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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觉得有人爬到我的床上,我闻一股特有的香味,是日前闻过的樱花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来的,她要我抱紧她,她的身子很软,比她的手还细腻。跟姌姌的不同,姌姌的我熟悉但不亲切,她的我亲切但不熟悉。我是喜欢她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不怕走错吗! 她一直笑但不回答。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瞎子,告诉我你能看到东西。 我突然很想了解她。她却像似要和我作对到底。她的微笑跟晔的很像,平淡漠然。想到晔,我便觉得她对我也非常重要,和晔一样。每次当我觉得应该珍惜一样东西时,便会觉得那样东西很快会离开我,象竹叶上闪亮的晨露。我抱她很紧,有那么一刻想要把她溶进我的身体。后来我睡着了,我做了个怪梦,梦到母后被别人推向山崖,她向我招手,我想过去,但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当我看到母后被人推下山崖的那刻,我被吓醒了,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我,桌上焟台已经燃到了尾声,发出明明灭灭的光。很不适应这种光线,她又再对我微笑,像定格后的浪花,嫣然的美扣人心弦。 我说:你笑什么,你在骗我,你不是瞎子! 樱花:不是!我只看的见母亲和你。 我有些欣喜的说:樱花,你怎么叫樱花,你知不知道我没见过樱花! 樱花:我叫樱花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樱花。母亲见过樱花,她就给我起这个名字。 我假装严厉的说:你是不是丰城派来的奸细,别以为长的好看我就舍不得杀掉你。我很坏的,你闻闻我的手,上面有血惺味的,我已经杀过很多人了。 樱花笑着真的把我的手拉到她的鼻翼间,深深的嗅了一下,回味过后她突然把头凑到我的耳朵旁,声不可闻的说:我闻到了你手上有血腥味! 樱花说:一般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坏的人其实都不坏。 我猛的翻身把樱花压在身下,像她一样把嘴唇凑到她的耳朵旁轻声说:你怕我不! 樱花学我的样子把我压到身下说:我是丰城王派来的奸细,你要小心我! 我笑了,这是我见过第一个奸细,也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一个奸细。那天我问了她很多问题,而她的回答就象她的人一样奇怪。后来她趴在我的身上,左手伸进我的怀里,我觉得她的手很轻柔,跟她的身体一样。她自言自语说:“以后我就不会把你给丢了,我手上有你的线索。”她从我的怀里抽出手,放在空气里来回的变换着手姿,那些寂寞的手姿。她应该不是只给我看的,我觉得她也能看到。 父王像似预感到他已经大限将至,所以在他临死之前送了樱花给我。那天我一直陪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僵化。僵化未落定前,他的喉结有轻微的蠕动,我知道他是有话要跟我说。于是我便把耳朵帖在他的嘴角上。父王说:你以后便是汉城的王,你要把自已变的自私起来。除了对自己,不能有太多的感情。因为感情太多会怂使他们变的放肆。这是父王说的最后一句话,没多久他就死了,全城皆悲。真真假假的悲一个假假真真的王。 父王没死前,我一直认为我有许多事要做,但由于父王的存在我又不能无所顾虑的去做。父王死后,我又找不到任何事可做。本打算让斐夫人搬回她原住的地方去住,她死了。本打算把王位还给晔,信使告诉我,他也死了,死在一片残败的樱花林里。信使还告诉我,晔的半截腿里还残留有箭上的剧毒,那种毒只要一碰到寒气,便能肆意忘形。父王久经沙场,他不可能不知道。对我来说,晔不算是个诚实人,他一直在骗我,他走的那天答应要等我的。本打算把以前本打算好的做完我就回我的阁楼去睡觉。现在那些本打算好的我不能做了,所以又不得不做出新的本打算。 天突然下起了雨,我想,由于这雨的原因,把事情打算好了也不一定能做。于是我止了打算回到我的阁楼里。樱花坐在窗前,她的眼睛是看向窗外的雨,但我知道她是看不到的,她是个瞎子。她的长发绾了个髻,上面又系了条蓝色绒丝带,和着窗外的世界,显得温婉娴静。她的耳朵特别灵敏,她是早就知道我回来了,但她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细看之下,我便在她脸上找到不意察觉的愁容。我不去安慰她是因为我脸上也有愁容,她却看不到。此刻我嫉妒她是个瞎子,因为她多么的心安理得。 自从颜玉说想她母亲的那天起,她的性格就骤然发生了变化。她的胆怯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能随心所欲的发呆,她能很久把我遗忘掉。她告诉我她不爱我,以前对我好是因为她怕我,现在对我好是因为她是我妻子。她半夜推醒我,问我怎么怕过冬天。我说冷。她喔的一声便又躺下继续睡觉。她大多数时候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星星,她莫名其妙的就流泪,流泪的时候就笑。这是她的独门绝技,因为我试过几次,都无法奏效。她越来越频繁的提起她的母亲,我隐约预感到她很快便会去找她的母亲。 我静静的想着,颜玉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她看着樱花惊叫到:呀!你在啊!颜玉的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不断有水珠从她的发丝间浸出来,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樱花不说话,事实上除那天外,她几乎都没说过什么话。 我说:颜玉,快把你的湿衣服换掉。 颜玉说:我回去了,我想母亲了。颜玉说完又转身走进雨幕里。我很想留下颜玉,但我没动,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颜玉了,我再也操控不了她。颜玉走后,樱花咯咯的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似珠落玉盘般清雅。我很意外,忍不住就说:颜玉刚才跟你在说话。 樱花说:颜玉想她母亲了,她要跟她母亲说话去了。 我说:外面在下雨,你听到了什么。 樱花说:听到母亲在呼唤我! 我心烦意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嘎然而止。我的母后到底做过什么泯灭人性的事,竟不能使她的儿子去想她呢!还是说她的儿子泯灭人性,残酷的从不去思念他的母后。母后的温暖是我无法企及的,那甚至是我从没去奢望过的事情。我寥落的生命里如过眼云烟般停留过一些人,我始终分不清和他们的距离,既觉得他们很重要,又觉得自己从没爱过他们。我自私的剥夺了自已的自由,我碌碌无为,我苍白的记忆里只剩下藏在雪堆里的女孩和一些疯掉的人。从没人跟我说过再见,但他们不说再见就在也不见。 雨还在下着,我记不得已经下了多久,只记得斐夫人走的那天也在下雨,也许这雨就是从那时候延续至今的。晦暗的空中不断的有乱云翻涌,随着风向,蔓延于海角天涯。也许这雨还要下很久很久。因为雨的关系,天气也骤然变的寒冷,我隐隐知道冬天将要来临,我也要爬进我御寒而营造的小世界里,不闻不问外面的世界。 每天躺在樱花怀里,吮吸着樱花身上温暖的气息。我开始遗忘了很多事情。后来知道我其实什么都没忘,而是因为我不愿去想。尽管我不了解樱花的过去,但我还是知道樱花是孤单的,她身上的气息很亲切,和晔的一样。樱花喜欢把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然后不断的变换着手势。她的手指昕长,像生在一起的竹笋。看着自己的手指在一起交叠缠绵,她会开心的笑。她不关注除她之外的任何事情,漫不经心,清心寡欲。从她的身上我似乎能看到斐夫人的影子,由此我也更加思念起斐夫人。 值得庆幸的是今年我不会孤单,因为有樱花陪着我。尽管我们极少说话,但我过的很舒心,会让我忘记时间。樱花那天怀抱的那件鸾绣红袍子我只见过一次,她从没穿过,我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如此至爱一件袍子,连穿都舍不得。樱花是瞎子,我始终不能相信。 父王死后,我的那些陌生的兄弟们开始变的不安起来,但我知道他们也只是不安罢了,因为脆弱的生命告诉我应该用心去珍惜。我做王后的第一个冬天过的并不太平,我的小世界再也不能属于自己。烦乱时我就告诉那些不务正业天天来我小世界里瞎逛游的大臣们说:你们是汉城的官员,我会像父王一样每年都付你们俸禄,你们拿了俸禄要干点事情,不能天天跪我门前要我替你们干。有人说:王教导的是。我说:那你们还不走。慢慢的一些人坚持不住就走了,但有些人还是民顽不灵。为此,我在一怒之下杀了个好人,但除了觉得有点罪恶外并不后悔自己如此做。 我杀的那人叫乔年,是个郡长。他天天不务正业跪我门前也就罢了,但他居然胆大到骂樱花是红颜祸水,祸水我也能忍,他居然又诅咒汉城要亡国。亡国我也能忍,他居然蛊惑我杀死樱花,于是我忍无可忍。我并不能说乔年是坏人,但好人做的事我不喜欢。在我自己认为喜欢樱花的那些日子里,没人可以妄图分开我和樱花。 杀人的那个晚上,樱花显的异常兴奋,她像似嗜血的动物突然闻到久违的血气,然后跃跃欲试。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凝视着自己不停变换的手势,寂寞而又空廖。有时她也会咯咯的笑上两声,像似在慰藉自己。我突然觉得樱花的距离遥不可及,欣喜别人痛苦的人终有一天会被别人背叛,我从父王那里得知,背叛是会死人的。樱花要死了,那死亡又是在我无法判定的空间内发生,所以我注定保护不了她。 我说:你笑什么。 樱花说:你杀人了。 我说:你很开心是不。 樱花说:你杀了好人,汉城要亡了。 我有些烦躁的说:你目的是不是亡我汉城。 樱花的表情立刻转成痛苦不堪,她悲切的祈求说:我想母亲。 世事就是如此的不可理喻,你越想抓住的东西反而离你越远。时间也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停留下来,如此像斐夫人那样淡薄名利的人就显的难能可贵。一个疯女人的身上我能找到这么多的优点,这也许说明我和斐夫人志同道合,那么我也是个疯子。当我突然发现我是疯子时,我并不悲伤,我不能释怀的是汉城那么多无辜的子民。始作蛹者并不是我,但父王也是无辜的,我该要去怪罪谁呢! 一天颜玉在我已近熟睡后推醒我。她的身上满是雪花,发丝结着缕缕冰凌,如水仙般美丽而凄凉。她的身子还在不住抖动着。看到颜玉的那一刻我痛彻心扉,眼角涌出温热的水花。此刻我什么也不愿去想,强烈的冲动促使我紧紧的抱住她冰冷的身子。颜玉轻轻的推开我,她笑意嫣然的吻干我的眼睛,如我十岁时吻她一般温柔。 颜玉说:我在畅月看了好久的星星。 我难过的说:颜玉该死!你傻啊!外面下那么大的雪,那来的星星。 颜玉说:有啊!我看到了,很多呢! 我又去搂她,但她像早就发现我的意图,轻巧的便躲开了我。 颜玉说:炤是不是骗了我,星星并不孤单,因为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陪着它们。 我哽咽的说:颜玉你要死吗!我要你快点躲进我怀里暖干身子。 颜玉幽幽的说:我想母亲了,我要回去了。 颜玉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我坚忍住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祈求的信息。我懂得认输是堕弱人的避风湾,所以我不甘愿像躲在襁褓中的婴儿凡事妥协。颜玉的影像消失在斑驳的雪夜里,夜岑寂,雪簌簌。我问自己是否爱着颜玉。被自己突然澎湃的情丝吓了一跳,我是汉城的王,我不应该去爱某个人,十八年来我一直做的很好。如今,我也只是舍不得颜玉。 颜玉是在那天晚上死的,孤单的死在畅月园里,发现她时,她的身体已被纷扬的大雪覆盖,像禁锢在发髻里的翡翠。我像吊念不小心被我打碎的发髻一样吊念某段时间里属于我的颜玉。她是我的妻子,我从没爱过她,她也从没爱过爱。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心有灵犀,于茫茫人海中,我们注定被命运安排在一起,她和我告别说:我想母亲了,我要走了。我感应到她会在畅月园等我。也许就因为我要凭吊我的妻子,所以我忘记了十多年我一直惧怕的寒冷。我眼里不断有水花滴落下来,打在颜玉安然的脸上,温润她冷却的身子……。直到颜玉永远的离开我,我也没想出怎么去了解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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