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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迎敌
   背负着一双手,阿桑地站定炕前,细细端详着水秀,他的模样间并不见得带有暧昧或色欲,却也绝对不会怀着好意,他只是龇开一口又白又尖的牙齿在贼笑,那副德性不禁使人一阵阵暗起鸡皮疙瘩。   水秀倔强的反盯着这位“妖姬”,不但毫无畏缩退让,恣态里还透着几分轻蔑,她似乎已打算豁出去了!   连连点着头,阿桑地终于开了腔:   “水妹,你长得挺不赖——你可知道今天你能难保持囫囵圈身子,不曾挂彩带红,全是因为我的关照?”   冷冷哼了哼,水秀僵硬的道:   “鬼也不会领你们的情,姓黎的,你关照什么?你们留着我的命,只是为了要用我来交换那票红货,若是我受了伤害,你们拿人来赎货的企图很可能就会发生枝节,说来说去,全是为了你们自己;四山影侠,贪婪成性,手段狠绝,几时又曾替别人设想过?”   阿桑地不温不火的笑着道:   “就算你说得对吧,水妹,这一遭却是料岔了,老实讲,我们兄弟四个,向来上线开扒不能落空,若是劳师动众之下白忙活一场,不但传扬出去是个天大的笑话,也会触了我们霉头,往后办事就难以顺遂了,这是老规矩,只要我们动手,就必定得有收获,所以非拿你换回红货不可,至于你完整与否,那是另一码事,水妹,我如此体恤你,不关交易,乃是希望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水秀咬着牙道: “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们是势不并存的死敌,我恨不能撕你们的肉,扒   你们的皮,你的什么鬼心愿与我毫不相干,你们通通下地狱去!”阿桑地相当沉得住气,依旧缓和的道: “你先别激动,水妹,我寅夜来此,是为了同你谈一个条件,如果谈   得拢,非但以人赎货的买卖可以取消,咱们之间还会化干戈为玉帛,结成另   一种挺亲切的关系,这样一来,对双方都有好处??”水秀满心疑惑,嘴角微撇: “同我谈条件?阿桑地,只怕你是在玩花样吧?”阿桑地用手抹了把脸,收起笑容,形色竟是少见的严肃。 “我不必与你玩什么花样,水妹,以你目前的处境来说,乃是阶下囚,   俎上肉,只要我们高兴,随便怎么摆弄你都行,犯不着绕圈子耗功夫——”水秀火辣的道: “既然如此,杀剐任便,你又何须摆出这样一副嘴脸来净说些好听的?   根本你就不用找我谈什么条件,但凭逼迫我低头去做不结了?”不似笑的一笑,阿桑地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要同你谈的事却不能用此等法于,若是你不肯,   再怎么逼也逼不出名堂来,总要你心甘情愿,方可圆满??”目光锐利的注视着阿桑地,水秀紧闭嘴唇,半天没有吭声。干咳一声,阿桑地避开水秀逼人的视线,略略显得有些懊恼: “怎么着?要不要我说出来给你合计合计?”水秀冷冷的道: “我等着听!”背着手谍踱几步,阿桑地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词,好一阵子之后,才沉   缓的道: “水妹,我们老大赢人你是见过的了,你认为他人怎么样?”管瑶楞了愣,脸上表情随即流露出几分讥消: “粗暴、狂做、阴毒,而且老好巨滑,这就是我对赢人的认识,除此之   外,一概不晓!”阿桑地不悦的道: “才见过一面,就骤而作此拙劣评断,不仅肤浅,更则失之公允,管丫   头,我们老大慷慨尚义,豪迈,磊落,正是一条如假包换的英雄好汉,你从敌对立场妄加诽谤,未免过于偏颇,看人要看内在,不该以一次的行为贸下结论。   水秀漠然道:   “是你要我表达对赢人的印象,否则,我提都不愿提;姓狄的到底是种什么人,和我并无干系,我只知道他是打家劫舍维生,以杀人放火为业,我亦是遭他茶毒的受害者之一,阿桑地、这就够了!”   猴脸上是一阵白,一阵青,阿桑地竭力抑制着自家的怒火,放慢腔调: “劫掠也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自古以来便已存在,这种行道没有什么不好,济身此中,凭的是本领,靠的是胆识,投之性命头颅加上满腔热血做本钱,是汉子才能干的买卖,‘四山影侠’吃这碗饭吃了半辈子,谁也不曾小觑了我们,天底下比强盗更要卑鄙的事情还多得很,你休要看差了!”   水秀重重的道:   “阿桑地,亏你亦是个老江湖,竟然说出这样一派混糊黑白,颠倒是非的歪理来,你不但是荒谬,是自大,更是狂悻!土匪盗贼也能算是一种行当?本领胆识岂该用在强取豪夺上面?你们这叫弱肉强食,欺凌善良,把你们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以无辜者的鲜血来填饱你们的肚皮,抹红你们的心肝,你们这种伤天害理的残暴行为,迟早会遭报应--很可能就是用你们的性命头颅来做抵偿!”   窗外窥探的武阳暗中喝彩,赞美不已,他在想--骂得好,真叫痛快淋漓,娘的,那半掩门的娼户可不也是自古以来便存在的行业?却不见哪个婊子妓女自命不凡,人前得意--沦落到拿身体当本钱去混吃混喝的辰光,已经是悲上加惨,穷途未路了,如果尚不知羞愧自惭,这等还有点人性么?窑姐与强盗一样,拼的全是几十斤人肉,只不过一个是拼在床上,另一个拼在剑口子上罢了。   屋里,阿桑地的嗓门提高了,有掩不住的愤怒:   “得得得,水妹,我们立场迥异,见解自也不同,我不与你争执这些,要不,恐怕闹到天亮还分辩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言归正传,且先把条件谈妥,你如答应,是你的造化,你不答应,就走着瞧了!”   水秀寒春面庞道:   “我人在我里,你还怕我不听?”   阿桑地悻悻的道:   “好,我们便打开窗子说亮话,什么弯也不用兜了;水妹,我们老大赢人,有个嫡亲的,亦是唯一的胞弟,名叫白有,他们兄弟幼失怙恃,哥儿俩相依为命彼此帮衬着长大成人,骨肉情份深切得紧,那白有老弟至今尚未娶妻,孤家寡人一个过得十分冷清,我们老大心里着急,替他物色再三,却一直未能挑到一个令他满意的媳妇--”   水秀老实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这关我什么事?”   吸了口气,阿桑地尖着嘴道:   “当然与你有关--我们老大看中了你,白有老弟也看中了你,我眼下这是来--呢,是来提亲说媒的,你要点个头,事情就算定了,咱们择个黄道吉日,好好热闹热闹,将你二人配成一对儿;日后呢?‘如来酒家’和‘四山影侠,结成亲家,行道走嫖无形中加了一层保障,任是哪个码头旗牌的朋友也不敢乱打主意,你那老哥腾达发财的日子立时便到,至于以货赎人的这票买卖自亦取消,两三天后,你老哥到这里不但不用赔本,更且多捞个现成妹婿口去??”   阿桑地口沫横飞的越说越快,水秀越往下听脸色越是泛青,等姓黎的告了一个段落,水秀已经气得全身籁籁发抖,几乎挫碎了满口银牙!   把水秀的模样瞧在眼里,这位“妖姬”,直觉有些不妙,他退后一步,犹自硬着头皮问:   “怎么样?这乃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大喜事,说是条件,实则互惠其利,你是一点亏也不吃??”   水秀白皙的额门凸浮起暗紫色的筋络,两边太阳穴不停的“突突”,她呼吸急促,两眼的光芒宛如火焰:   “阿桑地,你是个死不要脸老混帐,赢人兄弟更是卑鄙龌龊,下流无耻,不知自己为何物!我水秀虽是个平凡的女人,却家世清白,出身干净,岂屑与你们这些草莽匪类有任何交往牵扯?你们以强暴手段将我掳来借以勒财,能否逐愿且不去说,竟打算以此要挟逼婚,这种心性,这种意图,简直狠比豺狼,恶如狮虎;阿桑地,我也不妨明白告诉你,我宁可一死,亦断不会接受你们的威迫!”   阿桑地勃然大怒,厉声道:   “好个不知香臭的贱人,四爷我一番善意,以礼相待,温言说合,你他娘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也犯不着,尖嘴利舌的辱骂于人,爷们向来高高在上,睥睨八方,岂是随意受人刻薄得的?贱婢你如此泼辣蛮悍,还当爷们整治不了你?”   一挺胸,一扬头,水秀夷然不惧的道: “随你们要杀要剐,求一声饶我就不算姓管,阿桑地,然则即使你们凌   迟了我,也不要梦想我会屈服在你们那个荒天下之大稽的意愿下!”阿桑地的喉结上下颤移,削腮上吊,突然嚣叫起来: “你想死,姓水的贱人,爷们偏不叫你死,爷们会有千百种法子收拾你,   若不将你治得服服贴贴、顺顺当当,爷们这把年纪就算白活了,我操他祖宗,第一个法子,爷们便让老弟先同你合房!”有如晴空响起一个焦雷,震得水秀身躯摇晃,两眼晕黑,她鼻翅儿   急速翕动,嘴唇抖动,连声音都发了僵: “你??你敢??你们??敢??”嘿嘿冷笑,阿桑地斜扬起那双倒八眉: “不敢?爷们有什么不敢?且给你来个霸王硬上弓,玩完了,再叫   老弟一脚把你踢开,看你败柳残花之身,还自命什么清高?他娘,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一朝寻了死,坟头上都溢着腥!”水秀抖索着,脸庞歪扯,五官扭曲,双手十指的指甲全已深深陷入   掌心里,她在痛苦的喘息,无助的呻吟,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大步走出外,阿桑地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 “且等着瞧吧!”眼前的情景,活脱像在“如来酒家”的下房里,武阳头一次见着管   水秀的时候,只不过现在角儿变了,吃气受辱的人换成水秀自己,这份委屈,可真难为了她,不认也得认啊。   屋外又是风又雪,冻得人发慌,武阳直打着哆嗦,他冷是冷,心里却有一股热流在激升,在澎湃,想到自己是唯一可对水秀施援的人,不禁有几分兴奋,几分自傲,更有几分陶醉,却把即将预见的危险全忘了、   于是,他不再迟疑,也不再打算引使水秀来替他开窗,从棉靴筒子里拔出一柄酒馆配发给他的小剑——与徐大哥的那一把同式同型;将锋刃顺着窗隙对缝朝上挑,嗯,就那么得心应手,但听到“咋”的一声落栓轻响,窗儿向内移开,一阵寒风也随着窗隙灌入屋内!   处在悲愤绝望情绪中的水秀,仍未减少她一贯的警觉,窗栓坠落,她已自惕察有异,冷风袭入,她手握腰际问铁环相连的铁链,惊然站起-人影闪动下,武阳已悄无声息的翻身进屋。   呆呆的瞪着武阳,一时之间,水秀除了觉得来人有些面熟,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更与自己有什么渊源。   屋里到底是比外头那种酷寒要温暖得多,尤其从水秀身上散发出来的缕缕香味,说不出是浓郁或是幽淡,武阳骤然由僵冷的空气中接触到这等被温热化开的馨芳,不禁觉得骨架子酥软,连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扩张了,他感到微微晕眩,人便呆鸟一样傻呵呵的定在当地。   在一刹的惊窒之后,水秀迅速恢复了镇静,她以指比唇,示意噤声,   眼睛却不离武阳的面孔,以极低极低的声音问: “你是谁?可是来救我的?你的模样好眼熟--”武阳习惯性的塌肩哈腰,压着嗓门道: “二小姐,我是武阳,就是前几天才到酒馆来干粗活的那个武阳,   这趟走镖,我和徐大哥负责推车压杠,二小姐领在前头,大约不曾注意??”一股行将得救的热望立刻冷却下来,水秀也同时想起了武阳是何   许人,她形色黯淡的摇了摇头,意态消沉的道: “武阳,你来这儿干什么?”武阳忙道: “我是来搭救二小姐的!”水秀觉得有点滑稽,却实在笑不出来,她目光低垂,幽幽的道: “你是一个人来,或是我哥哥他们大伙都赶来了?”咽了口唾沫,武阳呐呐的道: “回二小姐的话,我一个人来的,研爷刘大全他们分别想法子求救兵   去啦,我担心时间上来不及,这才独自先上来,打算相机把二小姐救出   去??”水秀心中略略浮起些许感动,却低促的道: “武阳,对你的忠诚与胆识我很欣慰,但你却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无形四狐的修为之高你是亲眼目睹,连我们几个都不是对手,栽了翻天跟头,你又济得什么事?赶快给我离开,尽早设法把我哥哥他们引来,你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   武阳着急的道: “但是,二小姐,但是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呀!”挥了挥手,水秀风目含威,凛烈的道: “不用多说,马上就走,万一惊动了他们,只怕你插翅也难飞!”这兜头的一盆冷水,浇得武阳信心顿失,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   是否具有救人的本事了,一时之间,他手足无措的道: “二??二小姐,我要一走,你又怎么办?那姓黎的,他们打谱糟塌你   啊??”面颊肌肉猛的痉挛起来,水秀颤抖的道: “你——你全听到了?”武阳老老实实的道: “要不是姓黎的在房里向二小姐胡说八道,我早就破窗进来啦,二小姐,   不管眼下有什么危险,不管我的力量够与不够,还是先把你救出虎口再说,   稍一耽误,我怕他们坏了你的贞操——”咬咬牙,水秀绝望的道: “我走不了,他们用这坚牢的铁环挂牟着我,没有法子破解??”   武阳搓着手道: “那,那该怎么办呢?二小姐,连在铁环上的链子拴在哪一头?我去找找看??”水秀感到武阳的想法迹近憨愣,但却憨楞得十分可爱,十分令人安慰,她叹了口气,笑得好苍白,好凄楚: “不必找了,没有用的,武阳,你还是快走吧,如今是我一个人陷在   这里,犯不着再多陪上一个,听我的话,你快走——”拼命敌着嘴唇,武阳结结巴巴的道:一我,我??二小姐,可是,可是??”一声怪笑忽然从房门外传来,阿桑地大步踏入,血口中虽在发笑,一   张猴脸上的神情却活像是要吃人: “走?往哪里走?你们是谁也别想走了,通通给四爷我留下来凑合着消遣!”跟在阿桑地身后的,还有“闪电”神宗、“左旋”孟煌,以及另一   个驼背瘸腿,满脸疤斑的奇丑汉子;四个人这一进房,几乎就把房间挤满了!水秀急速横身拦阻,一边大叫: “快,武阳,从窗口逃!”回答水秀叱叫的不是武阳的行动,而是那两扇窗户的突然张开,   寒风席卷中灯光摇闪明灭,窗外早已露出两张狰狞人脸,以及两柄交叉封合、冷芒隐泛的锋利朴剑!   显然是“四山影侠”他们先一时已发现情况有异,而预做了阻绝来人退路的安排——窗口不能闯,朝门外冲更是无望,水秀容颜惨变,颓然跺了跺脚:   “武阳,你就铁了心要与我落个同归于尽”呆呆的站在那儿,武阳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阿桑地已尖声笑了起来: “你放一千一万个心,水妹,要死的是这推车压杠的熊把式,你包准   死不了,就算我要你死,我们老弟还舍不得呢,老弟,你说对不对呀?”压尾这一句,阿桑地是冲着白有说的,而白有,赫然便是站在他身旁那个驼背瘸腿、满脸疤斑,三分不似人,七分倒像鬼的丑汉!搔了搔头顶上花白蓬散的乱发,声若破锣般荷荷发笑,竟还带着   几分扭捏味道: “尚得四哥成全,尚得四哥成全??” “闪电”神宗略现乏倦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 “白有的事老大已有交待,俱着在先全权处理,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   夜深了,折腾这一整天也够累人的,大伙早早歇着吧。” “左旋”孟煌眼角瞄向武阳,低声道: “这不知死活的愣小子该怎么摆弄?”神宗眼皮也不抬一下,轻描淡写的道: “押到远处砍了,记得叫陈有庆他们两个埋深一点,别叫野狼野狗什么   的把尸体扒出来呕人!”说着话,神宗又一路打着哈欠走出门去,孟煌望着武阳,似笑非笑的晃着脑袋: “小子,你这叫武大郎当知县——不知自己出身高低;就凭你这块料,也配玩这出英雄救美的把戏?真正飞蛾扑火,自找死路,本本份份的打工干   活不是挺好?却偏要乱求表现,争出风头,这下算你撞上大板,玩掉了性命,   下辈子千万牢记,别做力所不及的傻事!”阿桑地也皮笑肉不动的道: “我还记得这家伙,一张嘴能言善道的,想不到胆子更是不小,竟敢独   个闯这龙潭虎穴;一双手不去推车,反过来打谱玩枪弄棒啦,咳,什么样的   人玩什么样的鸟,这七十二件兵器,岂是人人舞弄得的?”那白有向窗外招招手,嘴里吆喝: “陈有庆、葛德荣,你两个还在磨蹭个鸟?神宗哥说过了,押远点,   埋深些,办完事好困觉!”一声轰喏,窗外那两位仁兄动作宛似狸猫般跳进屋来,分左右将武阳朝当中一挟,跟着就待往外押人。水秀又急又怒,在一阵铁链的拖拉声里,冲前几步,一边尖厉的呼叫: “你们放并他,他只是一个粗工杂役。一个不足轻重的下人,你们不能滥杀无辜!”阿桑地约走了半尺,左臂暴起,“吭”的一声已将水秀倒震回炕上,那贼兮兮的笑脸已变得异常阴森: “水妹,什么样的角儿演什么样的戏,你扮的不是这一出,稍停有你   压轴的重头好戏,别的你就少操心了!”白有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残缺不齐的黄牙: “四哥说得对,管姑娘是女角,可别配岔啦!”被震翻在炕上的水秀只觉得两眼模糊,头脑晕沉,四肢百骸瘫痪了   般不能使力,心口堵着一股郁气,硬是散不了??陈有庆与葛德荣两个便在这时连拖带拉的把武阳押出房门,二人的形态称得上如狼似虎,光景是想早早了事,劈完活人口来交差。天空仍是一片漆黑,雪落得没有先前那么绵密了,当然仍是冷,风刮过人脸,宛如剑削针扎,带着恁般触肌沁肤的僵痛。两位仁兄拽着武阳向坳子口外走,刚转过弯角,那面宽鼻塌的洪子   立已开了腔: “老吴,大冷的天,用不着再走远,就在这里送他上路吧!”腰粗膀阔的陈有庆略略犹豫着: “近了点吧?二爷交待可不能敷衍,赶到明朝被他发现血迹就在坳子口,   咱们哥俩包管吃不完、兜着走,我看还是再走几步——”反过剑背在武阳背脊上狠敲一记,葛德荣压着声咒骂: “都是你这短命的王八蛋害人,把我们从热被窝里扯起来替你送终,娘   的个皮,挨冷受冻还得为你挖坑!”一个踉跄扑前好几步,武阳痛得直嘘气: “这位大哥??我也不是有意给二位大哥找麻烦,实在是??唉,情非   得已,端人家的饭碗,多少总该表一点忠肝义胆啊??”葛德荣挥手又赏了武阳一巴掌,恶狠狠的骂: “什么东西?你不过一个推车把式,他娘天塌下来自有长人去顶,你们   酒馆丢了镖干你何事?你却愣要逞强出头,抢戴孝帽子进灵堂,硬扮那孝子贤孙,要是你有这份能耐,倒还罢了,偏生又是个窝囊废,啥个门道都没有,反连累我哥们半夜三更吃风喝雪,多费一番手脚!”   拉了葛德荣一把,陈有庆道: “别打了,横竖一个要死的人,再打也是白搭力气,到了地头给他来个   一剑对穿,岂不省事得多?”葛德荣气咻咻的道: “狗操的纵漏精,越想老子就越冒火!”武阳步履瞒珊,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移动,更不住打着哆嗦: “二??二位大哥??咱们,呃,好不好打个商量?”那葛德荣斜吊起一双三角眼,阴着声道: “你的花样还真不少,说说看,你要同我哥俩打什么商量呀?”半转过脸孔,武阳上下牙床都在交磕: “二位大哥??咱们远日无冤,近目无仇,二位??能不能行行好,高   抬贵手把我放了?反正??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二位大哥只要闭闭眼,   我??我就超生啦??,葛德荣突然爆出一阵狠曝也似的怪笑: “老吴,你听听这厮说的人话,比大姑娘唱曲儿还花俏哩,竟叫我们哥   俩放了他,娘的皮,他却不知道,一朝放了他,就有人不放我们罗!”陈有庆停下脚步,冷冷的道: “别跟这小子闲磨牙,行了,此地风水不差,便在这里完事吧!”白雪,寒山,石岩,黑松,果然风水不差,只是景象萧煞了些;君不   悔连打了几次冷颤,畏缩着躲出去好几步。葛德荣朴剑指地,嘿嘿笑着: “逃不掉的,好朋友,你就认了命吧!”武阳慌乱的道: “且慢,且慢,二位大哥,我这里还有七钱三分银子,二位大哥只要饶   我一命,这些银子便悉数孝敬二位大哥--” “呸”了一声,洪了立勃然大怒: “去你娘那条腿,七钱三分银子也敢用来买命行贿?”陈有庆微一翻手,剑已出鞘,他板着脸道。 “甭逗啦,下手做掉!”武阳猛的一挺胸,张口发出一声他原意是待狂笑结果却是僵笑的笑   声来,然后,他伸手入袍襟之内,却不抽出,只拿两眼定定瞪视着面前这两个想要他性命的人。陈有庆与葛德荣做梦也未料到武阳会来上这么一个突变——架势虽   不雄壮,模样却有几分吓人,哥两个不由面面相觑,一时倒失了主意。武阳深深呼吸着,尽量把腔调放得平缓从容: “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深山?他娘真个把我当成瘟生,肉头,窝囊废啦?   好叫你两个挂点的狗才知晓,我君某人乃是深藏不露,故意逗弄你们玩玩,如今腻味了,你两个若是见机识趣,就快快落荒逃命,否则,休怪我君某人立杀不赦!”   那葛德荣不禁咽了口唾沫,哺哺的道: “还挺像的哩,这小子莫不是吓疯了?”陈有庆冷笑道: “竟把我们兄弟当做被人唬大的青皮二混子,瞎充这不入流的功架,娘   的,不给他点活罪受受,谅他还搞不清自家斤两!”   葛德荣盯视武阳片刻,淬然长身扑前,朴剑猛推的一刹又倏而下沉,狠劈敌人胫骨,一招两式,相当凌厉!   武阳半步也没移动,当葛德荣的攻势甫起,他左手暴挥向后,身形微侧,一溜冷焰般的青蓝色光华炫闪着人眼,葛德荣的一只右手连着那柄手中朴剑已打着旋转抛上半空,再洒着如雨的鲜血坠落于黑暗!”   一片死寂里,波散着轻轻的、胡弦尾韵般的颤咐,这轻轻的颤音如在耳边,似隐于幽渺,葛德荣泥塑木雕一样保持着弓身蹲腿的运招姿态,仿佛还不能接受这既成的事实,还不敢相信自己的一条右臂业已与自己分了家,陈有庆也目瞪口呆的僵在当场,怀疑着眼前的情景是真抑幻。   发愣的不止是陈有庆和葛德荣两个,武阳亦同样傻呵呵的直了双瞳——我的皇天,这竟是真的事,这居然真的是杀人的剑法,多么神妙,多么玄异,又多么狠毒!只照着吉谭唔叔手传口授的应变诀要换式出手。就那么简单的克敌制胜,拔剑入鞘更是恁般自然流畅,好像神思一动,所有过程即已结束,却结束得这等完美,这等潇洒,这等令人惊心动魄!   “嗷??”   现在,葛德荣才晓得痛号出声,他双膝一软跪倒雪地,却趁着跪倒的刹时一头冲往武阳,独存的左手死力掐向武阳的下体;   几乎不分先后,陈有庆也疯虎似的跃腾起来,朴剑飞舞,搂头盖脸劈斩对方——出力之猛烈,恨不能一下子便将敌人剁成肉酱!   武阳完全是出自本能,一种反射性的习惯动作,腰间轻挫,人已问出三尺,青蓝色的莹莹剑芒宛如水银泄地,斗然笼罩方圆寻丈,看不见锋刃的晃动,看不见剑形的层叠,只是那片莹莹的寒光扩散,陈有庆已狂号着滚跌出去,葛德荣也寂然伏地不动——两个人的形体血和肉搅,惨不忍睹,都像是在瞬息间遭到千百万剑斧手的砍劈!   武阳目定定的注视着这副景象,这副自己出剑之下即便铸成的景象,他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五脏是种什么滋味;好半响,他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冷颤,拔腿朝大山的方向狂奔。   水秀满脸惊怒,形态更十分狼狈的缩在炕角一偶,她不但云鬓蓬散,那身大红裤袄更被撕破了几处,有的地方绽露出丝棉的棉絮,有的地方竟然肌肤裸现,看样子是吃了不少亏。   白有站在炕前,眯着眼,咧开嘴,一张丑脸涨得火赤通红,呼吸粗独得宛似拉起风箱,更“咕”“咕”不停的直咽口水、敢情是真他娘猴急犯瘾,愣是准备霸王硬上弓啦!   炕上炕下这一男一女,有点拉锯战的味道,白有前往一扑,水秀便随炕躲闪,连在腰间铁环上的铁条,亦被她用来作为抗拒的工具,水秀有功夫在身,这一拼死反抗,白有虽也有一套上佳本领,却亦不易弄得对方服帖。   折腾了这一阵,白有不仅是累,也上了心火,他喘着气,手指着水秀咆哮:   “姓水的贱人,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跟二爷玩这捉迷藏的把戏,你他娘人已在我手掌心里,插翅也飞不去了!你若乖乖顺从了我,往后穿绸吃油,载金挂银,有你的风光逍遥日子,如果再要挣抗,莫怪我反脸无情,先将你玩翻了,再一剑戮你个透心凉!”   水秀双目如火,面庞因极度的羞愤而变形,她握拳透掌、咬牙切齿:   “猪狗不如的下流胚子,你不要痴心妄想占我一点便宜,我恁情去死,也不会让你玷污我的清白??你们都是一群在披着人皮的畜牲,老天爷怎么不用雷劈你们,不用电殛你们啊??”   荷荷怪笑着,白有的口涎顺着嘴角往下滴,像是一头春情发动的野兽: “好,够劲,我就是喜欢这等的泼辣雌货,越野越有味道,越野越见真   章,好贱人,你他娘算是对上二爷我的胃口了!”水秀如位; “不要脸,无耻无行,连禽兽都比你们知羞??你们也有亲娘,也有妻   子姐妹,就不怕遭报应,转轮回?”白有哈哈的大笑着: “什么报应、什么轮回?自小只有我哥俩二人,亲娘早归了西,姐妹更   是人家家才有,至于老婆,这不正是你么?我怕个鸟?”   急怒交攻与惊恐欲绝的双重感受压迫下,水秀有一种近似虚脱的疲乏,这才是呼天不应,呼地不灵,她实在不敢想像,一旦失身于眼前这个人形妖怪,将是一个怎样凄惨可怕的后果!   抹了把唇角的口涎,白有又不耐烦的吆喝:   “贱人,辰光不早,再耗下去,马上就要天亮了,到时候几位老哥岂不是看我的笑话,若说我连一个雌儿都制不服,人前还能抬头么?你到底是从也不从?但要惹得二爷我性起,死活是一概不论,他娘的,我可要动真的啦!”   一错牙,水秀狂喊着: “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你这天打雷劈杀千剑的猪猡!”呆了一呆,白有立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急吼怪叫,原始的   凶性掩盖了一切,发了疯似的扑向炕上: “老子生啖了你,看老子生啖了你??”水秀溜炕躲避,边腿喘手抓,拿起铁环上的链子砸打,在一片唏哩   哗啦的扑腾震响中,白有以臂护头,形若猛虎出押,连翻带滚,愣是挺着挨着,拼死命去抱压水秀。光景十分的热闹,这不但是在逼奸,更且像在演戏了--全本的重头武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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