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非昨
建文元年八月,燕军夜袭雄县,歼耿部先锋九千,复破耿炳文军于真定。复遣李景隆代耿炳文。十月,朱棣率师袭大宁、挟宁王,得朵颜三卫骑兵。回师又败李景隆于北平郑村坝。燕军气势汹汹,在北方撩起火焰,这不得不威胁到中央朝廷。
十二月,南方也迎来了迟到的一场瑞雪。金陵城街头刮来的北风刺骨地冷冽,街道巷口,屋檐廊壁上,结上了霜花。这里自然少了往日的热闹。画仙堂对面的富源酒楼却还是宾客满席,路过的行人免不了进来喝一壶酒,暖暖身子。筹光交错间,谈笑声一片。
二楼厢房内,正对着画仙堂的窗子打开着,靠窗而坐的,是一男子的身影。男子身披厚重的披风,帽檐遮住了半张脸,让人瞧不清神情。他倚着窗棂,微微抬头,便露出一双犀利无比的双眸。桌上的酒已经烫的差不多,此时有人敲门了。
“进来。”低沉不已的声音。有人推门而入,上前几步,“公子,臣下打听过了,钱大人的确已经举家搬到金陵。”男子闻言倒了一壶酒,仰头一饮而尽,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让人不禁心头生凉意,“知道了,齐恒,你快些将消息传书给爷。”“是。”名唤齐恒的男子恭敬地作揖,然后踌躇了一下,他开口,“公子,既是到了金陵,那是否见一眼……”
男子伸手阻断他继续说下去,“我自有分寸。这次重任在身,不能出什么差错。”他顿了一下,俯望杯中那晃动着的清酒,“碧儿,她已经到金陵了吗?我要见她。”“是。”
男子沉默地将目光调向对面的画仙堂,双眸渐渐转为黑色的深潭。冬日里太阳下山早,本就灰沉沉的天色此刻更暗了。男子见桌上的酒水已经凉掉,他握住剑柄,起身的一刹那余光瞄见了对面的画仙堂先后有人走出,他定住了,手撑在窗棂上,直直地望着。
“哇,许久未见这隆冬大雪了。”白晴叹息,伸出手去触碰结了冰霜的廊柱。她一呼气,在空中就形成水雾,慢慢散开。
“你喜欢雪?”温温润润的男音在身后响起,“过去我怎不知呢?”她回身斜睨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顾近雪含笑挑眉,“比如呢?”白晴食指放在腮边想了一下,忽而双眼发亮,凑近他,低声道,“还记得你娘临终前要我上前,拉着我的手吗?你难道就不问问我,她到底对我说了些什么?”
“我娘一直将你当成筱韵,自然是说些母亲与女儿之间的话语。”白晴摇头,“你忘了,那时的她早已明白我不是筱韵了。她让我……”她停住了,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顾近雪,“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顾近雪瞧着她,怔住了。“是吗?原来我娘有先见之明,早已料到你会进我们顾家。”白晴默然不语,用手去玩弄发丝。其实她明白,顾夫人是带着遗憾离去的,她让自己照顾她的独子,可是到头来,真正被照顾的,其实是白晴自己。顾近雪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把他们两个人捆在了一起。
“你在想什么?”他走至她身后,见她一脸心事的模样,便用手去轻掐她的腰身,她低叫一声,怪嗔道,“顾近雪你做什么?这是大街,你怎么……”“怎么不知分寸是不是?”他笑道,随后直接就从她身后轻轻一环,她顿时觉着整个人腾空起来,心里一吓,只好立刻用手环住他颈项,双颊绯红到滴血,“你做什么啊?放我下来,这是大街上!”
“这么在意他人的眼光?”他克制着笑意。不远处,马车停着,他一步步将她抱到马车上,见她用手掩面,似乎羞耻难当。车夫挥动马鞭,马车疾驰而去,他们都没有发现一双眼眸始终追随着,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的转角。
“公子,公子?”有人在叫他。宋致涵回过头,脸色并不好看,肃穆而显得不近人情,“谁让你进来的?”店小二见他这样,有些许的害怕,“我,我就是来问问公子你还想要些什么?”宋致涵一挥手,离开座榻,一声不吭地离去了。店小二转头望着桌面上的那一锭银子,暗暗吃惊。“这公子出手好阔绰。”再一瞧桌上的酒杯,不禁吓得后退了两步。只见那桌上的酒杯,被捏碎成两半,静静地躺在那里。
墨香别苑内,白晴哼着小曲转悠进梅园,却见映雪急急地从里面出来。“映雪怎么了?”白晴见她小脸皱起,不禁问道。
“晴姐姐,方才有个姑娘在别苑门外找你,硬说是你最贴心的婢女,我和她磨了老半天……她就是要进来见你,见不到你就不走了。”白晴一顿,心里突突地跳。她嘴角扬起,立刻问道,“那她现在在何处?”
映雪一脸歉然,“都怪我没有拦住她,她现在就在梅园说什么也不肯离去。”白晴深吸一口气,“一定是嫣儿!嫣儿来了!”她飞奔进梅园,急切地打开主屋的门扉,果然见一女子背对着她立在桌边,她轻唤一声,“嫣儿。”
“二小姐!”嫣儿回首,两人都泪光涟涟,即刻就抱在一起,难舍难分。主仆多时不见,自然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嫣儿从十三岁就跟着白晴,多年来从未分开过,日日服侍,生出的情分亦是深厚。顾近雪见白晴见故人情绪正欢,也就没有多加打扰,并且吩咐映雪也别去叨扰两人。
“小姐,你瘦了。”嫣儿在煤油光下瞧着白晴,“是不是姑爷……”白晴摇头,“不是,我没有瘦啊,养得很好了。”白晴对着铜镜里的嫣儿说道。嫣儿用雕花的木梳替她梳着头,“小姐,嫣儿许久没有替你梳头了。”
白晴闭上眼睛,“嗯。我还是习惯嫣儿替我打典。”嫣儿掩住眼中的黯然,“可是小姐,你幸福吗?快乐吗?”白晴睁眼回首问道,“嫣儿,你看上去不高兴。我很快乐,谢谢你。”嫣儿闻言摇头,“我明白的,小姐所谓的幸福快乐是何意思。”她背过身走到床榻边上整理被褥,“不和宋公子在一起,小姐怎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嫣儿低声呢喃的一句白晴并未听清,“嫣儿,你方才低语些什么?”“没什么。嫣儿只是想许久没有和小姐聊天了,夜已深了,该歇息了。”白晴光着脚踝钻进了被褥,闭上眼睛,沉沉地,沉沉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