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同心，她暂时也不打算回去了。 　　“刘俊文有找你吗？” 　　陈文温和地说：“那是过去的事了。” 　　一日在路连咖啡座，陈文苍凉独自坐着看路人与游客走过，忽然看到一个人影：黑发、瘦削、耸肩，陈文吓得目定口呆，手足无措。 　　她僵住。 　　他渐渐走近，像，真像。 　　忽然之间邻座一个孕妇笑着站起迎上去招呼，两个亲昵地手拉着手。 　　呵，另外有人了。 　　可是这一刻陈文看清楚，男子不是她害怕的那个人，他只是有三分像他。 　　陈文松口气，手脚又可以活动。 　　这是苏兰，离开那人的阴影已经很远，他不会找上来，因为他爱自身多过爱她。 　　陈文垂头。 　　胸膛像掏空一般难受，她竟这样害怕，她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 　　他真的吓破了她的胆。 　　陈文心酸，他竟造成了这样巨大破坏。 　　一个人叫另一个人经历如此创伤，是要遭到报应的。 　　侍应走近，“小姐可要添杯咖啡？” 　　陈文摇摇头付帐离去。 　　深秋来临，枫叶落尽。 　　她到市集小店选购日用品，店主人走近说：“小姐你打算在此过冬？” 　　陈文答是。 　　店主微笑，“你不知苏兰有严冬吧。” 　　陈文不明白。 　　“气温降至零下二十，积雪一公尺深。”他用手在腰上比一比。 　　陈文张大嘴。 　　“小姐，你不如到西岸华为温避一避寒。” 　　陈文定一定神，“告诉我该怎样做。” 　　店主笑，“我叫呵呵帮你。” 　　他大叫声。 　　陈文大惑不解。 　　即时走出一个甘裔高大硕健的年轻人，笑着说：“我叫林森。” 　　可不就是呵呵。 　　奇秋人无处不在，到处为家。 　　“替这位小姐准备过冬。” 　　那粗眉大眼的年轻人走近，“这位小姐贵姓？” 　　陈文只说：“我姓吴。” 　　她外婆姓吴。 　　“吴小姐先得选购羽绒大衣及长统靴子，雪铲及融雪化学盐。” 　　他把用品堆在手推车上。 　　“你要囤积一些干粮，”碰碰碰，他抬出大量卤牛肉罐头及饼干之类放下，“记住气温到了零下，开着水龙头防结冰，不要省电，暖气不可少，汽车注满油。” 　　陈文点点头。 　　“你开什么车子？” 　　“我没有开车。” 　　“吴小姐，赶快置一辆客货两用车，换上雪地车轮。” 　　陈文咳嗽一声，“我想请你做顾问。”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我帮您送货。” 　　到了悬崖那片宽大草地，看到红白二色灯塔，他恍然大悟：“你便是灯塔主人。” 　　陈文点点头。 　　“你需要一架小型发电机作后备。” 　　如此严重？ 　　“有一年冰雨拖垮发电塔，我们整个月缺电。” 　　陈文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他笑容可掬，“我在本省出生，家父是龙虾渔夫，退休后回东山家乡去了。” 　　“你呢？” 　　“我没学好甘文，”他无奈，“现在后悔。” 　　“你在哪家大学？”他答：“我没升读大学，中学毕业，平均分只得六十八，考不上大学。” 　　陈文记得，她高中一连三年，平均九十六分，可是，她也没考到最著名学府，可见天外有天，山上有山。 　　“我有冰冻啤酒。” 　　“我不喝了，得回店做工，稍后我替你送其他日用品来。” 　　“谢谢你。” 　　他走了之后，陈文躺绳床上看海景。 　　看情形林森的脑筋与她一般简单，可以交朋友。 　　冬季用品很快堆满半间平房。 　　林森说：“许多地方需要修理，我周末可以帮你做散工，每小时廿五元。” 　　“你有空尽管来帮忙。” 　　没多久，他把洁具换过，重铺木地板，里里外外添了新油漆，又在门前种了千多株郁金香，原来球茎类花全得在十一月下种，来春开花。 　　天气渐冷，陈文拥着羽绒大衣觉得头脑特别清醒。 　　她穿得像雪人，林森却只需加一件外套。 　　他替她维修装修了整间屋子，工程仍然继续。 　　他明显对她好感，感情却不大露出来。 　　初雪，地上铺了白白一层霜，浅浅脚印，人、鸟类、小动物，清晰可辨。 　　林森替她带来甘文报章。 　　“你会读甘文吗？” 　　林森读头条：“……除拘捕……人士，并持……到《埔报》等……” 　　陈文取过报纸：“震撼性发展……廉署持法庭搜查令到六间报馆搜查，调查一宗新闻材料，多间报馆指摘该署粗暴干预新闻资料来源、保密原则及严重侵犯新闻自由……” 　　陈文知道这是刘俊文指挥的行动，她沉默。 　　稍后两人结伴到镇上冬花戏院看武侠电影，又到凤凰饭店吃甘州菜，水准虽不及多市及温埠，却也新鲜可口。 　　捏碎幸运饼，小小字条说：“求，你才会得到。” 　　“你那张说什么？” 　　林森给她看，上面这样写：“施比受有福。” 　　说了等于没说，模棱两可，但是读了的人却有心。 　　陈文躲在小镇，只觉安全。 　　隔了几天，她看到第一场大雪。 　　整个天空白茫茫，鹅毛大雪不停落下，不到半日，积雪已到膝头，她只管赏雪，根本没想到要操作，把林森的叮嘱丢到脑后。 　　她坐在灯塔二楼看天气台，报告员大为紧张，勤嘱市民做好准备，应付严冬。 　　陈文喝杯热可可，与母亲通话，翻开杂志。 　　有篇特写写得十分动人：记者访问一个遭遇车祸的女子，她的申诉，即是陈文的心声。 　　“……一场车祸令她遍体鳞伤，昏迷不醒，至今神志恢复，手脚又可以活动，已经感谢神恩，她说：‘自从车祸之后，已没有胆子驾驶，看到车子都心惊胆战，表面仿佛恢复得很快，但是很难集中精神做事或谈天，感觉上灵魂已飞霄云外……’”形容得那样贴切。 　　她在大沙发上盹着。 　　第二天听见有人叫她，“吴，吴，你在家吗？” 　　她一睁开眼，看到满室亮光，以为天晴了，她走到窗前一看，大乐，原来整夜下雪，积雪已有半个人那么高，林森穿上雪橇，老远步行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