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细雪
上次古阵一别,再回“归云山庄”怕是不能够了,于是,暮晨带着西宁同皓天随楚芙去了“红袖楼”。
及至而今,“金魁”大战告结,“南顾北沈”便也该回各自的栖身之所去了。
“红袖楼”里,楼主设宴亲自为暮晨和皓天饯行。
只说是为了感谢古阵中的救命之恩,非要让妹妹楚芙去请得锦鸿和伊人前来,无奈锦鸿因中了“七绝圣水”之毒,至今尚未醒来,伊人推却不过,便就带着映雪独自前去赴宴。
当兰缎儒衫,青巾束发的伊人踏上设宴宴客的楼阁之时,冷不防从斜里窜出一个汉子来,伊人的第一反应却是护在映雪身前。
以为对方设的是“鸿门宴”,可眼见眼前突袭之人手起手落,只在一瞬之间便就将伊人头上束发的青巾给挑落了,始知主人刻意要她女妆示人。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粉伊人啊!果然是清丽脱俗,品行高洁!”首座的楼主如是说。
楚芙也早上得前来,关切着道:“师姐,没吓着你吧?”
“没事。”伊人握住楚芙伸来的手,冲着她甜甜的笑着。
暮晨虽也为伊人担惊受怕,却对她待看不看,避着嫌疑。
伊人眼见皓天、暮晨和西宁也在,可她的眼里却只漏进了暮晨,再看西宁一看,二人坐得很近,一个白衣翩翩,一个红衣醉人——
伊人忽地想起了当年暮晨对她吟的那句诗:“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昔日的人犹在眼前,昔日的话也还仍响在耳边,只是,不同的是那个曾许她地老天荒的人身边已然有了一个与他一生相伴的红衣佳人,而她,也已不再穿红装了。
回忆是折磨人的东西,想的太多会变得无力。
伊人蓦然感伤,却再流不出泪来,也许,泪水早便流干了吧。
“红姑娘——”楼主打断了伊人翩翩思绪。
伊人回过神来,忽然正色道:“我姓尹,再不是红粉伊人了!”
楼主一愣,忙识趣的笑称她为:“尹姑娘。”
楼主将她让到上座,连连给她敬酒,说要好好谢她救妹妹楚芙的恩德。
伊人勉强喝了几杯,立时脸泛红晕,媚眼流波,娇美不可名状,楼主看上她的眼睛,一时目光便移不开了,他的心全放在了伊人身上,早忘了桌上还有其他客人。
伊人扶了扶额,道自己不胜酒力,楼主也不强勉她再喝,倒挺顺着她。
“晶字三个日,时将有日思无日,日日日,百年三万六千日。”酒后,楼主诗兴大发,非要伊人同他对吟几句不可。伊人连连推辞,可他早闻眼前的女子才气逼人,好不容易请她来一次,又岂肯轻易放过她。
无奈,伊人只好硬着头皮吟道:“品字三个口,宜当张口且张口,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
说着,伊人一面向楼主敬酒,楼主赶忙起身接过,笑着一饮而尽。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楼主对她赞赏不已。
“淡极始知花更艳,”他借诗暗暗赞着她。
伊人微微一笑,“愁多焉得玉无痕。”
楼主点了点头,笑道:“出浴太真冰作影,”
“捧心西子玉为魂。”伊人接道,不想再听他一直暗献殷勤,便随口吟了一句:“无山得似巫山好,”
楼主一笑,略略一思,道:“何水能如河水清。”
——
伊人似乎是想努力的传递着什么,不求让一个人知道她的盈盈心事,但至少是不希望被别人当作是庸俗的女子。
若非位置高千仞,难免朱门伴晚妆!
暮晨当即抬眼看了伊人一眼,似乎是会意到了什么,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暮晨的心里,或许是了然的。
可这又能如何呢?
傲世孤标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楼主再道:“任侠又何为,御剑江湖情义违;”
他们从诗词谈到了人生,楼主在同伊人诉着平生之烦郁。
“转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伊人话音一落,满座的人无不讶然的看着她。
伊人不知道自己哪里失言了,但见楼主看向楚芙,楚芙则一脸无辜的样子,向哥哥解释说:“不是我说的!我从来就没有跟师姐说过你的名字!”
伊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红袖楼”的楼主正名楚云飞。
伊人赶忙起身一揖道:“伊人不过信口答来,冒昧冲撞了楼主,还请见谅!”
云飞大笑,道她那样都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来,岂不是有缘吗?
自此“红袖楼”一宴,楚云飞便对伊人念念不忘——
玉儿忽地病了,司晨夫妇与澹台夫妇四处求医,急得团团转。
澹台朝夕视食,药非亲尝而不进,衣不解带者累夕,如侍父母之痴。
可是玉儿的病始终不见好转。
司晨请来了北辰,北辰视诊之后,道她五脏六腑衰竭,纵是灵丹妙药,亦是无力回天。
玉儿终被秋风吹去了。
临终那一刻,铭野将她唯一的爱徒“金燕子”带到了身边,玉儿只道是未见锦鸿平安醒来,心中牵念,大抵还是心满意足地含笑而去。人生无不散之筵席,她不要他们用眼泪为自己送行。
玉儿的离去,带给澹台与司晨的打击是沉重的,特别是澹台,由此郁郁寡欢。
盼儿和陆夫人也是伤悲不已。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千载谢东风——
“御剑阁”内,锦鸿终于醒了过来。
只是不爱言语,脸上总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