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活着很有意思,至少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去寻找答案。也许每个活着的人都在像我这么想。我问先生庶国是个什么样子的国家。先生说:庶国以前很美,现在只剩下一片沙漠。我说:庶国最美的时候有没有汉城美。先生说:不一样的,也没有什么可比性,汉城的美是你可以看到的,庶国的美却是你想不到的。我说:那两只狐狸干嘛要去破坏那么一个美丽而又那么笨的国家。先生说:没有为什么,它们只是想这么做而已。我说:你想过要回去看看吗!先生说:不看也罢,因为以后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庶国了。
应该有一条河流串起我十五年的记忆,然而我却记不得那条河流的样子,十五岁后那条我记不得样子的河流倏然消失,接下像似过的从新开始的日子。十五岁之前,我对未发生的事物的了解虽然蒙昧,但我的记忆却像野草一样疯长。十五岁之后它便骤然缓慢下来。某一刻,我记起了好多发生过的事情,某一刻,我又什么也记不起来。记不起来时我会苦苦去想。那时我经常慵懒的斜倚在我的阁楼里,就这样,我看着每天的日升月落,听着晨钟暮鼓,如此碌碌无为的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越来越想念我的母后,因为母后身上藏着太多我不知道的谜。我做梦时会梦到很多人。但梦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麻木的,像雕刻一样。那群人呆在一片沙漠里,我很疑惑沙漠里怎么会有人。突然想到先生跟我说起的,母后以前也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于是,梦里我在那群麻木的人群里寻找母后曾经留下的影迹。我刚回过身,风便起了,黄沙漫天,吞噬了我的视线,也惊醒了梦里的我。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是不怕冷的,我还记得大雪覆盖啻圣湖时,我和一个女孩在那里玩过捉密藏,我们蹲在雪堆里,于是那雪便能把幼小的我们整个遮蔽住。我曾想,只要我一直蹲着,只要冬天不会过去,只要那雪还未化掉,那怕是千年万年,恐怕也没人找到我在那里。如今雪还会下,但我却找不到曾陪我捉密藏的那女孩,我会想到也许那女孩随着雪花一起消融掉了。可我的记忆里却有个声音再跟我说。那女孩疯了,她像疯狗一样撕咬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应该是这样子的,冬天的寒气还是一样,不同的是那时候有人替我分走了一半的寒气,而如今谁又会想到我需要人帮我分走一半的寒气呢!
我有时会失眠,睁着大大的眼睛发呆,我记不得我发呆时看到了什么,却记得发呆时想到了什么。失眠的夜总过的很漫长,月光如水,洒满我的阁楼。我能感受的到,那月光穿过我的锦被婆娑着我的身体。脉脉暖流,淙淙蔓延进我的四肢和血液里。月光是摇曳着的,于是我便知道是外面的风吹邹了那本该静谧的月光。此时我会从床上爬起来,趴在我半开着的窗棂上。借着摇曳不定的月光,凝视着我的黄色发髻发呆。那发髻的尾端嵌着的黑色翡翠在月光的反射下,发出一束束诡异的光。像我曾在一本史书上看到的飘忽不定的幽灵。我晃动一下那发髻,然后把它拿到最靠近我耳朵的地方,我便听到发髻的哭泣声,清幽的珠玉碰击的声音,杂带着此种声音,隐约间我像似听到有个女人在叫我的小名灵儿,特别温和,特别亲切。我会回头去寻找那女人,一切照旧,并没有任何人,而那声音却像凭空闪现出来,让人无法理解。
有天我不小心把我的发髻打碎过一支,乍响一声,便又归于沉寂。我望着着支离破碎的发髻有些感伤,那是种莫可名状的感受。应该不是悲伤,更像悲伤后的凄凉。我知道我的那支发髻的一生到此便画上了句号,而以后的岁月里,它不会再让我听到它的哭泣声了。
颜玉送给我一个平安香包,她告诉我是她自己做的,我弯下腰,颜玉便帮我把那香包挂在我的脖子上。脖子上突然多了件东西,让我觉得有些难受。那香包散发出来的香气太过浓烈,和颜玉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靠近一点,会让我忍不住打个喷嚏。
颜玉对我的好,我能千真万确的感知到。如果不是如此,我想我是不愿来看她的,我问过颜玉身上的香气是从何而来。颜玉微笑着说:可能是遗留母亲的。我说:我身上怎么没有,难道说我母后的身上没有香气。颜玉羞涩的说:我们不同,你是男人,男人身上是不会遗留香气的。我似懂非懂的说:嗯,我明白了,我是成人,你是半成人,因为瑞神给你们的身体是残缺的,所以那香气便是留在你们残缺的身体里。颜玉吃惊的望着我,我对她微笑,她回过神后便笑而不语。
我在颜玉身上发现很多我不喜欢的地方,比如她的眼睛没有姌姌的好看。比如我不喜欢红色,而她又钟情穿大红色的宫服。比如她会把每一个动作矜持到一种缓慢的层度,虽然斐夫人的动作比她还慢,但她们之间的此种动作却根本没什么可比性,她是娇气,斐夫人的却很自然。最后便是她身上浓烈的香气。我隐藏着这些我发现的秘密,只因为我知道我告诉她她有这么多缺点时,她肯定是不高兴的,为了不让她说“颜玉该死”,也为了她十岁那年帮我包扎过伤口,我有必要不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