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忽然有路人朝她指指点点,接着,有两个警察急步走近她,扶住她手臂,
“小姐,发生什么事,你额角出血,我们送你到医院。”
陈文吃惊,伸手一摸,一手滑腻,摊开手掌,看到鲜红色厚秥的血液。
她叹口气,眼前渐渐发黑。
若不是为着妈妈,她干脆躺下在这行人道上,闭上双眼也罢。
她握住胸口,象是有利箭贯心那般喘息,半晌对警察说:“请送我到仁人医院找胡医生。”
她缓缓坐倒。握住胸口,象是有利箭贯心那般喘息,半晌。
女警蹲下,“小姐,谁伤害你?”
谁,谁伤害她?陈文呆一会才轻轻答:“没有别人,只怪我自己。”
血已经流到她眼皮上,她索性闭上眼睛。
救护车呜呜驶近。
一进急救室主诊医生已在等她。
胡医生过来检查,仔细用盐水冲洗伤口,局部麻醉,缝针。
他说:“陈小姐,你脸上每寸已全部缝过针,象块百结布。”叹气。
全部过程陈文清醒。
她再三向警方表示是一宗意外。
医生轻轻说:“你精神恍惚,需留院观察。”
“床位矜贵,让我回家。”
“你头部曾经受过重伤,不能掉以轻心。”
陈文只得退让。
“我替你通知家人。”
“千万别告诉家母。”
在病房里休息倒也宁静。
陈文已不打算任任何追究,她心已死。
睡到半夜,陈文忽然惊醒,她浑身寒毛竖起,四肢凝固在床上动也不动。
是动物的触觉,她知道有人在她房里。
而且这个人,很可能会伤害她。
行踪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影,坐在窗前,他轻轻叹口气。
这一声叹息,象是一盆冰水,浇到陈文身上,她咬紧牙关。
唤人铃就在床头,她一伸手就可以够到。那人影双肩高耸,异常瘦削,不是别人,正是刘俊文,有眼无珠的陈文到此刻才看到他真面。
她说得好,与人无尤!一切是她自己的错。
她心里暗暗叫:快走吧,快起,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知怎地,又被他追踪到医院来。
由此可知,刘俊文的线眼已无处不在。
她屏息闭目等候,刘俊文站起来走近,仿佛在打量她。
过一刻,他又叹息一次,轻轻拉开房门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陈文手足回暖,她竟害怕得那样厉害,全身颤抖,她大力按唤人铃。
看护进来,“什么事?”
陈文喘息,“刚才那人——”
“那是你未婚夫,我们都见过刘先生。”
陈文呆半晌,“我想出院。”
“明早六时,胡医生就会来看你。”
“那么,我要求一名看护留在房里陪伴,还有,我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刘先生——”
“尤其是他。”
看护叹气,“刘先生很爱惜你,匆匆赶来,鞋子左右都穿错。你们或许有点龃龉,你别小心眼,这世界,知心人很难找。”
陈文吃惊,刘俊文好人形象竟如此深入人心。
稍后,有一位阿婶提着毛线进来坐下。
陈文没有再睡。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已不欲多讲,唉,夫复何言。
天一亮胡医生就推门进来。
陈文轻轻说:“象你这样的人,是生活在地上的天使,上帝派你下来,解救病人。”
胡医生笑答:“不愧是写作人,能说会道。”
“我完全真心。”
“我看过报告,你可以出院。”
陈文点点头。
“回娘家比较好,有人照顾。”
陈文说:“即使是母女,也有不想答话的时候,家母一日到晚不停的问:女儿你为什么皱眉,女儿你可吃饭了,女儿你有否心事……”
医生替她检查伤口,
“过两日来拆线。”
“我可否乘搭飞机?”
医生意外,“你想去旅行?”
陈文答:“缘川西部一个渔镇叫苏兰,那处悬崖上有灯塔作公寓出租,顶层可以看到大西洋,我想去住上一季静心思想。”
医生踌躇。
“请勿将我行踪告诉任何人。”
“你自己当心。”
陈文黯然,“我明白,一个人若不自救,谁也救不了他。”
陈文不舍得丢下母亲。
她与妈妈一起前往棕陆度假,只说是探访阿姨。
陈太太看到女儿神色,不用多问,已知婚约取消。
做母亲的感慨万千。
远行
据说有些妈妈对子女婚事百般阻挠,这可是疯了,陈太太不知多想看到陈文成家立室。
母女只收拾简单衣物便出发远行。
陈文把母亲安顿在亲人家中便独自上路。
途中刘俊文打过一百次电话给她,她索性连手提电话也丢进约印湖中。
她背着背囊乘火车往苏兰。
先在哈利弗斯镇小旅馆居住,然后找她向往的灯塔。
地产经纪笑笑,“陈小姐,买下来也所费无几,还连带三间平房,两亩地,船只控制室电脑化,灯塔渐渐无用,只得出售。”
陈文心动。
“最适合作家隐居工作。”
“我不是写作人。”
“那么,艺术家。”
他带她走上灯塔,把望远镜递给她。
“看到芬地湾没有,那是大西洋与圣罗伦斯河汇合之处,波涛汹涌。”
陈文看到浩瀚海洋,一望无际,海鸥哑哑低飞,一股盐香扑鼻而来,心中忽然释然如放下千斤大石。
“可有水电厕?”
“所有设备齐全。”
“那么我们回去办公室办买卖手续吧。”
陈文已经决定不回去了。
陈太太由姊妹带领着忽然象变了一个人。
阿姨们是老甘人,皮肤晒得很黑,仍然用蓝绿色眼影,穿大花裙子,可是那笑容人见人爱,没事便做义工,一到周末,忙个不已,自动献身,做了三文治及肉汤,带着水果衣物毛巾牙刷之类,半夜三更,用货车载着前往闹市街角,接济街童。
货车尾打开,几个中年太太完全不用说话,街童也十分沉默,天气渐冷,他们习惯性走近斟咖啡吃面包,近天亮时纷纷象鬼魂般离去。
阿姨们好此不疲。
市政府终于发现有这么一辆小货车,特地颁发一个好市民奖章,却之不恭,阿姨去领了回来,放厨柜当眼之处。
陈太太只后悔没早些来与她们团聚。
多次邀请,只是推辞,她嫌姊妹象乡下人,并且移民做二等公民,甚难适应。
可是这次有女儿陪着她,又完全不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