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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蒙中吴欣然觉得有人不断搔着自己的脖子,痒大于睡意,她睁开眼,看见王正正坐在床边搔着自己,一如小时候一样的调皮。“stop!”她从床上弹起来。 “没想到,你还是像小时候这么怕痒。”王正笑起来。 “你还像小时候那么讨厌。”吴欣然毫不示弱。 “睡好了没?我妈喊你吃水果呢。”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餐厅走去。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王太太笑着问两人。 “说光义哥哥呢。”吴欣然坐在王景明身边,对茶几对面上的王太太以及她两个儿媳妇和长子王光义点头笑着。 “然然,”王光义笑得再好,也掩不住眉宇间的惆怅,“早就听说你从欧洲回来了,今天算是看见我们的留学生了。”一个大家庭的战时团聚拉开了序幕。 吃晚饭的时候王景明和蔼地问着:“然然,我听说你们学校在欧洲的访问还没结束,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吴欣然困惑地看着王景明,噘嘴道:“我才刚刚回来,您就要赶我走啊?” “我是担心你的学业。”王景明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不希望你半途而废。” 吴欣然不悦地朝桌子上其他人看看,其他人要不低着头,要不专心地看着手里的碗,要不仔细地喂孩子吃饭,要不就像王正一样嬉皮笑脸的。吴欣然岔开话题问王太太:“王伯伯呢?” “哦,他还有些事,要晚些时候回来。” “哦……”桌子上沉默了一阵,吴欣然终于开口问王光义,“光义哥哥,现在政府里工作忙吗?” “事情是挺多的,局势不太好啊。”王光义无奈地笑了笑,以一个长辈的眼光看着吴欣然,吴欣然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么个敏感的话题,于是低下头专注地看着碗里的菜。王景明拿眼睛瞟了王光义一眼,王光义就不经意地说:“所以说,还是欧洲好,没这么多破事。” 吴欣然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搁。 “哥,你说什么呢?!”王正忙对哥哥使眼色,“然然才回家,你就要赶她走啊。” “然然,这道五味鸡腿是今天特意为你烧的,吃啊。”王太太起身为吴欣然夹菜打破这僵局。 晚饭后,王正的妻子硬是拉着吴欣然说起欧洲的见闻,王光义一边听,一边评价着:“洋人有些想法和方式就是比我们要先进许多。”王景明赞同地点头,吴欣然愣了愣,转移话题问:“现在国内的局势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难道真的就只能住在重庆了吗?” 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又冷下来,王光义抽着烟,看了王景明一眼,没吱声,只是不断地弹掉烟灰。 吴欣然环视了僵僵的局面,又问道:“那文明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 “你终于想起他了。”王正半开着玩笑,得到他母亲的一个白眼。 王景明只是说:“他还在部队里。” “部队?”吴欣然觉得这个回答实在太含糊了,“他没有再写信回家吗?” “这兵荒马乱的,”王家在邮政工作的大少奶奶温和地笑着,“信件是很难到达的。” “是,是。”王正点着头。 吴欣然怀疑地看了看客厅里的人,觉得他们一切的动作和语言,甚至一个眼神都很可疑。“那电话呢,他也没来电话吗?”吴欣然问,焦急地等待着他人的回答,接着,一分钟内没得到确切回答的吴欣然压着情绪问:“文明是不是有什么……” “没,然然!”王正及时打断她,“他好好的,你不要乱想。” “那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吴欣然的身体倾向他。 “情况……”王正迟疑着,探寻地看着王景明和哥哥。 “哟,都在这里呢!”王局长夹着公文包走进家门。 “爸回来了。”王正走到门口为父亲换鞋,屋子里的晚辈都站了起来,王太太体贴地问着丈夫:“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王局长换了鞋朝客厅走过来,“坐、坐,然然回来了,外国过得好吗?”他温和地拉着吴欣然坐下,一边示意其他人也坐下来,一边打量着众人脸色。“然然啊,怎么皱着眉头,是不是王正又欺负你了?”王局长半开着玩笑。 “怎么会?”王正笑着坐到自己妻子身边,将话题岔开,“又不是小孩子。” “王伯伯,”吴欣然立即回到正题,“我刚才问起文明的现状,可是王正不肯告诉我。” “文明?”王局长朝儿子和王景明看了看,脸色一沉,坦白的说,“他还在长江边上跟着部队打仗,最近没有消息,你知道……”王局长苦笑起来,“这仗打得不容易。” 吴欣然嘴角扬了扬,露出一丝嘲讽,多么含糊的答案。 “胡家人现在都住在重庆宾馆里,我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王景明终于开口说,“你想去看看他们吗?” 吴欣然回头望着王景明,正要说什么,王景明就打断说:“最好还是不要去。” “现在胡家也是为了儿子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王局长解释道,“还有生意上的事,丢了上海,那么大的码头,那么大的船行就这么丢给共产党了……你现在出现去问文明的事情无疑是……” “胡志远的太太上个星期难产死了,爷爷让你嫂子执笔代你写了一封悼文,过几天送过去。”王光义说。 “看来你们把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压根都不用我费一点神啊。”吴欣然半笑着说。 “都是为了你!”王景明的话语中有一丝愠怒,“我从没想到过你现在回来。” “我回来有错吗?!”吴欣然忍不住质问道,“我只想回家,做点事情。” “添乱!”王景明一声呵斥,吴欣然强忍的眼泪就哗啦啦地留下来了,埋怨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王景明。 “这是何必呢?”王太太堆着笑脸劝着,“老爷子,您发哪门子火呢?”又转头对吴欣然和颜悦色地说,“然然,你阿公也是……”话没说完,吴欣然头一扭,奔上自己房间去。 吴欣然郁闷地趴在床上,为什么大家还那么一致地认为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呢?什么事情都要瞒着自己,什么事情都是要为自己准备好……她突然想起来任宽送她上船时的嘱咐,拿起床边的电话,要在向任宽报平安的同时,把自己的懊恼一股脑倒出。 “还生气呢?”王正推门进来,笑呵呵的坐在吴欣然身边。 吴欣然忙放下电话,“去、去!”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然然,我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排挤我呢?”王正嬉皮笑脸的说。 吴欣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懊恼地把头舒服地放在床上。她脸上可见的忧愁让王正老成地笑起来,“颦儿”他随口说起来,吴欣然却笑了,翻身坐起来。 “其实,你应该理解王爷爷。”王正十分认真的说,“先回国外把学业结束。” “为什么你们一致认为我回来会给你们添乱呢?”吴欣然困惑的问。 “不是添乱,那是爷爷故意那么说的。”王正解释道,“因为国内的形势实在太复杂,没有办法让你充分了解。这些天来,我看着我爸爸和我大哥眉头不展,我也不知道国家的未来是怎么样的,这重庆我们还能住几天。你现在回国,像个慈善人士一样到处去慰问是不合时宜的,在任何事情没有结论之前,你没有慰问的权利和必要。” “可是,难道内战一天不结束,我就不能回来吗?” 王正嘲笑起来:“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你以为我们还能坚持多久?”他如释重负般地轻描淡写说:“没有多久了,政府已经在酝酿和共产党谈判的事情了。” 吴欣然完全理解王正所说的“没有多久”是什么意思,失败,他就是这个意思,谁都知道,但都不愿意承认罢了。“可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向胡家人隐瞒我回家的事情呢?他们当真就那么怕我问起文明的事情。” “你问他做什么呢?你真打算嫁给他?”王正问,“你以为我对你和那个任宽的事情没有耳闻吗?”吴欣然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没想到他毫不留情面的说出来了。“胡家人现在越来越后悔当初让胡文明当兵,喜欢迁怒于他人的胡万舟现在反复想到的是当初为什么会把儿子送到战场上去。还有你不喜欢的胡志远,他现在很受胡万舟的压制,胡万舟认为胡文明当兵的决定跟胡志远的影响是密不可分的。还有你,胡万舟越来越怀疑你和胡文明的关系,和任宽的关系……你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在这里,你既不能过你想要的安定的生活,又不能起到安慰别人的作用……” “我明白了。”吴欣然打断他,“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平静地重新躺在床上、“我要好好想想。”王正点点头,起身离开吴欣然的房间。 “我想好了。”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吴欣然顺从地对餐桌上的人说,“我回来的本意就是为了确定阿公你是否安全,”她握住王景明苍老的手,“既然已经确定了,那我也应该回去上学了。” 王景明欣慰地点点头。 吴欣然在王正的陪伴下又重新辗转到了香港,从这里飞回欧洲。“你不感到意外吗?”吴欣然嘲笑着看着任宽,“三天前我才从这里去重庆,现在又回来了。” 任宽咧嘴笑了:“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会是这样。”他给正在找火的王正点上香烟。“zipoo?”王正望着他精致的打火机,任宽点头。 “你知道?”吴欣然自嘲地笑起来,“看来我还跟以前一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想的都是自己,从没思考过大局。” “那又怎么样呢?”任宽不屑的说,“我喜欢。”他把吴欣然耳边的头发整理到耳后去,“这些天整个地球跑来跑去的,怪辛苦的,回房间睡一会吧。”吴欣然怀疑地看了任宽与王正一眼,“知道了,我睡觉去。” 两个男人呵呵地笑起来。王正皱了皱眉头,弹了弹烟灰,问:“你就是这么追到我们家的宝贝的?” “我以为你以前不知道。” “怎么可能?”王正笑起来,“在南京的时候很无聊,人们总是喜欢说这些事情。”王正拍了拍任宽的肩膀,“你什么事情都做的低调,唯独感情这件事是唯恐天下人不知。” “不像某些人……”任宽欲言又止,不还好意地看着王正。王正愣了愣,放松地大笑起来:“你还不是什么都知道?”两个男人互相嘲讽地笑了一阵。任宽忽然认真的说:“你们得为以后做打算了。” “嗯?” “我是指重庆陷落后,你们的去向。” “听说蒋老爷子忙着把国库里的银子转移到台湾,我爸是国会议员……” “王景明呢?” “老爷子?我不知道。”王正又点燃一根香烟,“那要看然然了。” “然然会听老爷子的安排。” “你别得意太早,”王正打击道,“说不定国民党重整旗鼓打回来了,胡文明也回来了。” “哈哈哈……”任宽大声笑起来,仿佛从来没有听见如此好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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