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浮尘
她抬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脸,却被顾近雪拨开了。白晴又一次在顾近雪面前如此狼狈,她发现每一次自己落魄的时候总是有他在一旁。顾近雪凝视她良久,忽然就叹道,“白晴,和我一起去金陵吧。”她有些茫然的眼珠动了动,似乎难以理解他话中的意思,“金陵?我不懂你的意思。”他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她有些微凉的手,“傻瓜,难道你不记得那日晚上从宋府出来我对你说的话了?”
“你说的话,又有几句是真?我怎知你说的是哪一句唬人的话?”顾近雪总是似是而非,对她也是亦近亦远,肚子里藏着的东西是她永远都看不透的。
“我记得那晚我说,我一定会来白府提亲。”他说得很认真,很诚恳,但在白晴耳中却是莫大的讽刺。她狠狠抽走自己的手,嗤笑一声,“为什么提亲?因为你觉着你对不起我了?你觉着肯定没人娶我了?因为……因为这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孩子?”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又不受控制红肿起来,“你听着,我不需要谁来可怜。”
顾近雪任她质疑完了,怔仲一会,才轻柔地说道,“不因为你说的那些。只因为那天晚上你问我为什么要作那幅画送给你作为生辰礼物……”白晴忆起那晚,她酒醉问他,顾近雪,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画那幅画给我?他瞧着她一脸滞住的模样,就伸手将她揽到自己身边,
白晴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手在顺着她的发丝而下,“顾近雪,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什么都不会,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刺绣女红什么都不会,而且,我很固执,这样你也还要带我去金陵吗?”顾近雪收拢了手臂,眼中有浅浅的笑意,“还是个会发脾气难伺候的小姐。或许扬州城不适合养着你这只金丝雀,所以你必须换个笼子。”
白晴忽而被他的话逗笑了,却也湿润了眼眶。或许顾近雪说的没有错,扬州城纵使再好,风光再明媚,可仍不是她永远驻足的地方。顾近雪捧起她的脸,流连地搜索一番,“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哭?知不知道很丑?”白晴低头将眼泪尽数抹在他衣袖上,“让你再说我丑……”
“白晴,你不想知道宋致涵的境况吗?”顾近雪这么生愣愣的一句话令白晴浑身一僵,她闭了闭眼睛,宋致涵这三个字于她还是有着莫名的心颤,她刻意去忽略,然而终究还是被顾近雪提起了。“皇太子登基,如今的皇上已有削藩之意,但他定然不会取燕王的性命,他顾念叔侄之情,也怕刚登基民心不稳,所以有意想要将燕王等各诸侯王调离京师。”
白晴抬起头,“你们……不会再动宋致涵了对不对?”顾近雪侧目瞧着她,忽而眯起双眼,“你还是如此担忧他的安危?你也知道了,我和白淳都是太子的心腹,我们从金陵回扬州是别有目的的,宋致涵一直都是燕王的人,我们无时无刻不想除掉他。但他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我和白淳的一切也落入他眼里,他可能早就料到太子身边的人会想方设法刺杀他,所以我那日独自去宋府也并没有活着出来的打算。如今新皇登基,我和白淳的身份自然没有必要再瞒住你。”
白晴听闻他的话,垂目暗忖片刻,然后扯住顾近雪的一角,近乎恳切地开口“顾近雪,我和你走,去金陵,从今过往我们都不提宋致涵这个人,他的事,行吗?”顾近雪凝眉片刻,才终于说道,“你还是无法置他于不顾……怎样处置他,皇上自有定夺。”他审视她的脸,发现微微转白,才继续说道,“但我保证会尽力保住他的性命,仅此而已。”
白晴喃喃低语道,“只要活着,这就够了。”
顾近雪暗自手捏成拳,“白晴,你看着我,你答应和我去金陵,就是拿此做交换条件保住他性命?”顾近雪捏起她下颚,迫使她注视自己的眼睛说话,这样的情况下,她无法说谎。他自是无法忍受她是为了这么一个可恨的理由而同意下嫁于自己。“我不想他死。”白晴终究还是闪避了目光,“他毕竟,曾经救过我。”她顿了顿,继而开口,“顾近雪,我同意和你去金陵并不全是为了保全他,也是我真的想去那里,看看我这只鸟是不是真的适合那个地方……”
“宋致涵,若是知道你为他做这些,也该偷着乐了。”顾近雪说这句话时背着她,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可以感觉他话中的讥讽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她慢慢伸手去触碰他的手,“顾近雪,我想吃饭了,我饿。”顾近雪回过身,眼睛亮了一下,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了,“我让膳房再去准备一些。”
于是这便成了白晴回府后第一顿餐膳,白夫人听闻女儿肯吃东西了,微微颤颤赶到梅阁,悄悄站在门口,竟是泪流满面。之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肯今食,白夫人夜夜难眠,眼见女儿日渐憔悴,做娘的又怎能忍心?
顾近雪看着白晴吃下东西,才出了屋子,向白夫人微微蛾首。白夫人是有千言万语要问他的,但瞧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知道这几日他也并没有安逸好过,外加白淳告诉她顾近雪脚上还有伤,她也不好多问。
“夫人这是要回厅堂?容近雪一起前往,近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老爷夫人言语。”他尾随白夫人穿过长廊到了厅堂。厅堂里,白老爷,白夫人,白淳都在,顾近雪见此,就缓缓开了口,“想必老爷夫人对近雪有很多质疑。那近雪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个孩子,的确是……”“唉!”白老爷重重拍了一下桌沿,“糊涂啊!近雪,我一直认为你这孩子知书达礼,又很有分寸,怎么……这若是传出去,晴儿该如何做人?”
顾近雪早知有这样的责问,却仍轻笑以对,“不知白伯伯是否看得起近雪,也不知你是否放心将二小姐托于近雪照顾?”此言一出,厅堂立刻静谧无声。白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全然是惊诧不已。白老爷手有些抖,他指着顾近雪,“你是说……你是说你想娶晴儿?”
顾近雪抬起头面对白老爷时,是不容置疑的确信,他慢慢说道,“不只是如此,近雪还想带她离开扬州去金陵。”白老爷听闻此言,顿时手拖着额头,默然不语。白晴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也是他操心最多的,女儿大了,留不住了,迟早要离开,只是要远离扬州城去金陵,千里之隔,还是让他这个做爹的难以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