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与林森讲了几句,他告诉她,刚喂了狗,春雨连绵,大地苏醒,樱花盛放。
陈文巴不得飞了转去。
回到旅馆,两位老太把刚才买的衣服鞋裤摊开来试穿,左顾右盼,其乐无穷。
人是要这样,才能活到一百岁,陈文看见她俩那样高兴,不禁微微笑。
“替你也买了些毛衣。”
“六号,太小了。”
母亲大吃一惊,“你从前穿零号二号。”
“此刻我穿十二号。”
“啊。”阿姨掩着脸惨叫。
“女儿你可会考虑减掉一点脂肪。”
陈文懒得去理睬她们。
她翻开刚才买回的甘文报,看到这段新闻:“雍月岛廉政公署为着调查一宗贪污案搜查七间报馆的行动,已引起国际社会关注,总部设于橄阳的保护记者会指其手法严厉及毫无必要,金川政府亦发表声明:强调必须尊重新闻自由。”
国际社会最希望阁下一家几兄弟拳来腿往,打个眉青鼻肿,好让他们渔翁获利。
她放下报纸,呵,刘俊文还不知收敛,是会吃亏的,满招损,谦受益。
阿姨一转头,发觉外甥已在沙发上睡着。
她走近,“可怜的孩子。”
又发觉陈文手臂圆滚滚,十分可爱,“女泰山。”
她爱怜地打趣。
“喂,别那样叫我女儿。”
“她象是回到十二三岁时。”
第二天,女士们又往城南购物。
陈文一人买票看音乐剧,开场十分钟就吵得离场,她去逛书店,反而大有收获,她写了一张明信片给林森:“希望你在这里”,十分由衷。
有一位写作人在书店角落朗诵作品,陈文坐在后排听了一会,不得要领,写得并不出色,不叫他签名。
她在书店喝了一杯咖啡就走了。
悄离
那天下午,她同母姨告辞。在书店喝了一杯咖啡就走了。
“我们还想你陪着逛美术馆。”
“走腻了橄阳到伦崔只用飞五个小时。”
“费用包我身上。”阿姨打胸口。
陈文:“救命。胸口。”
阿姨忽有顿悟:“可是有人在苏兰等你?”
陈文点点头。
她俩大喜,“为什么不早说?”挤眉弄眼。
“是个什么样的人?”
“殷实好人。”
“那就够了,几时一起来探访我们。”
“那,我可以走了吗?”
“不急,到布非大楼观光才走。”
陈文勉强又留了一天。
她对林森说:“水门汀森林闷死人。”
“你这乡下人。”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大都会一切都是人造,我不觉适意,我明日回来。”
林森大喜过望,“我来接你。”
“樱花谢了没有?”
“落英飞舞,漫天花瓣,好看之极。”
陈文心安。
第二天趁妈妈还未起床,她留一张字条就悄悄离去。
乘计程车往飞机场途中司机忽然与邻车争吵碰撞,两个司机似随时要拔枪侍候,陈文啼笑皆非,只想逃离大都会。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终于来到飞机场,陈文拎起行李就走,还有什么留恋?
幸亏飞机航程短,母亲买的又是头等票,她才能喘息休息。
陈文惘然想:她过去是一个编辑记者,报社大堂里有三十多张办公桌,吵得象个墟,她的声音最大,挥着汗,拉开喉咙,突出表扬自身能力。
现在去最怕人声人群。
飞机着陆,一见苏兰省旗,她几乎想跪低吻地。
有人拍她肩膀,她转身与林森拥抱。
两人乘吉普车驶回灯塔,一路上只见道旁樱花已开至荼蘼,枝头已可已见嫩叶。
陈文告诉自己:我已经找到,不用再四处寻觅。
返到灯塔,寻回犬跑出来在她身边跳跃,她与它滚在草地上欢笑。
邻居送来新鲜蔬果,她急着与林森叙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事无巨细,连脚底踩到排泄物的事都申诉一番,她最后这么说:“我只想回家。”
林森只是微笑,稍后他说:“来,我教你用剪草机。”
两亩大草坪,不能用手推机,林森驾一辆剪草车,坐上去,一边驶一边剪。
“你喜欢斜纹还是直纹?”
花了一个上午才修剪完毕。
试想想:红色灯塔,绿茵草地,白色平房,蔚蓝天空,碧绿海洋……并非天堂,已十分接近。
一日下午,陈文洗净床单,却不用干衣机,她喜欢衣物用日光晒干的香味,因此用筐装了到后园晾晒。
树与树之间缚着绳索,陈文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把白色床罩用夹子夹牢。
就在这时,她看到白色床单上有一个人影,她屏住气息,终于找了来。
陌生
那人影高大瘦削耸肩,陈文知道这是谁,人影同她当年深夜见到的告密者一模一样,二人终于合二为一。
迟早问题,他找到了她。
陈文蹲下,取起枕头套夹好。
那人开口了,说的是英语,“打扰你。”
声音更沙哑了,不必经过处理,活脱是那自称杨过的人的声音。
陈文缓缓转过身子。一点不错,来人正是刘俊文,一年不见,他又瘦又干,两鬓雪白,象是老了十年。
陈文避了他那么久,两人终于面对面,一切恩怨,今天要处理解决。
这时,寻回犬意味到主人不安,走到她足下,胡胡作声戒备。
最后决斗象是迫在眉睫,中午阳光叫人眩目,陈文握紧拳头。
可是刘俊文接着的一句话,却更叫陈文目定口呆。
他这样说:“我找陈文,她在家否?”
这时陈文就站在他对面,距离他不过三公尺左右,连脸上的痣都可以看清楚。
但是,他不认得她。
这样说:“我找陈文,她在家否?”
陈文大惑不解,她发呆。
这么远他找了来,可是,人站在他面前,他却完全不认得她。
陈文没料到有这样奇特发展,震惊得不能动弹。
金毛犬汪汪吠起。
刘俊文问:“唉,”他退后一步,“灯塔主人是否姓陈?”
在他眼中,这个在晾衣物的红印第安妇女好似不谙英语。
她皮肤黎黑,身形臃肿,头发用一条花巾缚住,脸上有若干疤痕,神情呆滞。
为避恶犬,他退后几步。
撞到一个人,叫他吃一惊,转身,更吓一大跳。
那男人穿着肮脏的工人裤,象只大灰熊,宽肩厚背大手,声若洪钟:“你找谁?”
这人若要出手,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强作镇静,“我找姓陈的女士。”
大熊摇头,神情还算和蔼,“这里没有姓郑的人。”
刘俊文颓然,这一男一女分明是对夫妇,看样子滑不溜手的陈文机灵地又比他早一步,她溜走了。
“打扰你们。”他知难而退。
寻回犬呲牙裂嘴,对牢他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