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镇。
云来客栈。
天字一号房。
全身裹在黑纱里的女子身段十分窈窕,曲折玲珑。她的身材十分高挑,即使坐在椅子上,也差不多能与垂首站在她跟前的黑衣蒙面男子齐平。女子秀臂纤长,手指白皙,她左手端着青花瓷杯,右手正撩起覆在脸上的黑色面纱,面纱下隐约露出一张薄薄的朱唇来。
女子抿了口香茗,优雅地将杯子放回旁边的茶几,原本细长柔和的双目忽而射出两道灼人的目光,直直锁住跟前的黑衣人,尖细的声音并未多添语气,平平淡淡听来却令人感到极具压迫力,非常不自在。她开口道:“什么事?说吧。”
“禀告香主,公主她……”黑衣蒙面男子语气恭敬中带着怯懦,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的,说。”
“是,香主。”黑衣蒙面男子道,“如月任务失败,公主,不知所踪。”
“什么?”被唤作香主的黑衣女子噌地立起身子,啪的一掌拍下,木质茶几应声而裂,咣当一声后,青花瓷杯的碎片散落在地,在大片水渍与零碎的茶叶中甚是醒目。“老四,如月现在何处?”
黑衣男子老四道:“据属下回报,如月已死,尸身被武剑平的属下带走。我们安插在送亲队伍中的人,与南殇卫兵一起,全都已经丧命。”
“没用的东西!”黑衣女子厉声冷喝道,眼底透出的杀气十分凛冽。重重的疑云在心头腾起,会是谁呢?除了她,还有谁想对公主下手呢?对方有多少人手?竟在片刻之间将她的属下与武剑平的属下全数歼灭!对方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公主现下,是生?是死?
老四闻黑衣女子骂辞,立即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唯唯诺诺道:“属下办事不力,属下该死,请香主责罚。”
“你是该死。”黑衣女子冷声道,“不过,不是现在。你立刻带人去找公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公主,你不用活着回来!”
“是,属下遵命。属下立即带人去找。”老四道,恭恭敬敬退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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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村。
山清水秀,宛若世外桃源。
身着破烂紫袍却不显褴褛狼狈的美艳男子正挨家挨户地寻问是否有见过一个身材异常高挑、貌似天仙、满头雪发的妙龄女子?问老翁,问老妪,问中年男子,问年轻少妇,问幼齿,就差问猪马牛羊了,可得到的回答却都是摇头,倒是他那张脸,及那惊世骇俗的满头蓝发,引来不少惊艳、讶异的目光。
南宫瀚微微叹口气,不理会背后那片杂乱无章且低得几不可闻的议论声,快步踏上去往芙蓉镇的路。杀人、抢人,他无须帮手。但找人,却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得来的。
三尺来宽的山路上,两旁灌木丛生,刚刚下过雨,湿润的泥土透着特有的腥腻味。迎面走来一个褐衣青年男子,手上提着两付中药,行色匆匆。那男子模样周正,气质天成,与他身上衣不避体的短衫短裤极不相衬。南宫瀚不由得多看他两眼,越看竟觉得这男子的眉眼,与他认识的某人极为相似。
到底与谁相似呢?南宫瀚一时想不起来。转念之间,两人已擦肩而过。
与南宫瀚擦身而过的阿拓,走了很远之后仍在为方才遇见的那男子赞叹不已。那是他未曾见过的风姿。一袭明明破烂的紫袍,穿在他身上愣是显得神秘高雅。那样惹眼的湖蓝色柔顺长发,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却不觉得有何突兀之处。那皙白如雪、较之女子更为细腻的肌肤,仿若精雕细琢过的五官……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母亲曾是誉满天下的十州第一美人,容貌气度在当时均无人能及。见了童颜后,他觉得童颜更胜一筹。而方才遇到的那男子,显然更胜童颜几分——虽然他并非女子,可姿色却着实在世间所有女子之上。最难得的是,他非但有得天独厚的容貌,气质更是别具特色。
阿拓快走两步,不由心下暗忖,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尽遇见些稀奇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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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停驻在镇衙门口。
武剑平翻身下马,冲当值的侍卫道:“烦请通传镇长大人,就说京里有客来访,请他出来相见。”那当值的两名侍卫互相对视,又瞧了瞧衣衫凌乱的武剑平与安纯两人,再看他们身后跟着的士气低落的小兵,一时间非但未痛痛快快地领命通传,反倒露出了些许怀疑与鄙夷的神色。
见侍卫这般模样,武剑平自是明白个中缘由,当下从怀里摸索出一块锃黄的金牌,在那侍卫眼前晃了两晃,慢条斯理、逐字逐句重复道:“烦请通传镇长大人,就说京里有客来访,请他出来相见。”
当值侍卫见了令牌,脸色剧变,哆嗦着垂首躬腰,嗫嚅道:“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小的这就去禀报罗大人,请大人稍等。”语毕,其中一名侍卫仍保持原状垂首立着,另一名则飞快地进了大门。
“不知者不罪。日后切莫这般狗眼看人低。继续当你的值吧!”武剑平道,将令牌收进怀里。
不多时,先前去通报的侍卫跟着两个男人走出门来。那两个男人,前后错开三两步。走在前头的那个,五十左右年纪,圆脸阔耳,满面红光,大腹便便,五短身材,着暗红圆领窄袖长衣,长衣胸腹处绣着南殇独有的官服图腾。后头那个,约莫三十五六,青色长衫,瘦高身材,颧骨很突,眼神尖利。
两人满脸堆笑,拱手躬腰,欲向武剑平行礼,却听武剑平道:“毋须多礼。”也不再过多拘泥,直起身子。大腹便便的男人言词恭敬道:“下官罗有福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武剑平摆摆手,道:“本将军今日不是来听尔等客套的,乃是有事交予你做。”
“是是是,将军有任何事尽管吩咐,下官必定照办。”罗有福点头哈腰道。“将军您与诸位将士,形容疲惫,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办事前,请容下官为您接风洗尘如何?”
武剑平道:“与你说了,不必客套。接风洗尘之类,免了。但本将军的弟兄们需要休息,要填肚子。你速去准备厢房和膳食。”说完又看了安纯一眼,对罗有福嘱咐道:“还有,准备些热水,为这位姑娘找套干净的衣服。”
“是。下官立即去准备。大将军请!”罗有福作出请的姿势,武剑平与安纯便带着百来号人整齐有序地进了镇衙。罗有福毕恭毕敬地走在武剑平身侧为其领路,而方才跟着他的那位瘦高青衣男子却并未跟过来,他转身朝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步履十分轻盈。
那厢,罗有福正热络地招待武剑平与安纯等人。这厢,瘦高个的青衣男子正与厨房的小厮们交代。将所有事情吩咐完毕后,小厮们片刻不停地忙活起来,瘦高个青衣男子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当口,自袖口里掏出一方小小的纸包,在水缸的上方轻轻摊开,只见无数花白的细末飘出,掉入水里瞬间便融化了,无色,亦无味。
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挂在瘦高青衣男子嘴角。
该来的,已经来了。
宗主的预料,果然没有错。
十来张桌子摆在镇长大人的后院里,众士兵开怀敞肚,吃得正欢。厢房里,罗有福笑脸相对,陪着安纯与武剑平。只见他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安纯道:“姑娘不妨取下面纱,也好方便用膳。”
安纯原本微垂的眼睑陡然上扬,两道冷冽杀气自漂亮的双目射出,直把对面的罗有福吓得腿软。她冷冷道:“本姑娘用膳方便与否,不劳罗大人操心。罗大人应该多担心担心自己的脑袋,接下来叫你做的这件事,你要是办不成,本姑娘定取你小命。”
“姑娘,这……您可千万别吓唬下官呐……”原本坐着的罗有福腿一抖,胖乎乎的身子骨碌滚落地,眼巴巴看着武剑平,“武将军,这……您二位要下官办的事情,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去办,但求求您,请姑娘莫要再开这等玩笑啊……下官胆儿小……”
武剑平无甚表情,道:“起来吧,要你办的事不难,只要尽了心力,不会有性命之忧。”
“是是,下官定会竭心尽力。多谢武将军饶命。”罗有福爬起来复又坐回凳子上,怯怯地瞥安纯一眼,道:“多……多谢安姑娘。”
武剑平道:“罗大人,你可知通往神女峰那处断崖崖底的道路?”
罗有福道:“将军要去那崖底做什么?”
安纯冷声道:“知道就说知道,不知就说不知,不该问的别问。”
罗有福赶紧答道:“是,下官知道。”
武剑平喜道:“那你速速带人……”话未说完,只觉眼前顿时黯淡,脖子无力,脑袋往桌面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