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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他缓缓走回租来的车子,失望失意而去。   他只想见陈文一面,尽量向她解释,并且听她说出四个字:“我原谅你。”   他失败了。   车子缓缓驶离。   林森看着车子离去,“他是什么人,找谁?”   陈文摇摇头。   她缓缓回过神来,“是个生面人。”   “小镇治安大不如前了,我即去找人来安置防盗设施,唉,在我小时候,本镇夜不闭户,肚子饿了,随便走进哪一家厨房,看到糕饼都可以取来吃,每个人认识每个人,星期天早上一定在礼拜堂见面。”   陈文转过头笑,“你愈来愈多话。”   她把衣物通统晾好,提着空篮子回转屋内。   陈文取出一枝冰冻啤酒,喝下半瓶,走回二楼寝室,她有一面古董穿衣镜,当下她掀去布帘,看到镜子里去。   她完全不明白,镜子里的她,明明就是陈文。   眼睛鼻子全在,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略胖一点,为什么刘俊文不认得她?   她忘记一件事:一个人看自己,同别人看她,那距离,也不算很大,只不过从这里到月球。   陈文打电话问母亲:“妈,我的外形是否改变很多?”   陈文又忘记第二件事,一个母亲眼中的子女,永远是最好的。   果然,陈太太笑答,“小文当然最可爱最聪敏,是妈妈的宝贝。”   “我变了吗?我是否丑了?”   “怎么会,”陈太太由衷意外,“谁说你不好看?”   陈文不答。   “你别多心,最近你不再专注打扮,发型化妆服装不比从前,首饰也都除下,卖相当然略为不同。”   陈文点点头,“我也那样想。”   坚持   这时林森叫她:“母鸭带小鸭散步,快来看。”   陈文立刻丢下电话奔出后园,只见小小鸭子不过七八公分长,一大群,六七只,排成一行,跟在鸭妈妈身后摇摆走路,有趣之极。   寻回犬朝它们吠两下,被林森阻止。   鸭群匆匆走进溪涧游走。   陈文松口气,他不认得她最好,若是一口叫出她的名字,那才可怕呢。   希望他以后都不要再来。   但刘俊文并没有即时死心。   他有可靠线索,陈文的确住在这个镇上。   他到市集掏出照片问便利店店主,小餐馆侍应,还有邮局服务员。   “请问可见过这个人?”   照片是陈文不久之前与他合照,陈文靠在他肩膀上,活泼俏皮地笑。   他们摇摇头,“很漂亮,可是你女友?”   “这是个美女,见过的话一定记得。请问可见过这个人?”   “小镇没有这样标致的人。”   他在镇上逗留了两天,到处打听,最后失望,收拾行李往飞机场。   正当刘俊文离开旅舍的时候,一辆旧机车在对面马路停下,他从未见过那样破的哈利戴维臣,上边坐着一男一女,嘻嘻哈哈,却不知多么高兴。   刘俊文认出那对夫妻,正是在灯塔下见过的那两个土著。   真没想到过着如此简陋生活的他们可以那样开心。   由此可知,快乐与名利,统共不挂钩。   刘俊文看着他们把机车停下,走进杂货店。   他心生妒忌,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快乐过。   不,他忽然想起,他也曾经开心过,那时,他们三个人:刘俊文、黄军与陈文,除出工作休息,其余时间都在一起,无忧无虑,无所不谈,笑得畅快。   他想起陈文的笑厣,鼻子上像被人殴中一拳,落下泪来。   计程车把他载往飞机场,他返回雍月岛。   当日下午,小镇海岸忽然出现许多高桅帆船,白帆鼓足风似朵朵浮云,居民都涌到灯塔附近的草地观赏。   陈文在门口前贩卖热狗与冻饮:售价一律两元,六十五岁以上耆英及五岁以下小童免费。   林森在一旁陪她瞎忙。   接着有人放起风筝,那种巨型彩色风筝飞在空中煞是好看,尼龙线轴系在腰间,方便使力,很快整个天空都是风筝。   陈文笑问:“还有更好的玩意儿吗?”   “你还没有坐过雪撬,还有,乘充气橡皮筏溜瀑布……待你身体好些,我教你。”   陈文转过头来,“我体力足够应付,我并无不妥。”   “是,是。”林森捏着一手冷汗。   幸亏这时一只帆船驶得很近,水手朝岸上居民挥手,众人欢呼,把陈文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林森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雍月岛的《埔报》采访部大堂,灯光惨淡,人人埋头苦干,肩背长期驼曲,许多同事已经患有职业病:腰酸背痛,双肩僵硬。   大块头说:“不知多久没闻到玫瑰花香。”   “你刚蜜月回来,不便抱怨。”   “今日好象是下雨,女同事都用伞。”   调职   苗湘正在听电话:“是,是!”   她扔下听筒叫起来,“大事件,大事件。”   大家抬起头来,“快说什么事,别卖关子。”   “刘俊文调职。”   大家静下来。   “由即日起,刘俊文调离廉署,他将于长假后往依会办事处工作。”   同事们抬起头,议论纷纷,“你肯定消息来源真确?”   “呵,他失势了。”   “天威莫测,宠臣竟被贬沧州。”   “依会有什么好做?去查一查该国说什么语言,南国文还是吉国文。”   “依会?那是降职减薪,他会接受?不如辞职。”   “这是一场恶斗,自邓轩案开始,就没完没了,刘俊文行事愈来愈辣,树敌太多,搜查报馆一事,舆论上兵败山倒,终于引致国际注视,上头不得不施调虎离山计。”   “是弃卒保帅才真。”   “刘俊文不算是卒吧。”   “官场险恶,啥人不是棋盘上一只卒子。”   苗湘说:“喂,还都站在原地?还不出去采访?”   有人笑,“做人切忌讲时无敌,做时无力。”   大家蜂拥外出找资料。   黄昏时,一切已成定局。   《埔报》同事都概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刘俊文并没有辞职。”   “真意料不到,这样嚣张跋扈的一个人,居然会接受降级,据说他并无家底,亦无积蓄,不得不继续留作。”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思回头。”   “这两句好熟,在什么地方读过,是《袁苑梦》吗?”大家深深吁一口气,   “由谁继任刘俊文?”   “女将军范晶。”   “没听说过,立即去查探此女底细。”   郑太太轻轻走进来,“刘俊文下个月赴吐熏塞,该处风景优美,历史悠久,是欧洋洲名都之一,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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