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风情
推开宋府朱红色的大门一个小女孩蜷缩着身子蹲在台阶上。周围片片雪花,小脚冻得都快僵硬了。“小姑娘,你怎么待在这里呀?”女娃见眼前有双脚,便随着视线移了上去,白鬓苍苍的老者抚着灰白的胡须,和善地对她笑着。
“伯伯,我找致涵哥哥。”抬起小脸,淡淡的眉,淡淡的唇,却有着乌黑的眼珠。“你是?”老者困惑道,但还是执起了她的小手。“我叫白晴。”女娃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伯伯,我好冷。”老者牵着她的小手穿过宋府别具一格的廊檐,来到一处幽静的别苑。清冷的别苑被冬雪覆盖,一大一小两双脚丫在雪地里印出一连串脚印。
透过纸窗,女娃颠着脚往里头窥探。案台边,一位明朗少年手执书卷,眼神专注,仿若全部心思都透进书里。老者掀开布帘,“公子,这娃娃说认识你。”女娃踏入书阁,顿时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正在专注于书卷的翩翩公子抬眼,随即眸中溢满笑意,“我记得你,上次送你回白府的时候你说,你叫白晴是吗?”女娃笑了,瞧着他朝自己靠近,用温暖的手握住自己的,“冷吗?过来坐。”他牵着自己的手,顿时,再冷的寒冬雪都为此融化。
白晴颤动着眼睑,最终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薄纱帐。心里五位陈杂,她又做梦了,这一次,梦见的还是他。但,梦醒了,方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女娃娃了,此刻,她正躺在顾府的别苑里。“嫣儿?”口中干涩,她的声音也显得沙哑万分。自从前几日嫣儿来到顾府后,主仆二人便形影不离,仿若有说不完的话语,这大半年来的一切,白晴都与她诉说。
自己披上衣裳,正要下床,门扉被打开了。“嫣儿,你去哪里了?我……”往门那边一瞧,她便停住了话语,“你,你怎么进来的?”顾近雪手持药瓶,“是我让嫣儿去前厅的。”从上次她受伤以来,这是顾近雪首次来看望她,兴许是因为顾夫人的身后事令他忙不过来,但白晴心里是有抱怨的,毕竟,让她大半个月不能下铺走动的便是眼前这个始作俑者。
“你有事吗?”撩拨了一下发丝,她瞧也不瞧她。顾近雪倒是不以为意,走到床榻边,“把脚伸出来。”白晴随即一个防备,“你要做什么?”顾近雪见她不领情,便伸手小心执起她受伤的右脚,在看到那排暗红色的伤口时,不禁也微微怔住了。“疼吗?”白晴生平第一次被一男子接触到白皙的脚踝,不禁面色绯红尴尬异常想要推拒。
“顾近雪,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你……”顾近雪打开药瓶,也不回答她而是全神贯注为她涂抹药粉,“我毕竟是罪魁祸首,替你上药自是应该,你别想太多。”听他如此说来,白晴便想到那日自己在林中所遭遇的险情,都与眼前人脱不了干系,顿时有些怒意,“得了,事后来做好人,还要我领情吗?”顾近雪不似往常那般与她斗嘴,而是微然抿唇一笑,“今日我不和你争得面红耳赤。”替她放下裤脚,小心置于铺上,便对外头唤道,“嫣儿,你进来吧。”
嫣儿笑意莹然地端着酒菜踏入屋中。白晴倒是觉着稀奇了,这顾近雪今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灵丹妙药?竟将他过去的尖锐性子都磨了去?
“小姐,我来扶你。”嫣儿翩然走近,搀住白晴,白晴一步一蹒跚走到桌边,瞧见桌上是丰盛的酒菜,香味顿时扑鼻而来。回头诧异望向顾近雪,“这是怎么回事?”“就当是我向你赔不是,如何?”白晴皱起眉,本想很骨气地挥手拒绝,但偏不巧此时肚子自然反应般地咕咕叫了起来,害的她好不窘迫。顾近雪掩口而笑,她羞愧地面目通红,却也为自顾夫人离世以来顾近雪第一次笑而稍许送了口气。
顾近雪让嫣儿也坐下,三个人围着一桌酒菜,白晴自顾府变故,右脚受伤后一直无精打采,此时倒是食味大开。顾近雪开了酒,白晴让他为自己斟一杯,他却阻止,“有伤的人不许喝酒,这是命令,你就以茶代酒吧。”白晴嘀咕道,“一点也没变,还是如此霸道。让我喝一些又能如何?只沾一点点。”嫣儿倒是很心软,“顾公子,就让小姐喝一点吧,我许久没见她开心了。”顾近雪有些动容,也倒了一些给她。
饭饱酒足后,嫣儿悄然离去。白晴双颊酡红,显然是违背了自己只喝一口的允诺。“干杯……”她伸手对着空气,恍惚中手却在空中被握住了。眼前有些晃动,她偏过头,傻呵呵地笑道,“顾近雪,我是不是醉了?”
顾近雪一双晶亮的眸子注视着她,他没醉,也不可能醉,“你今日……可高兴?”“高兴。”她喃喃道,“你不高兴吗?”顾近雪伸出一只手,有些踌躇般地拨开她遮挡于眼前的发丝,“若我离开了,你可会有片刻的念想?”白晴努力睁开眼睛,“你要去哪?”顾近雪瞧了她片刻,背过身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让嫣儿进来收拾。”刚踏出一步,手腕上便传来热度。“顾近雪,你别走。”
“白晴?”他回到原位,却见她在幽暗处的眼角沁出一滴泪水。“其实我一点儿都不高兴……”渐渐的,声调带着哭音,睫毛也染湿了。顾近雪抬起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白晴,又是为了宋致涵吗?”不稍片刻,肩头湿濡。这是什么感受?思念其它男子的泪水落在他衣衫上?还要他去为她拭泪水?他嗤笑道,“算了,今日是你生辰,一切都随你。明日之后……”他眼神悄然向窗棂外冰凉如水的盘月,“也许过多不久,便是天各一方。”轻柔将她抱起置于铺上,掖好了被褥,放下纱帐,走至桌边,从袖中掏出一长条盒子放在上面,便掩上屋门。刚回首欲离去,有人拍他的肩。
“白淳?你不在屋内照顾筱韵,跑这里做什么?”“顾近雪,你有没有把那件事告诉我二姐?”顾近雪止住脚步,仰头凝望天际,“此去便是遥遥无期,又何必说?”白淳走到他面前,“既知是生死无定数,更应该说,全当是,全当是告别。”顾近雪拉下他的手,“白淳,还记不记得你曾对我说,若是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性命不保仍然会和筱韵成亲?你是你,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宋致涵要娶张临儿了。”白淳沉着声音说道,“我二姐若是知道此事,定会伤心至极,你就这么扔下她,也一定要做那样的决定?”顾近雪一愣,随即了然于心,“宋致涵,果真是为了辅助燕王舍弃了一切私情,如此冷漠我恐怕还比不上。何日成亲?”
“三日后。”宋公子要娶风尘女子张临儿的事早已传遍扬州城,而白晴因终日在顾府深院不得此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淳很是担心她知道后的反应。“白淳,告诉钱大人,容我推迟几日,最迟十日后一定进军营。”白淳嘴边有笑意,他明白那是顾近雪担心白晴听闻宋致涵成婚会遭受打击。他现下可以笃定,顾近雪对白晴并非一时兴起,也并非轻佻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