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死的时候，我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几近崩溃的小念。然而，为了思思的孩子，她强力支持着自己，代替思思照顾孩子。 小念一手操办了思思的后事，以正妃制，我也未阻拦她。在她心里，亲人比任何人都重要，那任何人中也包括了我。 看不见她情绪起伏，我甚至有些怀念往日那个一直与我较劲的小念。她两个至亲之人，都被间接被林枫害死，她心中的仇恨日益燃烧着。那些日子我虽未陪着她，却也知晓她心中所想。 实在不忍她这般憔悴下去，我便将扳倒林枫的计划提前，只有除去林枫方才能让小念的心平复下来。我日日与锦儿谋划如何将林枫扳倒，那老狐狸处事极为谨慎，却也有疏忽的时刻。 锦儿的探子回报了林枫的行动，我悬着的心便落了一半，这么多天，我终于等到了林枫与濮阳晸会面之时了。 下午，我便去了苒居，本欲陪她一会，却在门外听到她给孩子取的名字，心中的怒火便跳跃了起来。我不顾她的反对让楚水将孩子抱走，留我二人在房里。 这半日，怕是我此生最为平静的时刻了。 我抱着小念躺在床榻之上，一睡便到了傍晚。我终于可以确定，她已然爱上我。对我的亲吻，她不回应却也不再是抗拒。我们也终于对彼此敞开了心扉。 本以为，晚上对付林枫会是一帆风顺，谁晓得那竟是林枫和濮阳晸的计谋，只为骗我入局，好将我手到擒来。锦儿不顾腹中的孩子，拼死为我杀出一条逃生之路。 我急忙逃窜，于城门附近的庙中藏身。林枫和濮阳晸手下的死士彻夜追杀，我只得藏匿。近天明时，父皇派出寻救的军队搜寻至此，我方才得以脱身回宫。 回宫向父皇禀明情况后，我便去了母后的凤祥殿。母后肃穆地坐于殿内，似是在等我。 “小念有了身孕。” 听闻母后说出此话，我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母后与我都知晓，小念腹中的孩子并非是我的骨血。年前小念被濮阳晸劫走，险些失身于他。父皇在小念被糟蹋前找到了小念，便将小念带回了林府。 若单单是如此，日后我们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隔阂了。孰料，天不成人美，小念竟失身于父皇！ 母后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畔，骨节咯咯作响，我却只能站立在原处不知所措。 我的妻，竟怀了我父皇的孩子！这于我而言，是多么地可笑，多么地残忍？ “小念身子本就孱弱，此时让她打胎，怕是会危及性命，你好生考虑清楚再行事。母后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还是你们二人自己商量着办。” 望着母后离去的身影，我的心中万般难受。母后的心情，怕只有我能知晓了。母后生性要强，怎能容忍自己输给了一段回忆？ 父皇年轻时，爱上临水的一位女子，据说是才貌双全，足以与母后匹敌。经年后，母后怎能相信，多年的相伴竟比不上一张相似的面颊！父皇受了林砜的教唆，父皇是我的父皇，自小将我宠上九天的父皇。小念是我的妻子，是我打算用一生守护的女子，为什么要让她怀上父皇的孩子？ 我的妻，怀了我的皇弟！这于我而言，是何等的侮辱。心中满是悲愤，却又无处发泄，无人可诉。我的心，犹是被阻隔的千军万马，冲不破却渴望驰骋。 颓丧地行于宫中，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小念。她至今也不知晓那个让她颤抖的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于谁，这都是难以启齿的事，我更不敢想像她知晓后会是何样的情景。 宫人颤栗地跪在我身侧，手中端了玉碗，碗中是黝黑的药汁。我抬头，前边便是小念的房间。我望着不远处那灯火跳跃的房屋，苦涩地笑了。 “哈哈……” “王爷……您没事吧？”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敛起笑，我便抬脚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踏出几步，忽又折回去吩咐宫人道：“将这药服侍王妃服下，服药时小心些，莫烫了王妃。” 言毕，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药是安胎用的，御医说此刻定不能堕胎，如若不然小念性命难保。是以，一切事宜都要待她身体恢复后方可处理。 日头渐渐地西去，我独自一人坐在飞檐之上已然良久。眺望整个临水，炊烟四起一片祥和。晚风如飒飒西风，冷冽地拂过，吹皱了我纷乱的心。 一朵硕大的莲花入眼来，在夕阳的映衬下，娇羞绽放。我似是清楚地看见了苒居一草一木，听见了小念几日前俏皮地问我，你偷了我的茶叶是不是？ 她浅笑时，婉转的眉头如弯弯的月，深深地勾住了我的心。 我似是瞧见了那日送别之时她眼里含着的泪，以及满目温山软水的愁绪和一脸的期冀。几日前，我以为我们可以恩爱度一生，几日后，母后的话教我知晓，那一切都只是我以为。 夜慢慢地席卷了天地，仿佛只一瞬周遭便尽是黑暗了。一片又一片的灯火，明明晃晃，撩拨心绪。 “啪嗒”一声，一滴水落于我手背之上。我甚为诧异地盯着月色下忽明忽暗的水滴，更确切地说，该是泪滴。 对小念的情，竟比对络姌的还要深，此乃始料未及的。认识络姌多少年了，连我自己都已忘了。一直以为络姌便是那个陪伴我度过余生之人，谁晓得，这么多年的情谊竟如此被取代了。 抬手，那一滴泪在眼前逐渐放大。心中的痛愈加浓烈起来，我低头吸吮，苦涩的泪在口中化开。想不到，我竟也有这般儿女情长的时候。 月色迷乱，无尽前尘，纷扰！ 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但若是孩子没有了，我与小念之间该如何回到过去？小念不能生育，此次能怀孕已是一个奇迹，若是堕胎，日后定然不能生育，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偏生，我却要扼杀我最爱的女子的孩子。如此，叫小念如何不恨我，如何不怨我？叫我们如何拥有未来？ 飞身下檐，夜已然深了，微微有些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