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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宝剑
     那语声响起总在十丈开外,却是字字清晰,宛如贴耳近语一般。   诸人循声望去,但见一道白影自旷野南面丛林中飞掠面至,瞬即逼到帐篷之前,速度之疾,即连星尺丸射亦不足以言其速。矮脚虎神情一变,一掌急向丹彤仙姑劈出,意图在那人赶到之前,一举将丹彤仙姑格毙。   霎时一声锐响亮起,诸人眼前一花,只觉白影蒙蒙,光闪一掠而敛,方圆五丈内立见一片昏暗,砂石激射飞扬。   迨沙石尽没,丹彤仙姑仍然好端端立在篷车上,但旁侧站立的邹元缘及宫装女婢,却已震惊得呆住了。   寻丈之外,一名面上蒙着白巾的白袍人,有似渊停岳峙般的倚立着,正自缓缓吁了一口气。矮脚虎面色连变数变,戟指道:“你——你……”蒙面白袍人道;“老夫闾丘温书,姓风的,你所带来包围在旷野四周的人手,十有八九都被老夫点了穴道,你的计划是落空了!”   矮脚虎神色陡然变,怒道:   “你竟来架这根梁子,难道你不知丹彤仙姑是谁么?”白袍人冷冷道:   “甭多说了,反正你那坐收渔利如意算盘,已经打得不响,依老夫之见,你还是立即退出的好。”   矮脚虎怒极反笑道: “山不转路转,咱们迟早要再拼一次的,到时老夫倒要瞧瞧你有几条命,能不能活得过第三次——”   言罢一纵身,往北方矮林如飞驰去,瞬即消失在苍冥夜色中。这一切变化,委实太过出人意表,段元忠再也顾不得取洪安易性命,停下手来怔怔地望着白袍人。   白袍人道:   “姓司马的,你怎么说?”   段元忠何尝不知目下形势对自己极端不利,就是没有白袍人出现,此战仍然是败定了,他一言不发,仰天长啸一声,率同黑逵等人及银衣队残众离去,一忽里便走得杳然无踪。   邹元缘趋近丹彤仙姑身侧,道:   “此战咱们终于获胜啦,司马走远与矮脚虎倾众来犯,却失利而返,此事不出半月,定必传遍天下,一如仙姑所愿,对他俩声望将会有很大的打击,正足以挫挫他们的盛气与势力。”   丹彤仙姑轻吁一声道:   “这一仗却是赢得甚为艰险,事先我未料及司马、武二人的潜在势力是如此庞大,才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们还须多培植一些自己的班底势力,方足以与他们抗撷。”   邹元缘道:   “仙姑天纵才智,复又长于韬略阵道之学,司马武二人纵然势力庞大,又何惧之有?”   丹彤仙姑道:   “说实话,今夜之战,我虽能运用韬略布阵,却因双方实力悬殊,颇有力不从心之叹,若非那少年人及蒙巾白袍人及时出现,鹿死谁手,犹未可卜呢。”   美目一转,复道:   “咱们只顾说话,他们两人却早走了。”   邹元缘微愕,回首望去,果见场上已失去了洪安易和白袍人的踪影,他推度必是自己与丹彤仙姑谈话时,悄悄离开了。邹元缘道:   “那白袍人面上虽则蒙了一条白巾,我却能认出他是何许人,他是谢……”   丹彤仙姑打断道: “你不用多说,我知道了。”   这时,宫装女婢们正在忙着收拾战场,料理死伤同伴,以雪峰五兄为首的一众白道高手,则纷纷上前与丹彤仙姑寒喧致贺。旷野南面的平林中,赵安易和白袍人魏哲茂正面对着面,默默的仁立着。   良久,魏哲茂开口道:   “小伙,你想知晓那些白道好手,为何自愿前来为丹彤仙姑效力么?现在你当可明白这个答案了。”   洪安易微微一怔,视线投回旷场上面,四名宫装女婢从灯火通明的帐篷里,搬出两口黑色铁箱,邹元缘步上前去,将箱盖揭开,黝黑中陡然闪出五颜六色的彩光,便如繁星闪烁,耀眼生辉。那两口铁箱里,居然堆满了无数的明珠翡翠,金银珠宝,反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看上都是极为珍贵的稀世宝物。魏哲茂喃喃道:   “丹彤仙姑利用其先天的美色才智,再有无数的珠室财物代她使用,在武林中行事,真是无往不利了。”   洪安易心子一动,道:   “阁下的意思是:雪峰五兄等一干正派侠士,竟是为珠宝重酬所动,才肯襄助仙姑与段元忠作对的么?”   魏哲茂道:   “自然这是其中因素之一,你等着瞧就是了。”   只见彩光一敛,那雪峰五兄阖上箱盖,将两口铁箱装到马背上,然后抱拳与丹彤仙姑告别,偕同他们所带来的人手离去。洪安易收在眼里,胸臆忽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迷惘与空虚所笼罩,他原本对雪峰五兄抱着相当程度的好感,现在对他们的印象却已有了改变,心底仿佛失落了些什么似的……。   魏哲茂悠悠道:   “敢情你已对人性感到失望了,是么?其实在芸芸众生中,见到珠宝财物能不动心者几希?问题仅在于财物的得来是否正当罢了,像雪峰五兄,他们与司马、武二人本来就处于正邪不两立的地位,从而助仙姑却敌取得报酬,其动机固无可厚非,何况他们获得珠宝后,或去赈济贫民,或仗义疏财,那就更使人无法从旁疵议了……”   洪安易道:   “照阁下如此说,职业剑手若能多做善事,其行径岂不是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魏哲茂双目中掠过一抹古怪的异彩,支吾道:   “是非自有定论,咱们话题扯得太远了。”   说着微喟一声,洪安易下意识的觉得,对方一声轻叹之中,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感触及辛酸,不禁奇怪的盯着他。   魏哲茂遥望远方,道:   “丹彤仙姑一行人也要走了,她们飘泊四方,以营帐为家,倒不知那里才是她们的投止?”   洪安易道:   “会不会是冰宫?前此小可曾听段元忠说过,那些宫装少女都是来自燕宫的婢女——”   魏哲茂沉吟不语,似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洪安易视线始终未尝离开旷野,只见杨春伴同丹彤仙姑袅袅登上篷车里厢,邹元缘也早已坐上车台,一扬马鞭,篷车如飞驰去。   直到此刻,宫装女婢们才开始动手收拾帐幕卧具,须臾,北方矮林中又驶出了五辆体积较小的双头马车,众女分别登上车厢,遥遥跟住丹彤仙姑所乘的那辆篷车,鱼贯疾驰。   洪安易睹状暗忖:   “原来丹彤仙姑的座车后面,又有女婢们所乘的五辆马车相随,估计篷车与后边那五辆马车间的距离,大约有二十丈远近,怪不得以前我只是都见到那辆篷车而已,常人不明就里,就要误以为仙姑是轻车单人,在江湖中行走了。”   魏哲茂的语声打断了他的沉恩:   “战事已了,你可以将剑子还与老夫了。”   洪安易如梦初醒,缓缓将手上那柄系着黄色剑穗的长剑递过去。   魏哲茂道:   “你已练成扶风三式,往后在江湖中行走,便不可无兵器,你还是自己到铁匠铺去打造一只吧。”   他收剑入匣,转身大步奔去,洪安易目送他的背影渐去渐远,不知怎的,却有一种怅惘情绪,随即亦自离开当地,朝不同的方向而行,一口气走到黎明时分,进入了一个镇集。   经过了一夜折腾,洪安易已是身心俱疲,遂找了一个客栈投宿,他足足憩息了一整日,傍晚时,向店小二打听了镇上铁匠铺的所在,一迳向街南走去。   他在那条街道上转了两圈,终于打到了那家铁匠铺,门面还算不小,赵安易身方踏入门内,吴掌柜早已迎了上来。   那吴掌柜是个体态龙钟的老人,陪笑道:   “客官可是要打造兵器么?”   洪安易暗道眼前这掌柜年纪虽已老迈,眼光却不含糊,一眼便看出自己乃是订制家伙而来,当下道:   “不错,在下想订造一只剑子。”   吴掌柜眼睛一眨,道:   “巧得很,一月之前有一位客人向鄙店订造了一只宝剑,言明五日后来取,直到现在却始终未再见到那位客人驾临,这只宝剑便转让与你如何?否则重新打造一只,怕不要三五日的工夫。”洪安易心念微动,道:   “掌柜拿过来让我瞧瞧好么?如果合我使用,在下自会将它买下。”   吴掌柜转身走进内房,不多时双手捧着一只长剑走了出来,洪安易接过手来,拔剑出鞘,立刻洒出一片银光。洪安易略一挥动,忍不住喝道: “好剑!好剑!”   望着吴掌柜道:   “掌柜索价多少?” 吴掌柜不假思索道:   “五百两银子。”   洪安易呆了一呆,那吴掌柜开价委实高得惊人,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期期艾艾说道:   “上好的宝剑,只要十来两银子也就可以买得到了,你没有说错么?”   吴掌柜冷冷道:   “这口剑和其他宝剑绝对不同,客官若是识货,便不会觉得太贵了。”   洪安易道:   “到底它好在哪里?”   那店掌似乎不料洪安易有此一问,一时答不上话,呐呐了半晌,始道:   “这个你自己瞧吧,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洪安易听对方言词支吾,心中不禁动了疑念,他仔细摩挲了手中的宝剑,只见剑身非铜非铁,泛出一种柔和的暗红色光芒,剑口倒不如何锋利,提在手上,较寻常宝剑犹要沉重许多。再一细看剑柄,被手指摩擦的痕迹十分显着,足见这口剑已有多年甚至几十年的历史,绝非是新近所打造。有了此一发现,洪安易忍不住问道: “方才掌柜说,这口剑是月前一个客人向贵店订造的,这话怕不可靠吧?依我瞧,此剑断然不是新货。”   那吴掌柜嘻嘻一笑,道:   “不管新货旧货,反正我卖定了五百两银子,买不买随你……”洪安易哑然无语,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理由向人家追问这些,他想了一想,道:   “对不住,我出不起这个价钱,还是另外订制一口吧。”吴掌柜眼看不能成交,忙道:   “客官你莫要动火,咱开店的,有时为了买卖,不得不撒点小谎,你是明眼人,这口剑的确不是新货,更不是敝店所打造——”轻咳一声,侃侃续道: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有一个中年壮土从京城流落到本镇,盘缠在路上都用光了,他在镇上积欠了客店不少酒钱房钱,那壮士又身无长物,仅随身带了这口宝剑,店家遂介绍他拿剑到鄙店典当几个银两,言明一月之后赎回……”   洪安易道:   “那人将宝剑典了多少?”   吴掌柜道:   “二十两银子。”   洪安易勃然大怒道:   “那人既然只典当了二十两银子,现在你却要卖五百两,一下子涨了二十倍有奇,你莫非以为它奇货可居么?”   吴掌柜缓缓道:   “客官说得不错,我正是以为它奇货可居,才会涨到这个价钱。”   洪安易道:   “你倒说说理由何在?”   吴掌柜道:   “前天晚上,有两个奇装胡服的汉子,也是到鄙店来订制兵刃,不期见到这把剑子,其中一人大喜过望,立刻要出价五百两买下,袋里的钱却是不敷上数,另一个似乎却恃强劫夺的念头,为他的同伴所阻止,并警告他不得 惹事,以免惊动了其他武林人物……”   洪安易心中觉得奇怪,暗暗猜测吴掌柜口中所述,这两名奇服汉子的来历,只听吴掌柜续道:   “那两人当时便决定,两天后再来买下这口剑,到眼下却未见返来,这两天来,客官是第一个上门的生意,我情知此剑必非凡品,是以向你索价五百两,反正只要此剑卖得出去,卖给谁都无所谓,呵呵,你说是么?”   洪安易心底涌起了一种厌恶的感觉,心想对方到底是个市侩商人,几事只讲求一个”利”字,丝毫不重信义,但他尽管厌恶,却因自己本非宝剑的主人,自然不便加以干涉。   洪安易道:   “此剑主人言明赎回的期限是何日?”   吴掌柜道: “以一个月为期,今天便是最后一日。”   忽然之间,街道上传来得得马蹄声音,逐渐来到近前,二名骑士勒马在铁匠铺门前——吴掌柜霍然色变,颤声道:   “他……他们两人来了,抱歉,抱歉,这把剑可不能卖你啦……”   伸手便要拿回洪安易手上的宝剑,洪安易有意无意的缩手,吴掌柜拿了个空,不觉急得满头大汗。   那两名骑士跃下马背,齐步跨进,洪安易凝目一瞧,见来者披发左衽,装束果然古怪异常,但面孔却颇为熟稔。   那两人跨入店面后,见到面前侧立着一名少年,手上持着那口宝剑,店掌柜却在一旁急得不住搓手,登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右边一人犹未及瞧清洪安易面庞,猛地伸掌一拍柜台,木板立刻裂下一块,大吼道:   “掌柜的!你这鸟店不想开了,竟敢食言把那口宝剑卖与旁人么?老子火起来,马上把这店给砸了。”   他破口大骂,说的汉语并不纯正,显得有些荒腔走调。吴掌柜惊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直朝两人打躬作揖,半晌不能成声。   另一名身材较为瘦小的汉子道:   “你稍安毋躁行么?待我来处理便了。”   转首朝洪安易道:   “这位小哥,咱们——”   语声戛然顿住,直到此刻他才看清洪安易的脸孔,立时为之怔了一怔,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洪安易含笑道: “黑日鼠、白日鼠,咱们久违了。”   “在下正要反问两位这一句话呢,那天我无意听到你们的谈话,得知你等乃是来自长城以外……”那白日鼠喝道:“住口——”洪安易面如洋洋自若,道:   “瞧两位如此模样,只怕是潜行入关的吧,尔等既然不要我说,我不张扬出去便是。”   白日鼠神色一沉,似乎就要发作,黑日鼠连忙朝他打了个眼色,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置在柜台上,说道:   “这是五百两银子,掌柜的,你把剑交给咱们吧——”吴掌柜双目直瞪住那白花花的银子,瞧得眼睛都发直了,他摸了摸头,涎着脸向洪安易道:   “客官你委屈一点,实在是他们两位已经先买下了。”洪安易道:   “既是如此,你将这柄剑拿去罢,宝剑虽然难求,我还不想据为己有呢。”   吴掌柜大喜道:   “客官好爽快,我这里先谢了。”走上前来便要拿剑,孰知他使尽了吃乳力气,那把剑却仍在洪安易手中,他竟无法拿得动那剑。   吴掌柜汗流浃背,道:   “客官是存心戏弄于我么?”   洪安易淡淡道:   “我是没有问题的,只怕剑子的主人不答应。”   霎时两名胡服汉子的脸色全都沉了下来,吴掌柜嗫嚅道:“宝剑的主人?   他……”   洪安易截口道:   “今天是宝剑主人赎回此剑的最后一日,期限尚未过去,你怎可贪图钱财,任意转售于他人了?”   吴掌柜一时为之语结,白日鼠冷笑道:   “吴掌柜卖剑,咱们买剑,小子你凭什么插进来管这档子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名胡服汉子双目闪动,猛一扬掌,双双向洪安易攻将过来。洪安易只觉对方掌力重万春岳,那掌力未至,自掌上透出的内家真力已然压体欲裂,他暗暗吃惊,这黑日鼠、白日鼠显然都怀有一身出奇的功力,洪安易空出的左手一挥,一连架了三掌,竟被逼得退了三步。   他心中骇讶万状,忖道:   “这两人武功之高,绝不在那大漠怪汉王晋卿之下,而且他俩与王晋卿的武功,似乎都属于同一路数,他们之上,必然还有师长,依此道来,大漠里居然存在着一个不知名的绝代高手了?”他愈想愈感心寒,掌影翻飞,匆匆已过了七招,洪安易只是不住倒退,终于被逼到墙角,再无后退的余地。   洪安易退无可退,右手持剑顺势推出,但闻 “呛”一声脆响,剑星漫天飞洒,一股杀气直逼出去。   他为求自保,下意识里使出一式 “下津风寒”,这一剑去势当真是迅如电掣,声若雷霆,威势之猛,直可震人心魄。   刹时之间,两名胡服汉子面目失色,黑日鼠高声道:   “白日鼠!斗转参横!”   喝声中,身子已然腾空跃起,双掌居胸暴吐,直劈而下,几乎在同一时刻,白日鼠亦自弹起半空,刹时黑日鼠与白日鼠二人交相掠过,身形擦开后,又化作两道弧形一左一右夹攻了过来。   洪安易万万料不到对方二人在自己使出 “扶风剑式”之际,非但不退,犹能出掌反攻,他知道那黑日鼠、白日鼠二人配合交击的这一招 “斗转参横”,乃是掌法中绝顶的功夫,昔日那漠北怪客王晋卿,在安然堡前对抗少林海无神僧时,便单独用过此招,眼下由两名高手配合使出,又自有另一番气势。   一忽里,黑日鼠、白日鼠掌势连劈带切,已各自击出十余掌之多,洪安易当机立断,足步微错,疾向左一个斜身,剑招一变,亦同时出了三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 “呜”“呜”尖啸之声陡然亮起,剑光一盛一敛,洪安易一连向右方冲出几步,正好站立在大门当口,反观黑日鼠及白日鼠亦齐地落下地来,他们两人的衣袂均已被剑尖划破了一道裂痕!   黑日鼠冷冷道:   “好剑法!”   白日鼠面上寒如冰雪,瞥了洪安易一眼,道:   “他——他在咱们左右交击之下,居然没有事么?”   黑日鼠道:   “不会没有事的,几时听说过有谁能在咱们‘斗转参横’这一招下,全身而退?”   一言甫毕,只见洪安易身躯一幌,张口吐出一道血箭!   那吴掌柜早已吓得脸无人色,颤声道:   “三位……英……英雄,请到外面去-…”他口上说着,身子却早已躲到柜台下面去了,再也不敢探头出来。   白日鼠阴笑道:   “小子,你已探知了咱们的秘密,又逞强来管这码事,今日你休想生离此地了!”洪安易一面运气调息,缓缓道: “凭你们两人,办得到么?”   白日鼠尚未回腔,门外已有人接口道:   “这位小哥说得不错,他虽然受了点内伤,但以他的剑上造诣来看,你们这两个鞑子要取他性命,依旧办不到的。”话声低沉而清晰,声音入耳,一条人影自洪安易身侧一闪而进,以黑日鼠、白日鼠的眼力,甚至连来者的身影都未瞧清,那人已端端立在铺面中,那悠闲的举止态度,竟像是他原来就站在这铺子里面似的。   六道目光齐地落到身上,那人中等年纪,身着一袭劲装短打,体型甚是昂藏粗旷,便像是一尊铁塔般停立在三人中间。白日鼠一瞧见此人,脸上登时露出喜色,道:   “王大哥,你来得正好……”   那中年魁梧汉子沉声道:   “谁是你的王大哥?”   那黑日鼠及白日鼠闻言,似乎大大怔了一怔,白日鼠满脸不解道: “王大哥,你不认得咱们了么?我是白日鼠,他是黑日鼠,你莫非……”   那中年魁梧汉子冷冷打断道:   “什么死鼠、活鼠,我一概不知,你们两人信口不知所云,如此纠缠下去,岂不永远也没个完。”黑日鼠神色阴晴不定,道: “那么你……”中年汉子道:   “我便是这口宝剑的主人,今日特地来赎回此剑,尔等还不快走!”暖鼠及白日鼠二人面面相觑,良久作声不得,白日鼠还待争辩,他的同伴黑日鼠却将手一挥,率先退出店铺。   白日鼠略一踌躇,终于狠狠地顿了顿足,跟在黑日鼠后边匆匆离去。   中年魁梧汉子徐徐转身过来,洪安易与他打个正照面,发见此人面上死灰,平板而毫无表情,显是带上了人皮面具。洪安易心中冷笑道:   “王晋卿!王晋卿!你虽然穿了汉人衣服,面上又带了人皮面具,但你那独有而异于常人的声音体态,又怎能瞒得过我的耳目?”中年魁梧汉子注视了洪安易好一会,道:   “小哥剑法通神,好教咱家佩服——”   洪安易道:   “阁下谬赞了。”   魁梧汉子自镖袋里取出两只元宝,偏首道:   “掌柜的,这是二十银子,连同那两个靴子留下的五百两银子,够赎回我的宝剑了吧?”   吴掌柜巍颤颤地从柜台下站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中年魁梧汉子许久,结结巴巴地道:   “但是你……贵客好像不是一个月前,拿剑前来质押的那个人……”   魁梧汉子双目一棱,寒芒毕露,吴掌柜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连语声都在喉咙里咽住了。   魁梧汉子冷冷道:   “敢情你掌柜是人老眼花了,我若不是宝剑的主人,谁是呢?”吴掌柜再不敢与他的视线接触,道:   “是是是,方才我没有看清楚,那口剑正是你拿来质押的,你正是一月前从京城来到本镇的那位壮士,宝剑在那小客官的手中,你尽管取去吧。”   魁梧汉子转向洪安易道:   “小哥,你怎么说?”   洪安易心中犯疑,却并不形诸于色,道:   “剑既为阁下所有,正当原壁归还。”   当下将手中宝剑递与魁梧汉子,后者接过剑子,喜道:   “小哥真快人也,若非这把剑子关系重大,便是送与小哥也无所谓,……”   洪安易皱眉道: “阁下可知晓此剑的来历么?”魁梧汉子道:   “据我所知,此剑名唤‘青犀’,是前朝名匠铁筷子所铸神兵,其利能斩金切玉,削发裂丝,本为中州一剑庞万春所保有,庞万春死后,辗转失落江湖,其后始为我在北京城里无意购得。”   他说到最后几句,不免支吾其词,洪安易何尝不知他在撒谎,心里暗自冷笑,却不出言说破。   魁梧汉子续道:   “江湖中还有个传说,这‘玄天宝剑’是柄不祥之物,它的持有者曾先后莫名其妙的暴卒,连前一个主人庞万春,亦不能免于此一命运,惨遭职业剑手魏哲茂杀于碧湖舟船上,这亦是我不好将青犀宝剑转赠与你的原因。”   洪安易身躯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了一下,猛可震一大震,脑际里仅是回荡着 “庞万春”“魏哲茂”几个字,下面的话如何,再也听不进一言半句。   那魁梧汉子并没有留意到洪安易神色的变化,他道了声 “冉见”提着宝剑,大踏步走了。   魁梧汉子一出门,站在柜台后面的吴掌柜,脸上突然掠过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色,嘴角也牵动着一种神秘的笑容。洪安易道: “吴掌柜……”   话音戛然而止,敢情他一回头,瞥见这铁匠铺的掌柜身上的龙钟之态忽然已荡然无存。   这掌柜似乎有所警觉,一哈腰,马上又恢复了龙钟老态。   他轻咳一声,道: “客官还有何见教?”洪安易不动声色,道:   “没事,没事,在下走了。”   转身大步而去,离开铁匠铺时,他忍不住思潮翻涌,默默自问道:   “看不出这吴掌柜的还是个问题人物,错非最后他在无意里露出了破绽,连我都要被他蒙混了过去——”   转念又忖:   “那魁梧汉子必是王晋卿,绝无疑问的了,然则这老头掌柜又是何人?   他如此装做,又为了什么?”   尽管他搜遍枯肠,亦无法求得答案,只得暂时不去想它,他跨过横街,走进了对面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地方不算大,只容下五六张小方桌儿,洪安易自到一角坐下,向店伙吩咐了酒菜。   伙计刚把热腾腾的酒菜端来,门帘一掀,蹬蹬又跨进三个人来,洪安易抬目望去,只走在最前面的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双眉斜飞,堂堂一个国字脸,不怒自威,举止风度亦十分不凡。   他身上芽着的,不过是件普通的大呢长褂,但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却非任何锦衣荣衣的达官富豪所能及。   洪安易只瞧了一眼,便已知晓那老者必非凡人,心子不觉微微一动。   他暗暗忖道:   “此人举止行态间,威仪过人,身份显然极高,怎会来到这小店买醉?……”   那者身后跟着两名壮汉,意态颇为恭谨。洪安易瞧见他们两人模样,益发证实心中所想。   三人落座后,店伙上来招呼,右边一名壮汉开始点菜,他一连点了十几样菜名,都是十分稀贵之物,那老者摆手阻止,低声道:   “去年大早,关东粒米未收,百姓生活都过的十分清苦,我们怎可这般奢侈浪费?”那壮汉应了一声 “是”,遂自点了数样小菜,老者微笑道:   “不妨叫一盅酒来吧,喝一点老酒也好暖暖身子,但不可喝得太多,免得误了正事。”   两名壮汉齐应一声,那店伙待他们将酒菜叫完,忙着张罗去了。   右边一名壮汉压低嗓子道:   “今晨泾阳张太守传报,近几日道上风声不太好,盗贼顽民且不去说它,据密报,漠北土蛮可汗也派遣了几个身怀武功的鞑子,欲图不利于光世,若密报属实,光世便不得不严加注意了。”   老者冷冷一哼,默然无语,那壮汉续道:   “此番光世微服出巡到边地,邀天之幸,一路上未发生任问意外,但那几个关外高手若得知光世行踪,风险便要加大了,依小将之意,咱们不如就此折回,取道华阴,折回京师如何?”   老者冷冷道:   “金二你身为朝廷命将,怎地如此怕事?”   那壮汉面有赧色道:   “小将之命固不足惜,而光世一身系举国安危,设若万一有所差错,国事将如何以堪?万民的忧患与不幸又当如何?伏愿……”   老者摇摇头,道: “我意已决,你勿庸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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