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恶心呕吐,怀孕对于吴欣然来说真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一家人都围绕着自己转,任宽更是上哪都把自己带着,不让她离开自己一步。“医生说你的胎象不是很稳固,一定是之前太累了。”任宽从身后环抱着她的尚未隆起的腹部。“因为它现在是附着在子宫内壁上,又小,当然不稳固啦。”吴欣然用自己的医学知识解释道。
“你现在知道得倒是不少,怎么就是没发现自己怀孕了呢?”
“初来乍到的,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过来人。”
任宽笑起来,说:“你怎么可能是过来人?傻!”
吴欣然被他一说,脸红了,但仍不甘心地说:“你是过来人!”
“我?”任宽微微笑笑,深邃的眼睛望向远方。
“还真是过来人啊!”吴欣然激将道。
“我是想起……”任宽想到那一年,自己受寸金母亲之托邀周律明一同下乡陪伴寸金待产,却不想最后寸金只等到自己,他是忘不了那天下午寸金失望的眼神,也忘不了寸金产子时悲惨的嚎叫声。想到这里,他紧紧抱住妻子。
“你怎么了?”吴欣然回头困惑地望着他。
“以前的事情,”见吴欣然脸上有疑色,他解释道,“寸金和周律明的事情,你想听吗?”
“不想听。”吴欣然舒心地靠着丈夫,幸福地微笑着。
离花莲码头二期工程越发的近了,闲不下来的吴欣然跟着王景明奠基仪式的剪彩嘉宾手书请帖,并着手晚宴的订餐事宜。晚宴的举办地点定在冯月珍的夜总会,任宽说是看中那里礼堂般的舞台,吴欣然心里却另有想法。“我这里原不是饭店,我只能按你对餐饮的要求去做,但是菜能不能令你满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冯月珍坐在吴欣然的对面,合上菜单,抬头对任宽说。
“可以从香港那边调厨子过来帮忙,只要你们这里的厨房配合,厨师配合就行。”
“然然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任宽笑着站在妻子身后。
冯月珍面无表情地看了二人一眼,说:“那行,到时候你们派人过来就是。舞台那边在调试话筒和音响,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吴欣然在舞台上试音的时候,冯月珍微笑着对任宽说:“要恭喜你了,任宽。”
“谢谢。”任宽发自肺腑地笑着。
“你……”冯月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们说什么呢?!”吴欣然及时走来打断冯月珍的眼波。
“羡慕你命好。”冯月珍淡淡的微笑着。
“你命好,没有付出就拥有这么多,上天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总有一天,是要还回来的。”吴欣然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冯月珍的这句话,脸色煞白,僵硬地看着她。
“身体不舒服?”任宽晃了晃她的胳膊,她才方然回过神来,勉强地一笑:“没什么。”
连续几天心神不宁的吴欣然让任宽很是担心,倒是王景明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他说:“女人怀了孕都是这样疑神疑鬼的,没什么大不了,过了这阵子就好。”
几日后,奠基仪式举行成功,当时台湾有头脸的人物都应王景明的面子到场,一连几天,报纸上头版头条宣传的都是码头工程,赞扬台湾以及民国大好形势。任宽更是接到几家大报社的采访邀请,一时风光无限。在台北的半个月内,夫妻二人应酬无数。任宽心疼妻子,除了实在难以拒绝的邀请之外,吴欣然都被王妈妈管制在家休养,太阳下山之时,任宽会陪着她出去散步。回香港之前,任宽被吴欣然嚷的受不了,只好妥协亲自驾车再次去花莲的码头工地看海。
“你早就应该这样了,天天把我关在家里,我会发霉的,台北天气又这么潮湿。”任宽耐心地听着妻子的牢骚,心里却是十分甜蜜。
“太阳都快下山了,你们这个时候来不是来当监工的吧?”胡志远从楼上的办公室下来,远远地望见二人,笑着说。
“我们是来看海的。”任宽笑着把妻子一搂。
吴欣然不知道任宽是怎么能对胡志远堆出一脸笑容的,反正她是做不到,她脸上僵硬的笑容让胡志远觉得她还不如不笑。他又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对自己了,因此他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低头看着被风撩起的裙角下,吴欣然那双包裹在坡跟巧克力色高跟鞋内的秀气的脚。
“我们去那边看看。”任宽搂着妻子往海边走。
“你们去海边走走,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胡志远对他们说。
“你忙你的,我们自己看我们的。”吴欣然抢着说。
胡志远笑了,问:“你就那么讨厌我?”
问的吴欣然颇为尴尬,任宽倒是笑起来,揽着太太的腰朝海边望去。胡志远无奈地摇头笑笑,望着吴欣然的背影,从上到下,目光停留在她雪白的脚踝上。
“海边有些冷吧,让你多穿点又不愿意。”任宽理了理吴欣然被风吹乱的头发,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
“因为我喜欢看你穿衬衣。”
“为什么?”他边为她拉上拉链,一边问。
“因为……”她的小手停留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这样可不好,太太。”任宽挑逗地看着她,拿开她的手,“做了母亲的人要正经一些。”
“正经?你倒是正经给我看看啊。”她扣上他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嗯——”他又解开它,贴着她的耳朵说,“正经怎么生孩子呢?”
“讨厌,”吴欣然推开他,“我现在口有点渴,couldyoubringsomewatertome?”
“Mypleasure.”任宽殷勤地跑去给她找水喝。
坐在沙滩上望着海,吴欣然深深吸了口气,空气充满了海水的味道,咸咸的。她舒服地躺在沙滩里,四仰八叉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
吴欣然一睁开眼,看到的是胡志远,她猛然撑起上身。
“任宽呢?”
“给我拿水去了。”吴欣然合拢起双腿,坐起来。
胡志远殷勤地帮她拍去身后的沙子,吴欣然回避了一步,站起来,自己拍。
“你还是这么不喜欢我。”
她尴尬地笑笑,重新坐下来,只不过,离他有了距离。吴欣然望着茫茫的大海,眼白也似染上了海的颜色,澄清且蓝盈盈的,棕色的眸子像落进了蔚蓝的海里,湿漉漉的,让人心生怜爱。然而胡志远怜爱的却是她纤巧的足,巧克力色使她白皙的脚背显得优美而细嫩,像棕色巧克力中的白巧克力,胡志远情不自禁弯下身来,似要去吻她漂亮的脚背。吴欣然却被他这一举动惊得几乎跳起来。“你要干嘛?!”
胡志远抬起头,迎上吴欣然惊慌的双眼,却泄露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喜好,吴欣然显然是被他赤裸裸的目光吓坏了,她慌张地朝任宽走的方向跑去。
“然然,”想到任宽,胡志远心急地抓住她,“你想多了!”
“放开我!”吴欣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往任宽方向跑去。想要解释的胡志远追得紧紧,几次抓住她的衣角,又被她逃脱。
“你想多了,吴欣然!”他大喊道。
“胡志远,你简直无耻,你对不起你死去的妻子!”
听到她提到自己难产而死的妻子,胡志远一时间怒火焚烧,他一把手抓住吴欣然的衣角,“我没有对不起她!”他一使劲将她扯到自己身前,逼视着她,“她是个好人,只可惜命不好。”他瞥见吴欣然似乎不那么平坦的小腹,冷笑道,“你命好,所有人都爱着你,宠着你。从小到大,你就没正眼看过我,就知道跟着文明和文月屁股后面。文明是个傻子,一心一意喜欢你,你呢?!”听到胡志远提到过去的事情,吴欣然心里咯噔一声,一边挣扎一边抗议,“喜不喜欢文明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放开我!任宽就要回来了,如果他看见你这样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胡志远抬起头,似乎遥望见任宽拿着一瓶水走过来。猛然甩开她,由于惯性,吴欣然脚一歪,坐进沙滩里。她有些精疲力竭地站起来,拍着身上的沙子。
“然然,嫁给一个有能力爱你的丈夫,你年纪,有活力,身体好……”他想到自己的亡妻,眼睛一红,“你的命,真好!”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吴欣然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脚一崴,那正忙于拍沙子的手垂了下来,紧紧捂着自己的腹部,她蜷缩下身子,蹲在海滩上,抽搐着,那张在所有人看来十分青春动人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大口喘息着。胡志远一直深爱的白皙的脚踝上划出了一道血红,他扑过去,“你放开她!”他刚抓住她的脚踝,就被重重地推开了,坐在沙滩上。任宽已经跪在她身边,紧紧抱住她。胡志远抬起手,看见手心里鲜红的血,意识到了什么,喊道:“这是小产,快,快送医院。”
任宽迅速抱起她,疯狂地朝车的方向奔跑起来,胡志远跑在他之前,接过他抛过来的车钥匙,启动汽车。“先就近送到花莲医院,到时候再转去台北。”胡志远发动车。
“快点!”汽车在任宽的咆哮中飞速驶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