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送你去重庆。”码头边,任宽把手里吴欣然的行李包交给她。
“我明白,”吴欣然会意地点点头,“阿公会派人去接我。”
“到家给我打电话。”任宽交代着。
“知道,放心。”吴欣然自信地背起自己的大旅行包。
一下船,吴欣然环视着人群,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然然小姐!”杨管家在那一头叫着,抡开膀子挤过人群,“见着您真好!”管家笑容可掬地帮吴欣然拿着行李包,“我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走,上车那边去。”吴欣然跟着管家走出码头,一边向他打听起家里的事情。“还住以前在渝中的房子,抗战结束后不是借给王局长的大少爷了嘛,后来他在这里结婚就买下来了,所以我们现在和王局长一家住一起,老爷子腿脚不好,我们住楼下……”
“阿公近来身体可还好?”
“还行吧,人上了年纪哪能没有点小病小痛呢?”走到车前,杨管家停了下来,在车边等着的司机帮着把吴欣然的旅行包提上车。“是王正家的司机?”吴欣然看了司机一眼。
“老朱没跟来,他儿子是……”管家降低了声音,“共产党。”
吴欣然惊异地看着管家,自己家司机的儿子居然是共产党,简直太不可思议。“上车吧。”管家为她拉开门。
“家里现在怎么样?”
“怎么样?就那样吧。”管家含糊其辞,“幸好我们走的早……小姐,你就这么点东西吗?”管家岔开了话题。
“不是,我好些东西丢在香港任宽那里了,还有阿公放在冯月珍那里的东西我也一起带到香港去了……”
“老爷,小姐回来了!”下了车,管家就背起吴欣然的旅行包大声喊着,“小姐回来了!”
“然然!”王景明站在家门口,一见自己的外孙女,激动地老泪纵横。
“阿公!”吴欣然跑上前,张开双臂与自己两年未见的外公相拥,“我回来了!”想念与喜悦化作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王景明的肩膀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景明慈祥地为吴欣然擦去眼泪,拥着她进屋。
一边看着的王太太也跟着落泪,高兴地附和着:“回来就好,进屋,快进屋。”
简单地叙述自己回家的曲折后,王景明心疼地斥责着,“死丫头,你真是让我揪心啊!我从美国得知你退出学校的欧洲考察跑回上海,又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多着急吗?只得一个接一个地往香港打电话。”
吴欣然望着王景明满头白发,有些哽咽地解释着:“我看到上海沦陷的报纸,就马上回来了,谁料想你们已经离开了。”
“好了,好了,然然也是归心似箭,老爷子,您就别再责怪她了。”王太太一边劝着,一边问着仆人,“小姐的房间都收拾了好没?”
“收拾好了。”
“来吧,然然,去看看你的房间,要是还缺什么,就跟我说。”
吴欣然走进自己的房间,打量了房间布局,轻松地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小是比你上海的房间小一些,但是应该也还算舒适了。”王太太在旁边微笑着说。
“我觉得很舒适,”吴欣然抬起头对她甜甜一笑,“比我在欧洲住的房子要大很多啦!”
“那肯定,必定是自己家嘛。”王太太开心地笑起来,摸摸吴欣然的头发,“你先休息,一会你光义哥哥和王正下班回来我就来叫你,王正知道你要来可高兴了。”王太太满脸笑意地走出房间,带上门。
“然然,你的东西就这么点?”王妈妈开始替吴欣然一件一件收拾行李。
“嗯,在欧洲东奔西跑的,哪能带那么多行李?再说,我当时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好多东西都丢在同学那里了,后来从上海去香港那里,又把一些东西丢在任宽那里了……”回到家,在王妈妈面前吴欣然像以前一样放松地四仰八叉地摊在舒服的床上。
听见任宽的名字王妈妈皱了皱眉头,说:“他现在生意做得不错。”
“嗯”吴欣然一股脑坐起来,拉住王妈妈说,“他现在还留起了胡子。”
王妈妈本来略显忧郁的脸被吴欣然的笑脸感染了,她舒展开眉目,拍拍吴欣然的脸蛋,仔细打量着,问:“你这次回国打算住几天?”
“住几天?”吴欣然费劲地想了想,“不知道。”她从床上跳下来,从后面抱住王妈妈,撒娇地说,“我就是担心你们,所以跑回来了。”
王妈妈笑着掰开她的手,说:“晓得了,晓得了。”她帮吴欣然理了理额头前几缕散乱的头发,“一路辗转的,累吧?好好休息。”她拉开门,安静地走出去了。
“嗯!”吴欣然坐在床上,怀抱着大大的枕头,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是好,把回国以来所有的担心与困惑全部一扫而光。她躺在松软的床上,忘记了上海街头的解放军,忘记了上海空空荡荡的房子,忘记了公司里的狼藉……安心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