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霞的斗嘴功夫
其实,范小霞的斗嘴功夫十分了得,全班上下没一个是她的对手——据说在全校上千号学生里也是独占鳌头。她的厉害不在于语言精辟,而在于语速超快,音量高亢,像霍乱病人呕吐似的。她跟人对骂时,就像碉堡里打机关枪似的,没道理可讲,比的就是气势。只是这招对李临渊这个无赖丝毫发挥不出作用。李临渊骂不过她,所以不和她正面交锋,专门挑上课的时候制造一些谣言。比如小声告诉她:“你看起来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坐在我面前让我很恐慌,整个儿像个地雷。不,应该更像土豆,还是那种畸形的土豆。”由于是上课时间,范小霞不敢表演口才,只好保持沉默。沉默的后果是李临渊到处宣扬说,“范小霞亲口说的,她不像地雷,而是土豆。”
这次李临渊本不想和她计较,但是她说的那句“又不是对你放……”意思就是说,她是对他李某人放屁。联想到她真的是对着他的脸放屁,恶心加愤怒。于是他轻声对范小霞说:“凭你的长相可以推测,你爸的外型肯定和你差不多,蛤蟆似的,你妈也有着恐龙的雅称。我没说错吧。按说他们比你强,长的丑点就丑点吧,至少还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的后代不是蛤蟆就是恐龙。但是人性里对美好的渴求还是让他们对你充满了希望。希望什么呢?希望你美。
所以,他们给你的名字里安了两个美字,刚好一人一个。其实,我也承认,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旧时有很多名字,比如金贵啊富贵的,那都是一种祈祷的方式。所以我认为,名字的确可以看出一个人,刚好和他的现实状况相反。你觉得呢?如果你没什么异议,那我就把它公布出去了。我从来不吝惜自己的知识产权。”
他知道,女孩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她丑。而且,她还真的不怎么漂亮。
范小霞只恨这是班主任的课堂,否则肯定要拍案而起,破口大骂。只能在那里咬牙切齿地低声诅咒李临渊放学回家的路上和交通事故扯上关系。
看着范小霞气得像帕金森综合症患者似的发抖,李临渊乐不可支地对高福山说:“怎么样?你大哥我比她厉害多了。”
高福山感激地点头说:“嗯。我觉得,你有时候就像个思想家似的,有逻辑思维。”
李临渊更得意了:“什么叫像个思想家?本来就是!你以后可以这么认为:我,李临渊,一个新思想家,曾经和你同桌过,为此,你应该觉得很荣幸。”
班主任看到李临渊正低头和高福山交头接耳,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李临渊同学,请你缩写这个句子,我决不是一个胸无大志,不学无术的人。”
李临渊没来得及思考,站起来脱口而出:“我不是人。”
班主任点头示意他坐下:“回头你到我办公室一下。好了,接着上课。”
中午。班主任的办公室。一个学生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听一个老头口沫横飞的批判式教训。
“我看过你的各科成绩了,语文,就是语文。如果你的语文成绩上去了,那么完全有可能上重点。这个如果不是随便说说的。”
“现在,你能上的也就普通高中。老师们都为你着急。可是你自己却一点也不着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上课迟到,老师不说你;作业不交,老师也不说你;可是你上课不专心听课,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我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能你对老师有些误会。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都这样,以为批评你是和你过不去。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老师都不管学生了,让他们完全自由,到头来亏的是你们。”
“你也知道,我带过那么多学生,那些学生中还有比你更调皮的,但是他们出去后都会发现,老师其实也是为了他好。其实你的资质在同学里算是可以的了,稍加努力,你完全可以超过他们。”
“现在还有3个月的时间,其他的我就不说了,努力是我们大家的,而收获是你个人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临末了,班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抖出一支,点上,说道:“你回去吧。这次我不要你写检讨。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
李临渊从办公室出来,心想总算解放了,听他说话真得累死人。刚出门就“荷”出了一口气。可惜他气出得太早,不巧正好被班主任听到。班主任差点就破口大叫。又把李临渊叫了回去:“等下!你还是做个保证,以后的3个月,必须按时上课,不迟到早退,课堂纪律要严肃。”
李临渊真后悔自己沉不住气,无奈只好点点头说:“我一定改正,这,检讨就不用了吧?”
老张眉头轻扬:“想得美!写两份!”
“老师,这时间紧……”
“三份!”
这会李临渊不敢出大气,一直到下了楼才敢正常呼吸。回头冲老张窗口骂了一句:“他妈的。”
班主任叫张浩天,教的是语文,却是学理科出身。早年看了孔尚任的《桃花扇》,爱上了李香君。日思夜想,把理科知识忘光了。可惜他生不逢时,不能去找李香君求爱。为了续写他和李香君的情缘,只好转移方向,爱上文学,有心当个理科出身的文学家,可惜只是他爱文学,而文学未必就爱他。他一相情愿地写稿投稿无数,却没有一次不石沉大海。估计这和他的名字有关,因为没有几个文学家的名字像他这么有气魄的。多了这样的遭遇的人,总要有点怀才不遇的愤慨。所以到活50岁,一直没找到可以与他心投意合的女人结婚。
其实,主要是没女人理会他,认为他就一神经病。相亲时,一见面就问人家:“喜欢桃花吗?”人家想,老娘我还喜欢红杏呢!
对谁都不服,这是神经病人经常犯的错误。他后来觉得,当文学家还不算什么,教育出一个文学家才叫厉害。于是他主动要求教中学的语文,以此证明他的文学功底。没想到校长比他还神经病,居然同意了。
证明了几十年,演示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因为冲动,而成为一个孤寡老人的辛酸历程。所以他少了普通老头的迂腐,多了点黯然。在他看来,李临渊这个学生,很多地方都和他年轻的时候相似,说不定以后他会成为一个作家。但是他的不羁与无谓,会影响到他的前景。所以他决定教育教育他。但是怎么教育他,还要寻找机会,就事而论。
李临渊要是知道老张这么想,绝不敢苟活于世,免得步他的后尘。
李临渊其实是一个极为懒散的一个人,没有伟大的目标和梦想,更没有当作家的雅兴。
老张在几天前刚想到一个办法对付他。以前老张布置的习作,绝大部分被他拖欠再三,成了一笔死账收不回来。偶尔写了一两篇,也是填表格似的应付,没有内容。老张对他说尽了所有可以“开窍醒脑”的话。奈何李临渊每次都是当场很利索的保证要改正,就差喝鸡血酒发誓了,事后却一点改变也没有。弄得老张一个头成两个大。也算他耐心恒定,换一个老师来处理,不外乎严厉警告,必要时政教处报到。
请将不如激将。人都有自尊和虚荣心,这就是弱点。再上作文课的时候,他满脸笑意地拿出一篇习作,说:“这是我们同学的一篇作文,因为他不重视等原因,写的不是很好,现在我们暂且把它当做一篇病文,我朗读,有不合适的地方,你们做修改补充。”
李临渊一开始不知道那病文的作者就是他自己,听到可笑处,跟着大伙一起笑。到老张读完,叫他上去把作文拿回去时,脸都绿了。歪歪扭扭地走上去,低着头像倒霉的小偷在众目睽睽下被抓时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