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是设下陷饼，也许你是故意用以探测我的反应，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走该走的路。”碧凌寒听了，初时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想了一想，才略有所悟。 宁婉然也恬然一笑，道： “你这一子，实在太糟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解围自拔？当然，如果你竟能反败为胜，我自是更佩服了。”碧凌寒忖道： “她这几句话，倒像是暗合我利用虞玥然吸引黄子轩这一着手法呢！不错，看来这一着太糟糕啦！儿女柔情的事，有时候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他的目光，移到对方的脸上，但见她那美丽的修眉玉靥上，有一股使人神爽气清的宁恬味道。碧凌寒发觉她与虞玥然或任何他接近过的异性，都有着很大的区别。 她的年纪与阅历，已经是成熟的女性，没有少女的娇憨，也没有那种炙人的青春热力。可是她的风姿和韵味，却像是暑热天气中的清凉散一般，能够解烦忘忧，亦可以付托以腹心。总而言之，刚刚长成的少年，很少能领略她这种宁静之美。但在饱经忧患，而又心事重重的人，却愿意人生旅途中，有这种伴侣，携手同行。那边黄子轩与虞玥然不知谈起什么，一同发出愉悦的笑声。碧凌寒极力使自己注意这个美丽的少妇，轻轻道： “我没有没下陷阱，但不瞒你说，我的确想探测你的反应。”宁婉然甚感兴趣，问道：“你期望我有什么反应呢？”碧凌寒道：“我也不知道。”宁婉然笑道：“好，就算你不知道吧！但现在你可觉得满意？”碧凌寒道： “你章法不乱，依据道理行事，未免大沉着一点，过于沉着的人做起事 来，便很像冷酷无情了。”宁婉然道： “你猜想得极好，我本是修道之人，除虔诚之外，对世间之事，只好以无情处之。”碧凌寒凝视着她，宁婉然则把目光避开。他恍然大悟，想到： “是了，虽然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她一定不能坚守不渝，所以她将此意告诉了我，希望我帮助她，不要向她采取任何进攻行动。换言之，她自知不一定拒绝得我??”要知碧凌寒年纪虽然不大，但江湖阅历既丰富，同时又修习过观测人心之学，是以对于人类心理，差不多都懂得。他知道一般年轻的女性，往往从反面表示意见，原本是千肯万肯之事，她口中多半会反对，只要是稍为聪明一点的男人，都瞧得出她的伪装。但相当理智和成熟的女人，便不会这样做，她若说“不”，那就真的如此，宁婉然便是这一类的人。 因此她刚才的话，当然是真心的，只不过在此时此他说来，加上其他的暗示，才使碧凌寒发现她并非无隙可乘，相反的，她已经暴露出她的弱点。如果碧凌寒向她进攻的话，她一定招架不住。 碧凌寒微微一笑，心中浑身好过一点。他在宁婉然这边的收获，略略可以抵偿虞玥然那边的损失。他道： “世上之事，变幻难测，将来会演变到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我们走 着瞧吧??”宁婉然讶道：“走着瞧？”碧凌寒道：“正是，就像我这一着。”他拈了一子，放在枰上。这一天的会晤，最开心的还是黄子轩，其他的三人，都各自有难言的惶惑隐埋在心中。一连两天，碧凌寒都很忙碌，因为他已开始与黄子轩交往，参加南京文人雅士的集会。 此外，他还得抽空办其他事，最重要的是他与毒蝎子彦斌有过两次接触。彦斌是主持江南一带的贩卖行动的主脑，为人精悍狡猾多疑，与他打交道，甚是不易。第三天，碧凌寒和林玥然应邀到总督府邪。此时，他的身世，已由江浙方面证实，是以宁婉然甚是放心，认为懂得武功，只是巧合而已。风尘中尽多异人，想是在某一机会之下，传授武功与他兄妹。（她也看出虞玥然练过武功）。 罗清夜夫妇见了他们，显然对这一双兄妹的才貌人品，都十分满意，所以态度和蔼亲切。这一次到总督府拜访之行，碧凌寒倒没有受到什么刺激，因为黄子轩与虞玥然，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翌日碧凌寒正要外出，忽见虞罗刹虞玥然，袅娜地走入书房来。她阻挡着他的去路，道：“等一等，我定要与你说几句话。”碧凌寒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办。”虞玥然道：“什么事那么重要？”碧凌寒道：“帮主有密令传到，我得赶快取回来，瞧瞧是什么命令？”虞玥然道：“密令不会跑掉，也不会被人偷去，你别急，我有话跟你说。”碧凌寒道：“好，请说吧！”虞罗刹沉吟一下，才低声道： “我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我只觉得这几天你的态度，变了很多。”碧凌寒心想：“原来你知道了，我还以为你感觉不出来呢！”他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虞罗刹咬咬嘴唇，下了决心，道：“你对我很冷淡。碧凌寒淡淡一笑，道：“你也不是不知，我现在太忙啦！”他望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感慨。虞罗刹道：“不，没有时间是一回事，冷淡是一回事，你分明想与我疏远。”碧凌寒道：“别胡说，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谈，好不好？”虞罗刹道：“不，你不必回避这件事，我意思是你已不爱我了。”碧凌寒苦笑了一下，暗自忖道： “这真是天晓得的事情，你自己明明与黄子轩情投意合，却偏说我不爱你了，唉。??”虞罗刹又道：“我说得对不对？”碧凌寒道：“你是来跟我讨论呢？抑是打算迫我承认有这种情形？”虞罗刹道：“我感觉到这样，难道不是么？”碧凌寒道：“我告诉你，最近这段时间之内，我恐怕没有时间想到自己的事。”虞罗刹踏前一步，身子已碰到他了。她道： “你是不是为了黄子轩，请告诉我。”她到底是有决断有魄力的武林高手，是以使得出这等单刀直入的明快手法。碧凌寒道：“他么？”虞罗刹道： “第一次我们与他会面时，我的确跟他很好，谈得十分投合，所以你暗暗不满，说不定因此决定不要我了。”碧凌寒反而不好意思承认，同时又顾虑到一旦摊牌出来，发生激烈的后果时，他的工作无法继续下去。他敷衍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一会再谈吧！”王罗刹摇头道：“不，现在就要解决，你告诉我，是不是为了他？”碧凌寒无可奈何，只好道：“有些话一旦说了出来，就失去价值，你最好别迫我。”虞玥然道：“我一定要知道你的答案。”碧凌寒道：“好吧！我老实告诉你，我起初相当嫉妒，自然也恨你。”虞玥然忙道：“现在呢？”碧凌寒道：“现在又不同了，因为我经过理智的考虑之后，对黄子轩既不妒恨，对你也不存偏见。”虞玥然道：“你竟是作完全放弃的打算？”碧凌寒道： “恰恰相反，我只是认为妒恨不满等情绪，于事实无补，应当改变想法和做法，而我的决定是照常进行咱们的计划：但在个人的感情上，我将与黄子轩比划一下，瞧瞧谁能真正占有你的芳心？”虞玥然道：“这样很好呀！你为何不肯告诉我？”碧凌寒道： “我不该事先告诉你，以免影响了你的判断和决定。最好是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才说出来。”虞玥然含情脉脉地盯住他，道：”你一定会赢的。，，碧凌寒道： “但愿如此，可是我不妨先警告你一声，我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对于家室之乐，不甚重视。黄子轩与我恰恰相反。”虞玥然谨慎地问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碧凌寒道： “我的意思说，一个女孩子嫁给我这种人，比较不易获得家庭的快乐。 而黄子轩却可以给你幸福和满足。”他笑一下，又解释道： “因为我与你建立感情在先，已获得很大的优势。如果我的胜利，是占便宜而得到的那就没有什么稀罕了。对不对？”虞玥然耸耸肩，道：“这正是你的为人，既公平却十分自傲，这样说不定会吃大亏。”碧凌寒道： “有一件事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天下间大多数的男人，纵然失去了爱情，也能如常地过日，绝不似女子那么悲惨。你可知道为什么？这是由于男人天生事业心重，男女之爱，家室之乐，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部份。可是在女子而言，男女之爱和家庭之乐，就是她整个生命之寄托了??” 虞玥然插口道：“但你可曾想到，我并不是沓通女人呢！”碧凌寒笑一笑，道： “你虽然不是凡俗女子，可是当你婚后，你想想看，还能够出来行走江湖么？还能够奔走做事么？你或许想做点事，但哪一个做丈夫的允许呢？所以你虽是与一般的女子不同，但在婚后，你在爱情家庭这方面就与所有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分别了。”虞罗刹虞玥然有点目瞪口果地望着他，过了一阵，才道： “你侃侃道来，好像已经活了几百岁似的。”碧凌寒傲然道：“我胸中所藏所知，岂只是这一点小道理而已。”虞玥然回身走去，一面纵声而笑，道： “你最好还是不要太过自负，提防因骄致败。”她袅娜地离开了书房，碧凌寒面色慢慢变得黯淡沉重，长长的叹一口气，忖道： “假如黄子轩将她夺去，我不痛苦才怪呢！”现在他已尝到了做“双重间谍”的痛苦，在目下的情势中，为了达成任务，他根本不可以与黄子轩争夺虞玥然，甚至应该设法使黄子轩对虞玥然发生兴趣，而他又须得从旁协助，巧妙地将虞玥然送入他的怀抱。这等情势，既糟糕又痛苦。过了两天，他以密码，写了一份报告，十万火急地送到五帜帮帮主手中。密报的内容分为三项，第一是黄子轩已可能在短期间内，提出求婚，特地请示如何办理？若是必须答允，便须将由帮主下达命令，要虞玥然答应。 第二件是这几天与总督府建立了关系之后，发现他们似是在澈查内好，根据种种迹象和行动，显然是接到密报，得悉有人混入督府。碧凌寒的意见是帮中须得加以查究，看看是不是有人泄密。 第三件是关于罗清夜府中的高手，当日在帮中的秘密会议，只知道三人的姓名，但却又探悉有五名高手，拱卫姚玉庭。碧凌寒把第四个高手，便是峨嵋派中的千层剑影上官雪报回去。至于第五个，他说尚未查悉。现在五帜帮所知的，一共是少林假罗汉高廉倩，武当冰翁段湘韵，空海宁婉然，以及千层剑影上官雪。还有一个高手，碧凌寒自是晓得，但暂时不报告上去。关于这个秘密报告的第一项，碧凌寒并没有胡说，的的确确是黄子轩有意思想娶虞玥然为妻。碧凌寒看出苗头，也只是昨天的事。原来昨天黄子轩亲自来接他们这对假兄妹，到督府中，与宁婉然见面。这自然是个借口而已，宁婉然是何许人，那须别人去见她。碧连二人已经是第三次到总督府去，上一回已见过黄子轩的母亲，昨天姚玉庭也借个理由，与他们见面。罗清夜虽然是朝廷重臣，目下又是方面之寄，势大权重。但他为人谈吐，正与他的外表相同，非常文雅谦和，又很洞达人情。他与碧凌寒谈了一阵，几乎是在各种角度考究过他。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渊博，以及不亢不卑的态度，他表示异常激赏。至于他对虞罗刹虞玥然的印象，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同是男人的碧凌寒，可以看出这位直隶总督，对虞玥然的外貌，没有丝毫疵议。虞玥然的外貌诚然美丽，但在这等场合中，最易讨好的是她有一种冰清玉洁的气质，这种气质，最合黄家的这种富贵世家的口味。其次，姚玉庭在言谈中，隐隐已透露出“其兄如此，其妹可知”的意思。换言之，姚玉庭从碧凌寒的风度与学识，推想到他的妹子一走也俗不了。 这一次会面，晓得黄家求亲之举，只是迟早问题而已，因此他第二天就报告上去。。这天晚上，他换上夜行衣，将各种配备带齐，便跃上屋顶，施展夜行之术，从连绵不断的瓦面迅炔窜越。 不久，来到一处人家，整座屋字都黑暗无光，而且有些瓦面已经残破，未加修茸，似是一间久无人居的残屋。他来到后园，这儿因有星月光辉，而且地势较为开旷，是以反而显得比屋字光亮得多。不过这座园子也真够瞧的了，原先种植树木和花草，已经荒芜不堪，野草藤蔓，处处杂生。这样的一座园亭宅第，在昔年初建之际，主人必是显赫富贵之家，可 以想像得到在当年，应是何等热闹繁华，很可能是日日宾客盈门，空歌不绝。但如今已繁华事散，只剩下残屋荒园，既凄凉又阴森可怕。碧凌寒行人园中，四顾一眼，随即缓慢行去，撮唇发出鸟呜之声。他心中可没有感慨，只戒备谨慎地走去。这时他已将黑布头罩戴上，只露出一对眼睛，加上他一身黑色的衣服， 以及迅快而没有声音的行动，若是被常人看见，准会误以为是鬼魅而骇得半死。在长满野草的小径的另一端，也传来鸟呜之声，一长一短，节奏与他发出连续长呜不同。碧凌寒并不马上过去，却耸身跃起，宛如大鸟横空，向一侧飞去，接着施展极快身法，在附近数十丈方圆之内，查看一遍。他看过四下并无异状，这才回到那条小径，沿路行去。转过假山和一片树木，但见一座小亭，建在一个水池旁边。亭上有一个灰衣人，负手而立。碧凌寒走入亭中，但见这个灰衣人头上光秃秃的，两道霜白的眉毛下面，长着一只特别大的鼻子。这个大和尚年纪虽老，可是两眼开阖之际，精芒闪动，一望而知他不但筋骨未衰，而且内功精纯深厚。碧凌寒哑声道：“老君赐福。”老和尚应道：“佛祖慈悲。”碧凌寒道：“上人可知道在下是谁？”老和尚道：“阁下是大尊者。”碧凌寒道：“大和尚何以得知？”老和尚道：“乌鸣通款曲。”碧凌寒道：“故人喜相见。”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大尊者有何吩咐？”碧凌寒道：“不敢当得静心上人这话，今夜约晤有事奉商。”静心上人道：“只不知是什么事情？”碧凌寒道： “本来咱们的通讯，原则上皆由总联络清心禅师从中传递，但由于前些日子发生之事，所以在下不得不动用紧急通讯办法。”静心上人眼中露出忧色，道： “上次有人跟踪老袖，而同时大尊者也一现即隐，似是有所警觉。此事老衲一直耿耿于怀，但在未接到大尊者指示之前，亦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调查，以免打草惊蛇。”碧凌寒道： “上人向来智虑周详，是以在下甚感放心，不虞其他。关于上一回与上人约晤之事，只不知有多少人能够得悉？”静心上人断然道：“只有清心师兄一人得知。”碧凌寒沉吟一下，才道：“这样说来，关键一定是在他身上了。”静心上人道： “上次约晤之举，曾经泄露了消息，已是千真万确的事，老袖建议大尊者马上革除总联络的联务，呈送五老会议审议。”碧凌寒道：“上人的意见，在下自应遵众??” “他沉吟一下，才道： “上人必定是别无可疑的人物，才会主张拿下清心禅师，追究泄秘之事。”静心上人道： “是的，虽然清心师兄，十余年前曾到过敝寺听经，与老袖颇为相得，但今日咱们所作所为，关系重大，决计不能以私人感情，影响大局。”碧凌寒没有作声，仰首寻思。他的面庞被黑布所掩，是以表情如何，不得而知。可是他的动作，却说明了他正在考虑一些重大的问题、静心上人讶然望着这个神秘的人物，心想： “难道如此明显不过之事，还有可疑的么？”在他眼中，这个“大尊者”的身份，殊为秘密，因为以静心上人的身份地位，迄今还不知道这个“大尊者”是什么人，这个人的权力，是“五老会议”赋予的，静心上人得到五老会议的指示，要他一切听从“大尊者”调度差遣。因此，这个神秘的人物，乃是代表“五老会议”，身份崇高，权力极大。 碧凌寒想了一阵，才道： “请问上人，假如你是清心禅师，明知约晤之举，极为秘密，当中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得知，则一旦消息泄漏，嫌疑最大的人自然只有他了，那么他岂肯轻易泄漏消息？握一万步说，他纵然向对方报告了，可是对方会不会这样轻举妄动的跟踪咱们呢？” 静心上人吃一惊，道：“大尊者的意思，竟是认为清心师兄不可能泄秘么？”碧凌寒道： “在理论上，他应该不是泄秘之人，说不定另有难以测料的原因。因为跟踪我之人并非第一流的人物，只不知跟踪你的人，本事如何？”静心上人道：“也不高明。”碧凌寒道： “假如是清心禅师通敌，对方接到这个密报之后，除非已部署了足够的人手，否则绝对不敢轻易跟踪咱们。”静心上人道，“咱们似乎已陷入一个无法可解的迷惆局势之中了。”碧凌寒道：“在下倒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只不知上人是否赞成而已？”静心上人心中大为折服，忙道：“大尊者请说。”碧凌寒道： “想那清心禅师，出身少林，素负侠名，咱们莫说不忍就此让他蒙耻含垢，即使证据确凿，也须予他一个再度证明的机会，因此咱们再试一次，便知实情如何了。” 静心上人合什道：“大尊者此意虽佳，但咱们似乎不宜轻易涉险。”碧凌寒决然道： “这一回咱们不但要试一次，而且须得预作准备，力求主动之势。”他的口气十分坚决，清谅上人身份虽然尊崇，可是这时也不便多说了。他点点头，道：“大尊者之意既决，自当遵行。”两人商量一下时间地点，获取了协议，决定由碧凌寒即晚就去通知清心禅师。碧凌寒临走之前，问道：“还有一件事尚望静心上人赐告。”静心上人道：“大尊者欲知何事？”碧凌寒道：“在河边码头上，停泊着四艘巨船，上人和不知道这件事？”静心上人道： “总督大人曾下令全力调查这件事，据老僧所知，这几艘巨船是从川西沿江南下，直达此问的。”碧凌寒大感兴趣，道： “黄大人为何要下令调查？莫非这四艘巨船，还受到官家暗中保护??”静心上人道：“表面上不但没有问题，而是这四艘巨船，还受到官家暗中保护??” 碧凌寒摆毛道：“这件事内情一定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讲得完的。因此咱们还是留到明天再谈。还有一件事，便是烦请上人转请宁婉然仙子，或者是千层剑影上官雪老师，明天设法绊住黄公子，不让他与任何人来往，亦不可以与外界通消息。” 静心上人道：“老衲记下了，虽然这个任务不易，但大概仍可办到。”碧凌寒拱手揖别之后，隐入荒园的黑影中，即摸出一物来，迅快动手。不久，他已变了一个样子。原来他在两鬓，贴上一些灰白色的头发，唇上黏上一些短髦，身上收拾一下，便变成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人。他很快就抵达清心禅师居住之处，房中一片黑暗，同时垂下帐子，是以退不见床上睡觉的人。但碧凌寒自有办法，他摄神定虑，施展神听之术，马上听到床中传来两个人的呼吸声音。他退后几步，弹指传声。当他第三次传出讯号，那道窗户口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人影，倏然穿窗而出，宛如一缕轻烟。碧凌寒见他身形虽然庞大，可是动作轻灵快巧，有若燕雀，心中暗叫一声“可惜”，想道： “这个人才，单单以轻功来说，已是当世第一流的了，可是沉缅欲海，负上叛变通敌之嫌，岂不可惜？”清心禅师打个稽首，低声道：“佛祖慈悲。”碧凌寒应了一声“老君赐福”。他们随即移到那边的院墙下，距房间相当的远，即使有人扒到窗下窃听，也没有法子听得见他们交谈之声。 清心禅师瞠目望着这个两鬓已斑，但器字轩昂的夜行人，心想上一次见他，虽是蒙着面孔，但听他口音，显然甚是年轻，谁知却是中年之人。他定一定神，才道：“大尊者寅夜前来，有何指示？”碧凌寒哑声道： “本座有要紧事，要与一号见面，明天在城西的李宅荒园中见面，时间是未时正。”清心禅师道：“贫僧记住了。”碧凌寒道：“可有什么消息没有？”清心禅师道：“没有特别的消息。”碧凌寒道：“那么有烦禅师赶紧把消息送出。”他随即离开，回到住处。到了翌日，大概是由于静心上人命宁婉然等人绊住了黄公子，所以督府方面，并没有人与碧凌寒他们联络。未时时分，碧凌寒与静心上人，在城西的李氏荒宅见面。这座荒园到处蔓草杂生，一望而知久无人迹。他们在一棵大树下面碰头，但还未说话，碧凌寒突然跃起半空，向左后方面一片草丛树隙扑下。当他凌空扑下之际，草丛中果然闪现出人影。静心上人也没有闲着，在那碧凌寒跃去之时，他也迅若飘风地冲向右边的树后，目光到处，只见一个人蹲在草丛内。此人自然一直注意着碧凌寒和静心上人的动静，是以老和尚的动作，他亦已看见了。老和尚的人已经扑到，那个对象仅仅站了起身，还来不及跃逃。但见老和尚左手宽大的袍袖，迅急向那人肚腹拂去。他的袍袖虽是软薄的衣物，可是目下内力气劲，贯注其上，实在坚硬得可比一片铁板。对方是个身穿夜行衣的壮汉，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这时发生本能的反应，挥刀抵挡这一片衣袖。 “啪”的一声，静心上人的衣袖，已卷中了那人的手和匕首。只见这人手中的匕首，应袖飞起，化作一道精光，落向老远的草丛中。静心上人并没有趁机马上追击，却略略迟滞一下，等到对方大致上已 恢复了抗拒的能力，这才疾伸右手向对方抓去。那人虽是双手并用，可是竟碰不到静心上人右手一下，而被静心上人轻轻易易的抓住胸口衣服。此是黄山独步天下的神奇擒拿手法，这一招称为“拨云取月”。那个夜行人的武功，与静心上人差了一大截，自然全无法抵挡这等绝艺了。在另一边的碧凌寒，他驭风下扑时，速度之快，逾干闪电。然而草丛杂树中的人影，却及时贴地滚开七八尺。碧凌寒身形一沾地，呼一声又飞过去。这一回他已迫近敌人，发觉此人身材瘦矮，动作滑溜灵活之极，显然是以轻功见长的。他出手向那人右肩抓去，五指未到，劲力先及。眼看敌人已逃不出这一招擒拿，谁知敌人忽然一沉肩，就像泥鳅般）滑溜溜地闪出他的掌握。不但如此，这个敌人还能向左方横移数尺，几乎已逃出他攻击可及的范围。 直到现在，碧凌寒已经两击落空，而还未曾与对方打个照面。碧凌寒头脑灵活，反应极快，这时已确知自己非得施展毒手，追使敌人招架，才足以留下敌人。因此，他更不迟疑，左手掌势横劈出去，一招“横扫千军”，掌力激起一片啸风之声，猛击敌人后心。他这一掌虚多于实，真正用意是迫令对方不能不向右方闪避，因此，这一招虽然功力十足、劲道之强足以摧树碎石，但仍算是虚招。那个瘦矮滑溜的敌人，身子向前一顿。便猛可迅疾旋转过来，变成面对面的情势。他的身法与反应，意在表示他已测度出碧凌寒的后着变化。是以不向右闪，以免自投罗网。至于他旋回身子之故，竟是以奇奥手法，来拆解他这迅雷般的一掌。碧凌寒一眼就看出此人竟是女的，无怪身量看来特别瘦矮，可是年纪已在四旬以上，面上泛着凶悍之气。他只看了这一眼，掌力已罩住对方。那个中年妇人翻腕发掌，硬封敌招。她的双手刚一碰上碧凌寒的铁掌，登时发出骨头断碎的声音。紧接着在她一声惨号中，碧凌寒的掌势已如破竹般击中她的前胸，把她整个人震出十余尺之远。碧凌寒一掌击中敌人，反而一愣，因为他深知这个妇人，这刻定必心脉皆断，尸横就地，而他的原意，本来打算生擒活捉，以便审问口供。他懒得过去验看，定一定神，向静心上人那边走去。静心上人已改用点穴手法，使敌人失去行动能力，但仍然可以开口说话。碧凌寒耸耸肩，哑声道：“惭愧得很，那个妇人已被本座击毙啦！”静心上人道：“哦！是个女的？”碧凌寒道：“她的身法滑溜无比，但武功却稀松平常，这真是叫人大感意外??”静心上人道：“咱们四下的暗哨，都没有警讯，可知今日只有两个人，进入此地。”碧凌寒打量这个壮汉一眼，冷冷道：“报上你的姓名和身份来历。”壮汉身子一震，直勾勾的望着他。但碧凌寒面上已经蒙住，同时身上穿的是一件最普通的长衫，无法看得出身份。只有一点对方可以确知的，那就是这个头号强敌，年纪甚轻。他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声音，和充满权威的语气，是以他心中大为震动。歇了一下，这个壮汉才道： “在下李天明，向来在南直隶的长江上混日子。”碧凌寒冷冷道：“你一个在江湖上混的人，何以混到此地来？”李天明道： “那是吕大娘要在下帮忙，她已说过，上回被你们溜走了，所以找上了在下一道来。”碧凌寒道：“这样说来，你是擅长跟踪的能手了？”李天明道：“在下一直靠这门功夫混日子的。” 碧凌寒转眼向静心上人望去，道：“依上人看来，此人的话，靠得住靠不住？”静心上人道：“他一定还隐藏了一部份。”碧凌寒冷笑道： “李天明，你听见没有？比方说，你总知道我和这位上人，用的是什么称呼吧？”邱键行忙道： “这个在下倒是听那吕大娘提起过，你老是大尊者，这位大师是第一号。”碧凌寒道：“你此外还知道些什么？”李天明道：“吕大娘要在下跟踪这位大师，她则亲自跟踪你，瞧瞧你究竟是什么人？”碧凌寒道：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不实话实说，包你死了之后，还会后悔，咱们从头说起，你是什么出身来历？那妇人是谁？”李天明道：“在下知道的都说出来啦，大尊者如若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碧凌寒冷冷道：“我只须搜查你身上之物，就可以证明你的身份，你信不信??”李天明听了这话，面色顿时白如灰土，道：“在下实说就是。”碧凌寒道： “你在自在江湖上混了不少日子，却仍然分不清对手的本事，你虽然愿意从实供出，但仍须先尝点活罪，否则你一辈子也不知天高地厚。”他伸手在对方身上连拍了六七掌之多，但见李天明登时面色大变，一时发紫，一时发白，身子也索索地发抖。此人的神情表现，充分说明他体内已遭受到一种奇惨难熬的痛苦。可是他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却是苦上加苦之事。转眼之间，李天明满头满脸，俱是豆大的汗珠。碧凌寒让他熬了一阵，才挥手连拍，解开了禁制。李天明虽是仍然不能行动，却可以发出声音了，当下哼哼唧唧的，完全失去了那份剽悍气概。碧凌寒深诸用刑之道，是以刚才绝不轻轻放过对方，先施下马威，使李天明心有余怖。下一回他只须说一声要使他受到更痛苦的毒刑，邱隍行不但震惊，而且也深信他说得出也做得到。此是碧凌寒攻心之法，在适当的时机使上一回，收效之宏，比更残酷的手法而时机不当大得多了。碧凌寒冷冷道：“你是什么出身？”李天明忙道：“在下是凌海帮的。”碧凌寒道：“那个妇人呢？”李天明道： “她是敝帮两位统领之一，比在下高了一级，在三江五湖的水道上，赫赫有名，人称水蛇孙二娘的便是。”碧凌寒颇感意外，因为在他意料中，这些人当是五帜帮中人才是，如何会变成“凌海帮”呢？ 他在五帜帮中初露头角，就是击败凌海帮一役而成名。最近接到的消息，凌海帮又网罗了不少人才，势力大增，但此帮与五帜帮乃是死敌，何以凌海帮所获得的消息，会传到五帜帮？难道凌海帮中，也被五帜帮之人渗入，是以一切机密尽泄么？ 衡情度理，凌海帮扮演此一角色，倒是十分合适，因为如果是五帜帮的话，岂敢打草惊蛇，冒险跟踪？即使非跟踪不可，也必定派出一流高手。碧凌寒沉吟点头，静心上人间道：“此人的供词靠得住么？”碧凌寒道：“尚有一些漏洞??”他转向李天明问道： “你们如何得知我与这位大师在此地会面之事？”这个问题，正是整个事件的高潮，因此连静心上人那么老练之人，亦不禁露出极是注意的神情。李天明道：“在下一点也不知道，此来只是奉命行事他一瞧碧凌寒目光中，射出可怕的光芒，不由得心胆皆裂，气急败坏地道： “真的，在下愿以全家大小的性命发誓，当真一点不知，如有虚言，教我全家死绝。”碧凌寒淡淡道：“大师，这人的誓不可谓不毒了，但依你看来，他的誓言可不可信？”静心上人，道：“大概不会假吧！”碧凌寒道： “不然，他居然发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毒誓，企图蒙骗咱们，真是可恶！”静心上人讶道：“这话怎说？”碧凌寒道：“大师不妨问问这厮，他家中还有些什么人？”静心上人转眼望着李天明，道：“你说说看。”只见李天明面色如土，神情沮丧，那样子好像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静心上人又催问一声，他才低低道： “在下只有孤身一人，不过??”碧凌寒已厉声一笑，打断他的说话。李天明索索发抖，看来好像想跪下求饶，只是双腿不听指挥，是以无法办到。碧凌寒道： “大师你瞧，此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若不把他修理一顿，叫他讲真话势比登天还难??”他这等说话与声势，威胁之意大于其他，静心上人自然省得他打算从心灵精神上，制服对方。这位老和尚碧碧道： “本来贫僧尚有悯恕之心，但此人既冥顽不灵，吃点苦头，也是应该。”李天明已尝过痛苦滋味，听得他们两人一和一唱，骇得哀叫一声，道： “在下岂敢欺骗两位，实是一时慌急，发誓之时，忘了没有家人之事??啊！啊！但求两位老人家高抬贵手，在下感恩不尽??”碧凌寒道：“我再问你一声，你们如何获得消息的？”李天明急得汗泪齐冒，道：“小人实在不知???碧凌寒冷冷道：“那么谁知道呢？” 李天明道：“孙二娘才知道??” 碧凌寒心下着实恼了，刚才他施计唬了对方一下，装出好像已知对方家中情况一般，果然迫出对方实话，晓得对方果然没有家小。因此，他的毒誓，等于没发一般，然而伺到凌海帮如何获得消息时，他又说丝毫不知，这就招恼碧凌寒了。 碧凌寒的看法就是李天明诚然因为地位阶级够不上，所以不知机密，但话说回来，他既是能参与行动，则他的地位仍算不低，因此有关消息来源的秘密，定必或多或少，听闻得一点风声。 目下李天明却利用水蛇孙二娘已经死亡的情势，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显然有不尽不实之嫌。他心中已泛起杀机，反而淡笑一声，道： “原来只有姓孙的知道，这大概是因为她是统领之故。”李天明忙道： “正是，正是，除了她之外，恐怕只有敝帮的帮主晓得了。”静心上人道：“既然如此，咱们只好另行设法??”碧凌寒道： ‘中自们今日之举，已经打草惊蛇，恐怕不能旷日持久，定须速作决断才行。”他的目光移到李天明的脸上，脑海中泛起了他刚才般惊怕死之态。是以在恼恨之外，还加上鄙视之心。 森冷的杀机，弥漫在他心中，暗念若是留下此人，说不定会招惹意想不到的挫败。当下便不打话，挥掌劈去。“砰”的一声，李天明应掌倒地，立刻毙命。 静心上人低诵一声佛号，碧碧道： “此人恐怕真是不知内情，若然如此，今日之举，咱们可说是一无收获了。”碧凌寒摇摇头，坚决地道： “此人容或真个不知机密，但咱们今日之行，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咱们已知道凌海帮已参与其事。”迅速地考虑了一下，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想过，加以分析，才又说道： “凌海帮插上一手，才是最合理的情况。以我想来，五帜帮得到的情报，只是向凌海帮收买的。因此，我们堵塞这个漏洞之法有二，一是将凌海帮内所有高级地位的人全部杀死！”静心上人又低低诵声佛号，道：“这如何使得？” “是的，此计困难重重，一则屠杀多人，良旁不分，与咱们慈悲侠义宗旨违背，二则一网打尽的手段，虽然可以勉强办到，可是人数既多，便不免可能会有遗漏??”清凉主人连连颔首，大表赞成，此是源于他慈悲之性，一旦闻说不要杀戮多人，便可先行打心眼里赞成了。 可是他的面色，已十分沉重，这却是因为他亦明白，如果解决的矛头，不指向凌海帮的话，则当然要指向唯一泄密之人。这个人公谊私交上，与他实非泛泛，是以不由得面色沉重起来。 碧凌寒道： “关于第二步可行之路，自然是对付清心禅师了，但上人实在不要为他难过，因为以他身为佛门中人而言，早已坠劫犯戒，陷溺欲海之中??”静心上人讶道：“哦！他已经犯了色戒么？”碧凌寒恳切地道：“正是，我两次到他那儿，都发现床上有个女人。”清凉主人道： “这真是很可怕之事，虽然他在色欲方面，具有过人异禀，情欲之念，比常人强烈不知多少倍，但他当年已克制成功。才正式具足大戒，出家为僧。却想不到在刻苦修持了数十年之后，仍被情欲压倒??”他惋借而又同情地叹口气，接着说道： “现在少林寺中，他是知名之士，既然有此犯戒丑行，对方可就不难予以利用，迫他供给情报了??”这个结论，碧凌寒也甚表同意，因此，剩下的只是行动的问题了。碧凌寒和静心上人商议下手之法，静心上人首先提出他的疑虑，道： “咱们前去对付他，休说他措手不及而不难就诛，即使他已经得知，亦无法与咱们相抗。但问题是纵然此举将可获得五老会议追认批准，可是稍有差池，说不定就会引起门派之间的怨恨??”他停下来，想了想，又道： “例如咱们虽然认为他通敌之举，已是证据确凿，但他同门之人，却另有看法不以为然，如此即种下无形的仇视不满的祸根了，是以咱们下手时，不可不慎。”碧凌寒道： “上人说得甚是，既然咱们反正不能公布他的罪状，而事实上又非诛杀他不可，何不使用嫁祸东吴之计？”清凉主人大表赞成，道：“如此甚好。”碧凌寒道： “咱们设法把罪过推到五帜帮头上，这样的话，在咱们有除去奸细的实在利益。清心禅师死后，亦可以得到殉道之美名，对少林寺清誉，毫无损害。”清凉主人连连点头，碧凌寒又道： “咱们第一步，先派可靠得力之人，暗下跟踪清心禅师，一来瞧瞧在他身上，是否可以追到敌方与他接触的人。二来找寻下手的最佳机会。”清凉主人沉吟一下，才道： “派别人去，一则武功比得上清心禅师的不多。二则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老袖愿意自告奋勇。”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两人随即分手，静心上人自去执行监视清心禅师的任务。到了傍晚之际，静心上人看见清心禅师匆匆出门。这位少林高手作俗家人的打扮，出得门口，曾经锐利地四下看过，这才大步走去。 静心上人估计了一下，迅即闪入清心禅师的居处，虽然时近黄昏，光线尚亮。但这位佛门中的一流高手，却不借冒被人看见之险，一连两个起落，越过一道院墙，一座屋顶，快逾闪电般落在一个院子中。 他的动作真是快得叫人看不清楚，已经闯入清心禅师的卧室中。房内居然闽然无人，他预期会看见的女人，并没有看见。静心上人毫不停滞，奔到床边，马上嗅到一阵香味，同时看见枕头上还有几根长长的头发。 老和尚皱皱眉头，心想：清心禅师窝藏妇女，犯了淫欲之戒的罪证，已经确凿如山，不容狡辩了。他难过地叹一口气，迅即伸手，在枕上捡起几根长长的头发，放入囊中，接着一旋身，已屈了房间。到得街上，追赶了一程，远远已望见清心禅师的背影，静心上人放慢 脚步，遥遥盯着这个不守清规的僧人。走了一会，清心禅师突然以极快的动作，闪入一条巷子内。静心上人微微一晒，忖道： “若是别人，见他忽然折入巷内，必定害怕失去了他的踪迹，赶快追过瞧瞧，但这一手对我没有用。”他不但不迫去，反而在店铺檐下停住脚步。过了一阵，忽见清心禅师又闪出来，四下望过，才拔脚再入场前行。原来这是一种揭破跟踪者的面目的手法，只要跟踪之人，中计追上去，他便可以出来对付来人，将跟踪的线索截断。无奈这回他的对手乃是黄山派高手静心上人，乃告无效。清心禅师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他终于又转入一条宽大的巷内。在一家屋子的门口，他瞧了一眼。门口处有三个汉子，一旁有两匹健马。虽然这些人和牲口之外，别无其他特别的事物，但这间屋子，却叫人一望而知是江猢人物常常走动出入的一个地方。清心禅师走进去，一个汉子过来问道：“找哪一位？” “我找欧阳先生。”那汉子拱拱手，道：“请这边来。”他在前头带路，绕过大厅，从边廊转到后面。最后，走入一间小厅内。那汉子请他坐下，才道：“在下这就前去通报。他迅速去了，不久，便有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走进来。”清心禅师并不站起身，只冷冷瞧着对方。这个中年人却很恭敬地向他行礼，道： “大师惠然在驾，敝帮实是感到万分荣幸。”清心禅师道：“有什么事情，快说出来。”他的口气可不大友善，加上面色沉寒，竟是一副上门找事挑衅的模样。那中年人却从容如故，微笑道： “大师难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不知，如何竟肯光临贱地？”清心禅师哼了一声道：“有一个人留下这儿的地址。”中年人道：“且不知那人是谁？”清心禅师道：“自然是你这里的人了。”中年人道：“大师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清心禅师回顾一眼，冷冷道：“不知道，但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怕。”中年人道： “如果大师乃是仗恃武功，想找人出出气的话，那就走错地方了，这儿虽然不时有些江湖朋友走动，但人人守法，决计没有为非作歹之事。”清心掸师浓眉一皱，不悦地注视着对方，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那中年人碧碧道：“大师是少林高手，法号清心，是也不是？” 清心禅师颔首道：“正是洒家。”中年人道： “以大师的名望地位，在下岂敢稍有得罪，咱们不妨把话题回到开头之处，那便是大师一进来就问在下有什么事，在下因想如果大师此行，自家竟然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而来，这叫在下如何回答才好呢？”清心禅师烦躁跺跺脚道：“咱们不要绕圈子，你把那女人掳走，有何打算？”那中年人双眉一剔，居然威棱四射，气势不凡。清心禅师此时才注意到，不禁心头一凛，大为警惕，那中年人道：大师的言语如果还是如此的不客气。可莫怪在下不与你交谈了。”清心禅师定一定神，收敛起浮躁之态，微微一笑，道： “阁下贵姓大名？中年人道：“在下周翼，向来混迹江淮一带，大师恐怕不会听闻过贱名。”清心禅师向周翼上下打量了几眼，才道： “原来是凌海帮巩帮主，无怪气派过人。”周翼一面入座，一面道： “大师好说了，敝帮弟兄只不过贩运点私盐，以维生计，实在算不了什么正式帮会。”清心禅师等他入坐之后，目光再度凌厉地注视着他，道： “巩帮主，咱们言归正传。据洒家所知，贵帮似乎没有卷到最近的一件武林纠纷中，何故忽然向我下手，掳走了那个女人？”周翼淡淡一笑，道：“大师未免把这一场江湖大风暴，形容得太微小了。”清心禅师道：“这样说来，贵帮也插上一脚了，是也不是？”周翼道。 “也差不多啦：但敝帮自知实力薄弱，不足以与任何一方相抗衡，因此之故，只好设法在夹缝之中，沾点利益。”他含有深意地微微笑一下，又道： “假如敝帮能够得到像大师这等人物，鼎力支持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做一番事业。”清心禅师大感讶异，忖道： “我方与五帜帮暗斗之事，他凌海帮如何晓得？”他沉吟了一下，才道： “洒家是爽快人，不喜转弯抹角。恕我直率请问声，贵帮对于洒家这边的事，知道了多少？”周翼也寻思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敝帮已知道了很多。” “多到什么程度？”周翼笑一笑，道： “但凡大师在南京城中，与任何人说过的话在下都完全知道。根据这些话，在下便晓得大师是代表少林派，，联合了其他一些门派，再运用官家的力量，要对付五帜帮。总之，你们打算歼灭五帜帮，已动用了不少力量。”清心禅师，不禁目瞪口呆，望着周翼直发愣。周翼道： “大师不必惊讶，事到如今，在下不妨但白奉告，这些消息，都是李双鲤姑娘窃听了之后，转告在下的。清心禅师大吃一惊，道： “什么？竟是她么？这样说来，她乃是你方之人，并非被你们架去的了。”周翼道：“正是如此。”清心禅师略加分析，突然呵呵一笑，道： “不对，不对，第一点李双鲤不可能窃听得见我与别人的谈话。第二点，若然她真是你方之人，你决计不肯揭穿她的身份，更别说叫她离开我了。”周翼悠悠道： “大师说得虽是，无奈今日形势突变，所以李双鲤纵然还留在你身边，也失去了作用，这一点等会再谈，先说她能窃听得到大师与别人交谈这件事??”他停歇了一下，才又道： “李双鲤虽然不会武功，但她天生异禀，耳目之聪，远逾常人。虽在夜间，也如白昼视物，同时十丈之内声响，她都能清晰的听见??”清心禅师面色一变，道：“她当真具有这等惊世骇俗的天赋么？”周翼道：“在下所说，句句皆实，并无一字虚言。”清心禅师问道：“那么形势又有何变化，以致促使帮主你决定把此事但告于我？”周翼道：” “今天大尊者与第一号见面时，竟把敝帮预先埋伏的两名高手，当场杀死。但我方被杀之人，当对方发难时，已依规定留下暗号，是以在下晓得他 们并非因为大意，泄露了行藏而被杀??”他面色沉重地望着清心禅师，稍稍停歇了一下，接着说道： “换言之，对方竟预知有人埋伏的，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已晓得曾经泄露秘密之事，所以这一回故意要碰头，以便证实心中的怀疑。” “他们已晓得曾经泄露秘密？”清心禅师闻听得心惊胆战，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周翼道： “大师你第一回替大尊者传讯时，敝帮就曾经派人跟踪，结果被他们摆脱了。”清心掸师只觉得头重脚轻，脑际雷呜，好像是天崩地裂一般。这个凌海帮主的话，不但听来有根有据，而且亦可证明李双鲤当真有 过人的耳目之聪，是以将他与别人联络交谈时的话，完全听了去。他自知目下不但已经身败名裂，还面临着堕落的深渊。一旦沉沦下去，便将万劫不复了。清心禅师深深叹息一声，才道：“以后又怎样？”恐贵道： “在下闻讯亲往查看现场，当即得知两事。一是前面说过的，对方乃是故布陷饼。二是幸好得知内情的孙二娘，淬然被击毙，是以对方大概还须研 判和布置，没有立刻前往，找你算帐。”清心禅师出了一身冷汗，但嘴巴还是强硬，道： “他们找我算账，我也不怕，我问心无愧就行啦！”周翼道： “话虽如此，但如果他们在你屋子里，搜出了李双鲤，这时节仅仅是贪淫好色，不守清规这一条，也就够了。”清心禅师无法否认，只好点点头。周翼道： “此所以在下马上召回李双鲤，故意差人向你报讯，造成绑架要胁你的疑阵，使你迅即赶来见面。”清心禅师这时心乱如麻，脑筋闭塞，一点主意都想不出来。周翼暂不迫他，默默等了二阵，让他冷静下来。这才说道： “现下大师的处境非常恶劣，在你的那一方，不用说必定容你不得。即使不能马上擒杀干你，但亦将报告少林寺，将你召回审讯处置。”清心掸师点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但洒家不守清规犯了淫欲之罪，这等下场，也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周翼道：“大师错了。”清心禅师问道：“我如何错了？”周翼道： “你遵命返山，听候发落，那只是无罪之时才行得通。现下既有罪，回山要受重责，很可能送了性命，你还回去干什么？在下借著代谋，为大师着想，决计不可回山。”清心禅师冷冷道：“你敢是劝我叛出师门吗？”周翼道： “大师如是留在此地，在下负责供应南北佳丽，日日更换，让你享尽人间艳福。”清心禅师沉吟一下，问道： “假如洒家留下，抗命不返少林，你如此厚待于我，我将如何还报？”周翼见他口气松动，心中暗喜，忖道： “五帜帮所许诺的二十万两银子，大概可以到手啦！”但这个凌海帮主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淡淡道： “大师只须供给你所知的一切情报，让五帜帮全力发动攻势，把大尊者等人消灭，那就行啦！假如行动够快的话，说不定关于大师之事，还未传回少林。”最末后的这句话，实在含有强烈无比的诱惑力，使清心禅师砰然心动，不禁认真地考虑起来。过了半晌，清心禅师沮丧地叹一口气道： “不行，此举绝无成功的希望，洒家也不能这样做。”周翼讶道：“难道大师竟束手任人摆布吗？”清心禅师心中有数，知道“五老会议”已在五帜帮中，布置了不少人手，其中有些已是最高阶层的特殊人物。是以任何消息送到五帜帮去，等如马上告诉大尊者一样。如何还能对付他们？他点点头，道： “洒家认命啦！你我今日之会，总算是对洒家有点好处，是以日后洒家被审讯之时，决不提到帮主你，聊以报答。”这位少林高手站了起身，神色沮丧，正要离开。周翼大声道： “大师请留步，在下已备好一场精彩歌舞，你左右已认了命，何不尽情观赏之后之后才回去？”他话声之中，隐隐含有挑战的意味，教人一听而知，这场歌舞可不是轻易观赏得的。清心禅师浓眉一皱，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凌厉锐利，向周翼望去。他一方面知道周翼的用心，必定是利用美色，使他屈服投降。当然这是十分可虑的情势，因为他知道，十有八九，会在美色情欲的压力下，无力抗拒而投降。但另一方面，他又想瞧瞧这场歌舞，究竟有什么地方，与平常的不同？此举一来可以满足他好奇心，二来若是过得此关，他可能获得真正的解脱。当他沉吟考虑之时，周翼暗暗做个手势，左侧的房门内，马上传出一阵修扬柔靡的乐声。紧接着有阵阵香风，扑人鼻中，还可以听到裙带上的环佩脆响。清心禅师摇了摇头，道：“贫僧还是不瞧的好。”话虽如此，但语气犹豫，声音乏力。周翼笑道： “放目天下，大师唯有在此处，可以毫无忌惮的纵情欢乐。反正你就算多玩一两个女人，与目前并无区别。”换言之，一件秽，两件也秽。清心禅师忖道： “他说得也是，我即使拒绝观赏，拂袖而去。但在他面前，还是装不出清高有道的架子。况且他说得最对的是我唯有在他这儿，才能尽情享乐，著然我坚执不允为他出力，现在马上走，跟玩过之后才走，亦没有区别。”他已大有留下观赏歌舞的倾向了，因为他那强逾常人不知多少倍的欲念，已经在他身体内作祟。故此他才会找理由借口解释，以安慰自己的良心。周翼趁他犹豫之际，一拍手掌，房中登时闪出一名女郎，随着乐声，婉转起舞。这个女郎全身上下，只有一层轻纱掩敝着，长得骨肉均匀的裸体，若隐若现，乳波殿浪，教人为之眼花缭乱。清心掸师瞧了几眼，忽然大感安心忖道： “我纵使是十分荒淫之人，但这个美貌女子的歌舞，仍难使我情不自禁，老实说，如果是深夜人情，仅有我与她一室相对，其实我心无顾忌，那就很难忍捺得住男女的大欲了。”他不但不畏惧，还故意睁大双眼，很注意欣赏这个美貌女郎的曼妙舞姿。忽然间酒香扑鼻，原来另有两名美女，分别捧着酒菜，走到他们身边。这两名美女，也是一袭轻纱掩体，放下酒菜之后，便毫不客气地分别坐在这两个男人的膝上，还把身躯向他们偎贴。 清心禅师方自诧愕，但见怀中的美女，已将酒杯送到他唇边，面上泛着媚笑。周翼道： “咱们第一杯定须饮尽，因为这两位敬酒的美人儿，可不是出身卑微的娼妓，你想不想知道她们是谁 y清心禅师定睛一瞧，发现她们果然除了明艳之外，还有雅秀气质，的确不是风尘中的歌妓之流。他忍不住间道：“她们是什么人呢？”周翼呵呵一笑，道：“她们的出身不但是良家妇女，而且还是大家闺秀，宦门的千金。我怀中的这一个姓陈，她的父亲以两榜进士出身，历任至正四品知府之职。”清心禅师哦了一声，禁不住向她多望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