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里有一枚小小图章及语鸾银行保管箱锁匙。 　　陈文觉得它有千斤重。这可能是警方正在寻找的证据。 　　陈文将脸埋在手心里良久，才抬起头来。 　　她偷偷溜出报馆赶往语鸾银行。 　　黄军接到通知，在门口等她，“什么事？” 　　她出示锁匙，黄军帮她查到记录。 　　“在这里盖章。” 　　保险箱打开，是一只小小录音机及首饰盒子，陈文放进手袋。 　　黄军在她耳畔说：“小心。” 　　陈文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实在无能为力。 　　回到报馆，只见大伙闹哄哄赶工，根本没注意她出去过。 　　陈文回到办公桌前，按动录音机，她听到卿锐的声音：“所有事情起因，是一对金表。” 　　陈文蓦然抬起头来。 　　录音遗言 　　老总已站在她面前，“这是证据？” 　　陈文写了“卿锐遗言”五字。 　　她打开首饰盒子，看到一对男女装金表。 　　老总立刻唤来秘书，“请洪律师来一趟。” 　　他与陈文留心听录音：“横荣与我，到心洋工作一周年，主管用这对手表奖励我俩，派我们到语鸾贷款，每百元中，有五个仙是佣金。” 　　老总大吃一惊，他忍不住叫出来，“贿金如此之高！” 　　“事成之后，我与横荣，可以分一仙，很快，我们仆身为心洋集团服务，两年后赚得洋房名车。” 　　陈文默不作声。 　　独白在这里忽然中断，有男人声音问：“你在说什么？” 　　只听得卿锐笑说：“招供。” 　　“我认得这只录音机，这还是我在大学时间来录笔记不停播放那只。唉，寒窗十载…… 　　陈文鼻酸。 　　录音停止。 　　就那么多。 　　在报馆休息，有个男生带来一只睡袋，上边印有裸女春睡图，其余男同事纷纷压上去捣蛋，嘻哈一片。 　　陈文却笑不出来，她内心悲恸。 　　凌晨，郑太太带来几锅好粥兼新鲜烧饼油箱锅贴劳军，人人大快朵颐。 　　陈文伏在写字台。 　　郑太太走近，坐在她身边。 　　陈文连忙向长辈招呼。 　　“辛苦了。” 　　陈文苦笑。 　　“我替你盛一碗皮蛋瘦肉粥降火。” 　　陈文味同嚼蜡。 　　“陈文，倘若我送你一对金表，央你做非法之事，你可会应允？” 　　“我根本不喜欢金表、跑车、大屋。” 　　郑太太微笑，“看，你不受引诱，这么说来，人的路，由自身一步步走过去，也就不能怪社会不仁。” 　　郑太太是指，二人咎由自取。 　　“你回去休息一会吧，陈文，你脸色甚差。陈文摇摇头，躲进储物室，在桌子底下，挑了一个空位，蜷成一堆，很快睡着了。 　　梦魔并没有放过她，追上来，让陈文又回到那小小泳池边，她看到有个女子脸朝上在水中载沉载浮，急得流泪，跳进水中，把女子身躯翻过来，吓得尖叫，原来那女子正是她自己。 　　陈文一头冷汗醒转，一伸腿，踢到一件软绵绵东西，又大喊起来，那人跳起来，却是大块头任汇，原来他也累极躲到储物室打个盹。 　　“对不起，对不起。” 　　大块头说：“没关系。” 　　“我睡了多久？” 　　有人大声擂门：“决定出号外，快出来准备。” 　　“号外？” 　　“廉政公署正式拘捕江心洋。” 　　"出来，看电视新闻。“ 　　才打了一个盹，世上已千年。 　　同事都挤在电视机前，陈文看到刘俊文沉着镇定出来宣布消息，字幕打出“行动组助理署长”字样。 　　女同事议论纷纷：“哗，这人如此年轻升得这样高，又一表人才，不知结婚没有。” 　　“唉，当然已有佳偶，难道还等你与我不成。” 　　男同事不耐烦，“嘘，看我们的大广与阿周挤入围了。” 　　宣布完毕，记者挤上去采访，围得水泄不通。 　　大块头轻轻说，“他好像是你的朋友。” 　　“很久没有来往。” 　　语气既遗憾又惋惜。 　　“他没好好抓紧你。” 　　陈文说得很客气，“不，是我没有福气。” 　　当然是我们不够好，怎会是别人不对，记住拉丁文：我的错。 　　陈文黯然低头，比什么时候都相念刘俊文。 　　黄军的电话来了：“看到没有？” 　　“看到了。” 　　陈文以为他指刘俊文上电视公布消息。 　　“新闻处发出小段稿件：律政部长崔顿提早退休，将携妻女乘邮轮返回祖家。” 　　啊新闻处发出小段稿件。 　　这时老总向她走近，手里也指着那一段新闻稿啊。 　　他们两人走到角落密斟。 　　老总说：“你代表妇女版去访问他妻子。” 　　”她会说话吗？” 　　“不用她说什么，我们把访问趁这个时候刊出，让读者自由联想。” 　　“联想何事？” 　　“心洋集团律师被控收买法官，你猜那法官是谁？” 　　“那是十分危险的联想。” 　　老总脸色沉着，“他高官厚爵，为何突然宣布退休，他离开本土二十多年，已无亲友，有什么理由决定回乡？他年轻的第二任妻子是奇秋人，小女儿才三岁，这件事疑点太多。” 　　陈文苦笑，“我们已成阴谋论专家，看情形他不会接受访问。” 　　“刚相反，我猜想他愈是要装得轻松，我已替你约了明日下午三时去崔府喝下午茶。” 　　陈文点头。 　　同事大声叫她，“陈文，你来对一对这段稿。” 　　陈文揉揉双眼，她已有三十多个小时没回过家。 　　整个报馆大学蔓延一股汗臊气。 　　一位女同事报怨，“无论如何，我得回家沐浴。” 　　这个愿望又得隔一日一夜才能实现。 　　一连三天，市民排队轮购《埔报》追读新闻。 　　所有同事都有功劳：每版都有文字配合，整份报纸似一本特刊，满足读者好奇心。 　　黄军来找陈文。 　　他问：“见过刘俊文没有？” 　　陈文刚冲完身，头发湿漉漉，套上白上衣。 　　她叹口气，“看样子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 　　“我倒有点相念他。” 　　“记惦一个人，也得有时间有闲情，语鸾银行的发言人不好做。” 　　“一律无可奉告。” 　　“这四个字最难说。” 　　黄军答，“语鸾在这件事上的损失不可弥补，以后想必有重组消息，我叔父说他在银行做了半个世纪都未曾见过如此大丑闻 。” 　　“可是他经历了二次大战。”“我不同你说了，我要去采访崔顿夫人。” 　　“猪，明天是我生日。” 　　“可是要我陪你吃饭?” 　　“最好不过。” 　　陈文与他拥抱一下，抢着出门。 　　大块头开车出来与陈文一起出发。 　　“男朋友？”他问。 　　陈文不置可否。 　　“有迟疑，为什么?” 　　“他太喜欢女人。” 　　大块头笑了。 　　车子到了山上官邸，陈文不禁赞道：“好住处。” 　　只见两个白衣黑裤的保母牵着混血小女孩的手走出来，后边正是崔顿与他第二任甘裔妻子。 　　崔顿白发白须，呵呵笑着，年龄与妻子相差约三十年，一副亲民的样子。 　　“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点事。” 　　他躲进书房里。 　　崔顿太太叫美丽，与陈文说起奇语来，那可爱漂亮的小女孩不住在身边打转。 　　女佣取出冰茶及青瓜三文治。 　　大块头替他们拍照。 　　美丽很体谅，叫厨子另外替大块头做汉堡当点心。 　　陈文轻轻问：“家里有几个佣人?” 　　“连司机五个人，我所以担心，回转碧玉国迪芬郡，就没有这样舒适了。” 　　“狄芬郡天气还算好。” 　　美丽嗯一声，“我父母与兄弟都在雍月岛，真不舍得。” 　　“请问你与崔先生如何认识？” 　　“我是他手下，我在法庭档案室工作。” 　　“近水楼台。” 　　美丽笑，“可以这么说，陈小姐，我与你一见如故，他们都说，今日的记者不好应付，笑里藏刀，不怀好意，你倒是很忠直。” 　　“谢谢你。” 　　陈文看到大个子在一边偷偷笑。 　　陈文问了一些十分普通问题，带孩子可辛苦，对子女有何期望，如何消闲，有什么嗜好。 　　崔太太渐渐松懈，谈得十分轻松，透露他们的邮轮会经过十多个国家，为期四十多天。 　　崔顿不耐烦，从书房出来看个究竟，发觉妻子女儿及记者笑作一团。 　　他也松懈，破例回答问题。 　　“事业中哪件事最难忘?” 　　“认识美丽。” 　　“会否写回忆录?” 　　“我并非总督，乏善足陈。” 　　“为何提早退休？” 　　“看小女儿成长，我大女儿已大学毕业，结婚生子，当年我忙着工作，很少教她功课或是玩耍旅行，现在要痛改前非。” 　　说着崔顿与小女儿坐在一角讲起童话故事来。 　　陈文说：“哗，他若是帮着女儿写功课，所向披靡。” 　　大家都笑了。 　　崔太太美丽一脸幸福。 　　她告诉记者：“崔先生是最好的丈夫与父亲，他每晚在家陪我们母女吃饭。” 　　陈文适可而止，礼貌地告辞。 　　崔顿一家三口送到门口挥手。 　　大块头大惑不解：“他看上去像是好人。” 　　陈文不出声。 　　大块头问：“你问得什么端倪?” 　　陈文摇摇头，崔家安宁平静，像个避难所，一切动荡，由他一人在外承担，崔太太说得对，他的确是个好丈夫。 　　回到报馆，陈文沉峥落膊，把访问写了出来。 　　老总读过：“这篇访问，好似台风中风眼。” 　　强烈对比，读者一定感觉得到。 　　“做得好，陈文。” 　　“崔太太说到，回程之中，他们的邮船，将经过凯海群岛。” 　　“啊。” 　　“凯海群岛上国际银行林立，是大机构避税天堂，我写了一段小小备注。” 　　老总看看她，“陈文，郑太太要升你职位。” 　　“升我做什么?” 　　“编辑主任。” 　　陈文说：“我喜欢做记者，我对行政上作没有兴趣 　　“我喜欢挑新闻做，一旦升做主任，像打杂般，不能专心写采访。” 　　老总啼笑皆非：“那你要做什么?” 　　陈文想一想回答：“花果山水帘洞的美猴王。” 　　同事敲门：“孙大圣，开会。” 　　士气高昂，各人毫无藏私，将最忠诚意见说出，努力做到最好。 　　这时秘书进来问：“谁叫小龙女？有电话找小龙女？” 　　大家都跳起来。 　　秘书大感诧异，“你们都是小龙女？” 　　“快听电话！” 　　陈文扑到自己位子上抢过电话。 　　沙哑的声音说：“陈文，报馆附近有一间快乐茶室。” 　　“是，我知道。” 　　“十分钟内见，一个人。” 　　“明白。” 　　陈文轻轻说：“我出去一会。” 　　“陈文，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