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悬在半空中的蓝衣蒙面人绝望而哀切的呼唤连风都不忍吹散,在峡谷间来来去去地回荡。同样飘荡在风中的,还有安纯和武剑平的呼喊:“公主!公主……”一声接着一声,久久不息。蓝衣蒙面人扭头瞪安纯等人,眼神冷冽得如同数九寒天里的冰雪,爆射出的怒意足以令人噤若寒蝉。
武剑平的属下都有些哆嗦起来,却未见那蓝衣蒙面人有任何动作,只是攀着金链子过了对面山上,晃眼间便消失不见了。安纯跪在悬崖边上,双手撑地,泪水湿了眼下寸地。看着公主的白色身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不见,她愤怒地转头仰望着站在身后的武剑平,眼睛似要滴出血来。若不是他飞剑刺中那蓝衣人的手臂,公主又如何会跌下万丈悬崖,生死难卜?!
安纯噌地站起来,立于武剑平对面,风撩动她纯白的发丝和已被鲜血染红的衣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即将要大开杀界的女魔头。幻翼国民大多是羽族人,安纯也是,羽族人的身高比普通人类要高很多,是以武剑平此刻被安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着实让人感觉很压抑。
别说他那些已经打斗到腿软胳膊软的属下,就是他自己这个南殇国大将军,也难免有些畏惧。他真想不明白,幻翼国屈屈一个宫廷侍女武功就已经如此高强,他根本毫无取胜的把握,既如此,何以幻翼国会对南殇国俯首称臣,甚至还将公主送来和亲?!不过眼下,似乎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最佳时机。
他负责迎接邻邦的和亲公主,现在公主却跌落悬崖、生死未卜,回宫后怎么着也得办个“护主不周、失职之罪”,轻则挨几板子,重则发配边疆,再重点就是命丧黄泉。但那都是回宫后的事情,眼下最最紧要的还是如何安抚好这头红了眼的母老虎!
武剑平不动声色,却赶在安纯发难前转身朝属下厉声叱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找通往崖底的路!”属下们唯唯喏喏应着“是,将军!”,齐齐散开,分两拨沿着来路与去路开始认真仔细地找起来。
“安姑娘你不必太伤心,武某相信凤凰公主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儿的。你先在这里稍作歇息,待武某率人将公主找回来。”武剑平拱手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身后安纯语气冷硬道:“武将军,安纯与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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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公主随着嗖嗖的风声垂垂下坠,毫无挣扎的力气,索性闭了眼享受起这自由落体运动来,她自小跟随师傅,所学除了高深的武功,更有如何淡然处世。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黑,雷声轰隆隆碾过天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下,砸在身上脸上,湿了衣襟,冰冰的,凉凉的,沁噬心骨。
该说她命大?还是要说天老爷想继续折磨她?——当童颜发现自己跌下悬崖竟然没有死,而是掉进了崖底正潺潺流淌的河水里,她这么想着,哂然一笑。是的,她是童颜,而非蓝衣蒙面人与武剑平将军口中的凤凰公主。她也是公主没错,却不是名满天下的三公主凤凰,而是无人知晓的四公主童颜。
童颜是凤凰的孪生妹妹。如同这世间所有的孪生姐妹一样,她们有着共同的父母,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容颜,却没有同等的待遇。凤凰在幻翼皇宫里养尊处优、备受荣宠、呼风唤雨,而童颜,自小离开父母随师傅在道观里练武,过着修行僧般的清苦生活。
直到前不久,那打记事起便素未谋面的父皇遣人送来一道圣旨,声称其母妃因多年未见爱女,故思念成疾,召她速速回宫。童颜与师傅皆信以为真,谁知她独自回宫不过半日,尚未见到那传说中因思念她而病倒的母妃,父皇的另一道圣旨已然来到——嫁往南殇国。
童颜并未多作推辞便欣然应允。她知道,抗旨无效。在心头渴盼了整整十八年的家人团聚、共享天伦,在接到嫁往南殇的那道圣旨时,便如同镜碎不可再拼接。那是这一生都不能再有的期望。她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往南殇,坦白的说就是她父皇将其当作礼物送给了南殇国主。
一件礼物而已。可有可无的存在。能被主人多摆弄几次已属有幸,若搁置在墙角任其蒙尘,又能怨谁?这就是她未来的命运——如果,没有神女峰这场意外,如果,她按照既定计划嫁给了南殇国主,那么,她余下的日子,便要作为一件可有可无、想玩就玩、想丢就丢的礼物存在着、生活着。
所以,当蓝衣蒙面人误将她当作凤凰,要带她走时,她说“好”。当那人在峡谷正中松开她时,她听着耳边猎猎作响的风声,露出恬淡的笑容。她想,也许死,是个很不错的归宿,至少,强过去做一件玩物。
可是,令所有人未曾料想到的是,那深不可测的悬崖底下竟有一条宽阔的河流。雨淅淅沥沥,河水涨得很快。童颜扑嗵一声落入河水里,扑腾了几下后缓缓失去知觉,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流水朝下飘去。流水凌乱了她的头发,水里的石头划破了她的衣襟。飘啊飘,不知将要飘去哪里,无从知晓未来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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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来得快,停得倒也快。”褐布短衣青年朗声道。此刻,他正从躲雨的茅草棚里钻出来,三两颗水珠挂在他垂在额角的一缕黑发上,也不知是汗还是雨。起身抬头望向天空,阴霾已然退去,回复了晴朗的湛蓝。这青年有着颀长挺拔的身材,一对明亮的眸子清澈如泉。
“是啊,也不晓得这是什么鬼天气。”随后从茅草棚里钻出的一名中年粗壮汉子道。中年男子看看湿漉漉的地面,又看看茅草棚顶的破洞和已经被雨淋湿的自己及青年男子,道:“阿拓,咱们身子都淋湿了,得赶快回家换衣服去,明儿再来砍柴吧。”
被唤作阿拓的青年敛眉微笑,道:“好,阿鲁哥,你先回去,我将这棚子稍作修葺便回去。”
中年男子阿鲁道:“那怎么成,要修咱们一块修吧,多个人也快些。”
“如此甚好。”阿拓道,当下抡起柴刀去砍细树枝,与阿鲁两个人忙活起来。不过片刻功夫,茅草棚顶的破洞已然修整好,阿拓与阿鲁拾掇起自个的柴刀,钻出树林子,各自归家。
从柴山到阿拓的家,得经过一条河。河面不宽,没有桥,只有十来个石墩。离石墩不远的上游,有一块斜斜插入水底的大青石。这条河水流缓慢,清澈见底,可见卵石、鱼虾、水草、沙粒。平日里,阿拓扛着柴,只能走石墩上过,今天,他忽然想下河解解凉,顺便,给妹妹捉些螃蟹回去。
阿拓将柴刀搁在岸边上,又将原本就短至膝盖的裤腿再往上卷了两卷,这才小心翼翼地下水,生怕惊走鱼儿似的。他弯下腰,将粗壮结实的胳膊探入水里,宽阔厚实而长满薄茧的手掌翻开一块一块的石头,没有,又没有,还是没有,他摇着头,却仍锲而不舍地一块接着一块将石头翻转。
不知不觉中,他逆着河水走到了那块大青石旁,眼前的景象令他有些错愕。方才站在远处,太阳的反光令他无法看到青石这边的境况,走近之后,又一直弯腰低头,直到完全凑到大青石了,这才豁然发现,光滑的青石上,竟躺着个人!且是个,体态玲珑的白衣女子!
阿拓打量着已然昏迷的女子,恍然间有些失神。这女子约莫十八妙龄,细长的瓜子脸,尖俏的下巴,微微泛白的樱唇配着玲珑的鼻翼。她白皙的肌肤几乎透明,好似吹弹可破,细长的绒眉若隐若现。一对小耳朵隐藏在纯白飘逸的发丝之间。
是的,她满头的发丝都是雪白的。从她裸露的肩头和光滑的脚踝来看,她的身子竟也是雪白的,且白得炫目,没有半点杂色。她像个堕入凡间的仙子,美得叫人不愿挪开目光。她昏迷着,却像是安睡的婴儿,那般恬静、淡然、自在。她好似一株出污泥而不染的清莲,令人只可远观而不敢亵玩。
念及此,阿拓深深地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突然狂乱的心跳,伸出一指去探白衣女子的鼻息,嗯,很微弱。湿冷的衣服黏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段,看这样子,恐怕是溺水了。只是,这河流的上游,一边是荒无人烟的远古深山,一边是悬崖峭壁,莫非,她是从悬崖旁的官道上掉下来的?
这女子,是何身份?何以会出现在这里?寻死?被害?亦或意外?阿拓脑中迅速地闪过这些念头,却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他轻轻拍打着白衣女子滑如凝脂的脸颊,唤道:“姑娘,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