨牵缠,名利纠葛,日子便尽在剑口血肉间打发了,后人常笑前人想不开,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青山是不变的,夕阳也永远在轮回展现,若要将是非成败挥于一笑之外,怕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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