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朝奏九重天
杨妙珍对李谡如的信任并非一朝而成。若非李谡如当年真心待她,她现今也不会对其深信不疑。
李谡如握住她手腕之际,已替她把好脉,见她脉息平顺,确是安然无恙,便也宽慰的道:“早先我不能待在宫里,不能应你之请照拂你与麟儿,只能留下药方望你堤防一二。”
杨妙珍感念一笑,挽住她已走出了清仁殿,略为戏谑的说道:“如今可好,你又能陪与我了!”
李谡如一怔,继而微带自嘲一笑,并不置语。
杨妙珍见她神色如此,缓缓地叹声道:“娘娘,你与这央央未穹宫的缘份,是剪不断的。”李谡如数度出宫,最终仍旧回到了这里。不论她是被迫或是自愿,她此生终归是这座宫殿中的女人。
蔚蓝明耀的天空下,李谡如幽眸笔直的望向远处雄伟巍峨的殿宇,憧憧叠叠的殿阁映在她的瞳孔里,带着难以言诉的光泽。
李谡如随杨妙珍到了绛萼殿。杨妙珍未稍事歇息,便唤来管事替李谡如安排住处。
单不说杨妙珍与李谡如的友好关系,仅就赵璟与太后有意饶恕她、许她还宫,这其中无不意味着李谡如在未穹宫里还有戏唱。就算换做其他宫妃,也不会轻易薄怠了她。
绛萼殿面阔九间,杨妙珍居正殿。萧惜筠安排来与杨妙珍作伴的鱼若宛则据了偏殿。另外还有数间寝卧闲置。
杨妙珍将一间最宽敞的寝卧指给了李谡如,一应用度也比做妃嫔安置。
李谡如知她阻挠无用,杨妙珍从始至终都认定她还是娘娘的身份,绝不会轻慢了她。
就在李谡如在正殿拿着一尊观音送子木雕像端详之际,面薄身纤的鱼若宛莲步小袜地走了进来,一见李谡如,她竟当即拜倒,声若莺啼:“李娘娘!”鱼若宛是第二位如此称呼李谡如之人。
李谡如放下木雕,虚扶她一记,笑道:“宛侍御多礼了,当是我向你行礼才是!”说罢,还真就到盈盈拜下。
鱼若宛柔丽的脸庞浮过惊慌,连忙扶住她:“娘娘,若宛如何当得起?”
李谡如笑了一笑,也由了她将自己扶起。她将鱼若宛微微打量一番,颇为感慨的道:“经年未见,你倒是愈见祥宁了!”如若不是她将她幽禁冷宫,这鱼若宛必能得赵璟欣喜。
鱼若宛美目微垂,柔声道:“若非娘娘当日留下救命药方,若宛如今怎会无恙?”言语间,她半分怨责也无。仿佛害她在大好年华就被病痛折磨得幽居冷宫之事,并非李谡如所为。
“当年是我的过责,我本该早替你施治,解除你的苦痛!”李谡如脸上反面浮起更深的歉疚,不过她一双幽眸却暗自将鱼若宛的每一丝表情纳入了眼底。
鱼若宛正表示不曾在意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李谡如心下一叹,曲膝侯礼,却也未忽视鱼若宛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
鱼若宛旋即也福下身。
须臾,一袭衮冕的赵璟负手庭步而入。
“臣妾参见皇上!”
“奴婢叩见皇上!”
一臣妾一奴婢,一者嗓音柔怯,一者却清润稳沉如斯。
赵璟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了李谡如身上。她的脸色已见红润,全无前段时日的病状。神情亦是淡然,无拘无谨。他倏然勾唇一笑,也是了,她如此熟悉未穹宫,岂会拘束?
他举步迈前,手一伸,似是要扶起李谡如。然李谡如一个晃神,却赫然见他竟越过她,扶起了她身侧的鱼若宛,打量她一番,颇为惊艳的笑道:“朕以前未见过你,你是?”
鱼若宛顿觉受宠若惊,目光飞快的瞟了眼李谡如的神情,似是怕她会着恼一般。李谡如倒是容色无变,依然保持躬身行礼的状态。
鱼若宛被赵璟握住葇荑,眉眼间霎时娇羞无限。她清音袅袅地低声道:“皇上,臣妾姓鱼名若宛,是皇祐五年入的宫。”
“鱼若宛?你的父亲是太仆寺少卿辖下的主薄鱼鸿凌?”赵璟似对她的背景有所印象,冕毓微晃间,目光扫了眼默然不动的李谡如。
“回皇上,家父正是鱼鸿凌!”鱼若宛入宫的这些年里,今日还是初次与赵璟如此进距离相触。她被幽禁冷宫这些年的日子里,心中描绘千万次的那张面孔,此刻竟就在她眼前,正温柔地俯看着她,温暖的手掌正握着她的手……鱼若宛心里漾起无法抑止的悸动,与几欲让她狂喜尖叫的冲动。
“朕记得你患了病,前皇后让你移居文绮殿,没想到你养病已有了三年四载!”赵璟状似感慨的话,却惹得李谡如略嘲的撇了撇嘴角。他倒是睁着眼瞎说话。前头刚道未见过鱼若宛,这会倒对鱼若宛养病养了多久知之若详?
鱼若宛一怔,唯唯诺诺的道:“臣妾先前染的病不便在宫中行走,前、皇后娘娘也是担忧各宫娘娘沾了病气,故才如此的。况且,臣妾之病也需于静处静养,前皇后娘娘是一番善意……”
“若宛妹妹确是识得大体!”杨妙珍温润的嗓音传了过来。
赵璟松开鱼若宛的手,满目温柔地朝杨妙珍走去。鱼若宛手腕乍空,心底的失落登时让她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李谡如在旁一直盯着她的神色,自然没有将她这般表情遗落。
“臣妾叩见皇上!”她方才略歇息了片刻,没料到皇上来的比她预料中更早。
赵璟不待她福下身,便已扶起她,笑语:“爱妃承孕在身,不必多此礼数!”
杨妙珍回已他温情似水的一记浅笑,妙目瞥见仍自躬身的李谡如,便上前扶过她,侧首朝赵璟笑道:“皇上,现如今这绛萼殿可是愈发热闹了。您得闲可要常来看一看我们!”
赵璟扫眼神色平静的李谡如,淡声道:“你当要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虚妄、忤逆之事若再为之,朕必不轻饶。珍顺容替朕孕育皇儿,你必需殚精竭力侍候,若珍顺容有丝毫闪失,朕唯你是问!”
李谡如攒眉昂首与他对望,无畏无惧的清朗而道:“皇上无需过忧,奴婢定当尽心尽力照顾顺容娘娘!”
“好!朕信你之言!”赵璟扬起唇角,旋即他转首对杨妙珍笑道,“今晚朕于集英殿设宴为沂王与秀王接风洗尘,尔父亦会同宴。爱妃已许久未见杨爱卿,今晚便陪朕出席吧!”
杨妙珍顿时喜上眉梢,“臣妾谢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