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风情
“进府吧,这天就快要下雨了,坐在这里只怕会淋湿。”顾近雪放柔了音调。白晴将膝盖蜷起,将头埋在其中,“我不走。”也许雨淋在身上才能冲刷走那股无法言语的伤绝。十几年的付出,如今,一张薄薄的烙红喜帖就将她的真心践踏,宋致涵啊,你为何如此无情?无情到叫人冷心?她还是不懂,不解宋致涵宁愿娶一个身世不清白的女子为妻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如果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又为何在城门口救她?
乌云很快遮盖一方天地,清雨淅淅沥沥洒落,在府门外的地上圈起阵阵涟漪。白晴微微抬头,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外衫,再侧目,发现顾近雪依然靠在门栏上,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你走吧。”她说道。“你还要坐多久?”顾近雪并不回答她,而是如此问道。“我让你走。”白晴咬咬牙,他是听不懂她的话吗?“顾近雪,你现在很像我们白府的下人,只要我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你知道我厌烦这样。”“是吗?”顾近雪猛然目光如炬,栖身上前,薄唇微微一扯,“你听着白晴,我也厌烦你这样要死不活哭哭啼啼。如果你不甘心宋致涵娶别人,就去找他问个明白,宋府离这里不远,我想你应该走得动。”
顾近雪抓住她的手,逼迫她站起来,“走,去宋府,这张喜帖是真是假,你亲口去证实!”白晴大惊,拼命挣脱,“我不要!”她大叫,却摆脱不了他的手。在得知宋致涵要娶亲的那一刹那,她想立刻冲到他面前质问他,她想将满腹委屈都述于他听,可是现在,她不要去见他,她怕从他眼神里面迸射出来的残酷,她怕从他唇齿之间吐出那个事实,他要娶张临儿的事实。
白晴眼见顾近雪抓住自己往门栏外面拖,心急之下狠狠就朝着他手背咬下去。顾近雪吃痛,俊颜顿时冒薄薄的冷汗,手也松了。“白晴,你真够狠的啊,这一口下了狠劲了吧?”顾近雪瞧自己的手背,齿印很深,一圈红的,可见她并未留情。白晴退到府门边,一时之间懊恼悲伤后悔惭愧种种情绪都涌了上来,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用手抱住自己的头,红了眼眶。
雨势霎那间变大,她蓦然一瘸一拐冲进雨里,对着空旷无人的街,只能仰头任雨水落进眼里,不知是雨还是泪,混在一起,掉落在脚边,和漫地的水花共同舞动。她想叫,声音却哽在喉咙口。顾近雪冲进雨里拉住她,“你疯了吗?脚上还没有完全好就作贱自己?”“没关系!”她大叫,“反正淋成什么样宋致涵也漠不关心,他就要娶张临儿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那她算什么?她只不过是宋致涵人生过程中不起眼掠过的一抹风景?或者说,连风景都不是,而是他踏过的草芥?
“先回府再说好吗?”他拧过她的手。“我不要回去……”她喃喃地开口,“不想见到那张喜帖……”恍惚地推开他,她笔直往前走,却不料身子被他扳回来还没弄明白就觉脸上火辣辣的,头顿时偏向了一边。不可置信地幽幽转过脸,她轻声说道,“你打我?”顾近雪放低身体与她平视,她狼狈的样子避无可避,遮无可遮,“对,就是打你,如同那天你在山上给我那一下一样。”白晴脸又热又肿,咬咬唇算是明白了,“你是在报复我?”
“我只是让你清醒一点,这里不是白府,也没有人会对你瞻前顾后,由着你任性。白二小姐,如果你真的如此伤心欲绝,那就亲自去宋府弄个明白。我记得那天在山上,你不是挺能讲理的么?”白晴站在那里,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听着他说的这些话。是啊,那日她打他,是因为她是局外人,死的不是她的娘亲,所以她能够如此理智,而如今,她是局内人,所以清醒的换做他了。
“我去备一匹马。”顾近雪将她拉到檐下,奔进了顾府。不稍片刻,他牵着白色的马驹出了府门。他的动作很轻柔,似是生怕碰到她伤口。白马飞奔在雨蒙蒙的街头,那种光景似曾相识,好像那个夜晚,只是,他们两人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她不知马儿何时到宋府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下马的,在大雨磅礴中,只有“宋府”二字盛满了她整个的视线。走到府门边,她猛力扣动门环,不一会儿,有人打开了沉重的府门。开门人是吴伯,一见浑身湿漉漉的白晴,就愣住了。
“白小姐?你怎么……”白晴望着他,轻轻说了一句,“吴伯,我想见宋致涵。”“这……”吴伯显得万分犹豫,叹了一口气,他摇摇头,“恐怕公子是不会见你的。”“难道连一盏茶的时间都吝啬给我?”吴伯见她委屈至此,心中实属不忍,挥了挥手,“小姐先进来躲躲雨吧。”话落,就把她拉到了宋府门内。
“吴伯,是谁在那里呀?”庭后方,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只是这声音被雨水覆盖住了,模糊不清。“这……”吴伯见来人是张临儿,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张临儿和白晴隔着一个亭子面对面,都是意料之外的神情。张临儿先缓过了神,“吴伯,是贵客啊,快请白小姐屋里坐,煮碗姜汤吧。”白晴见她俨然一副宋府女主人的模样,心里已经凉了半截,继而打断了她,“不了,我只是来找宋致涵的。”
张临儿美目婉转,浅浅笑道,“找致涵么?可惜,他还在厅堂准备三日后我们成亲的事宜,怕是不能接见你了白小姐。白小姐有什么话就和临儿说吧。”白晴见她得意,心内苦痛更甚,努力压抑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喃喃说道,“这么说,他要娶你是真的了?这么说,他真的放弃我了?这么说,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这么说……”她哽住声音,缓缓转身,对吴伯凄然而笑,“吴伯,谢谢你,我走了。”
“白小姐,”身后张临儿叫住她,她等着,等着这个宋致涵即将要娶的女子会有什么“教诲”对她言语。“别怪宋大哥,命里无时莫强求,情之一字,便是难解的缘。”白晴只觉得这声音飘渺,闭了闭眼睛,她将自己的下唇咬得泛白,“我明白了。告诉宋致涵,这杯喜酒,我是一定要来喝的。”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毫无脸面地跌坐在地上,趁自己还能走得时候,她重新走进了雨里,消失在巷子口。
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环住了她,她停住脚步,“是真的,我不用再求证了。”顾近雪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用宽大的衣衫罩住她的全身,“早该忘了他的。试一下,试一下忘记他,不会很痛苦的。”“顾近雪,我难受。”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衫,眼泪雨水都印在了他衣衫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