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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风情
近黄昏,寒晓薄雾。顾府的西施别院中,顾夫人垂着头坐在那处,丝毫没有生气。银莲端了一碗粥过来,“夫人,喝药。”顾夫人抬头,“药?什么药?我没有病。我只是,想韵儿了。”银莲连忙说,“那我把小姐叫过来。”她飞奔至长廊,正好撞上从这边走来的白晴。 “银莲,这么急匆匆的,是不是夫人出什么事了?”银莲叹气,“夫人她就是要见小姐,怎么都不肯喝药,所以我去把小姐找来。”白晴拉住她的手,“你别忙活了,顾夫人现在认定我便是筱韵,你若真把筱韵叫过去,怕是她又要大吵大闹了,更何况筱韵如今身怀六甲,行事都不太方便。”她带着银莲来到院子里。走到顾夫人面前的时候,她是笑意莹然的,“娘。”这一声又甜又真,直渗入人心坎。白晴待在顾府也有好些日子了,帮忙照顾顾夫人几乎成了她每日必做的事情,长而久之,难免生出些母女间的亲切之感,这声娘叫的也甚为自然。 顾夫人抬眼,暗淡的嘴唇轻启,“你是谁?”白晴心下一沉,“我是筱韵啊。”“不,”顾夫人摇头,站起身,霎那碰翻了那碗汤药,“你不是。你!”她伸手指着白晴,“你冒充韵儿究竟有什么目的?”白晴心里暗叫顾夫人发病了,这是她入顾府后,第二次见到她如此癫狂的神情,莫名有些心痛,她走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顾夫人毫不留情手一挥,挨了一掌。白晴抬起手捂住脸,一时语塞。 顾近雪踏入院子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他疾步上前按住顾夫人的肩膀,“娘!”顾夫人抬头,“你是谁?”“近雪,你的儿。”“不,不是!你们都是来骗我的,近雪,早就抛下我这个娘亲去了他出,筱韵也走了,这些年来没有任何音讯,你们欺我是名夫人,合着骗我!”顾近雪面对她一番疯闹,倒是很平静,他弯下腰,捡起尘土中顾夫人的帕子,“娘,你的帕子掉了。”顾夫人接过帕子,有些怔愣,她恍恍惚惚地说道,“我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你也好熟。”顾近雪笑了,怎能不熟?过去他娘亲喜欢在这方庭院中唱曲,帕子总是落于地面,他和筱韵就是那捡帕子的人,如今,人还是这么些人,帕子还是几年前的帕子,但却物是人非,其乐融融不在。顾夫人一下子就趴在顾近雪胸膛前踱起了脚,“我的近雪啊!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啊!可知为娘心心念念,日盼夜盼盼你们兄妹归来,只恨日子过得太过怠慢,度日如年啊!”顾夫人似乎在一刹那清醒了,遍布泪痕。那哭嚷的声音竟是凄厉无比,将屋檐上的鸟儿都吓走了。 不知是否过于伤心绝望,顾夫人竟这么直直哭晕在顾近雪的臂弯之中。一阵手忙脚乱的,银莲,顾伯,筱韵都来了,拉扯着顾夫人进屋子,然后匆匆去寻大夫。白晴立于院中,在这场纷扰中,她被忽视了,完完全全。转过已经开始泛肿的面颊,她苦涩一笑。 顾近雪在内室照顾顾夫人的时候,大夫悄然对筱韵叹气,说道,“顾夫人积郁成疾,恐怕早已落下病根,只是表面显现不出而已,实则是油尽灯枯,在生死边缘了。”筱韵闻言差点没有站稳,幸好白淳在她身后扶着。她未语泪先流,“无药可治了?”“这人一旦身体被掏空了,也就无力回天了。”大夫摇头,姗姗地离开了。“白淳!”筱韵压抑着痛苦的声音,依偎在夫君的怀里。白淳揽紧她,给与无声的安慰。“不,不能让大哥知道。”筱韵抹了抹眼泪,“他会受不了的。这些年在金陵,太子为了继位大事,禁止你们和家人通信,大哥没有一天不担心娘的,我知道他最为遗憾的事情就是把爹娘留在了扬州。如今他才刚回来,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弥补,娘就……大哥如何能接受得了!”白淳用手抹去她的泪痕,“筱韵,坚强些,你还有我。”偏巧顾近雪此刻掀帘而出,在他们脸上扫视了一眼,“筱韵,大夫怎么说?为何哭成这样?” “大夫说,娘要悉心的调养。”筱韵强压下心头的伤痛说道。“是实话吗?”顾近雪眯眼。“是。”白淳代为回答。顾近雪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匆往门外走。院中,已不若方才那样闹腾,静谧万分。一抹浅黄色衣衫坐在竹椅上一动不动,不知所思何处。 白晴见到伸在她面前的这双手时,有些诧异。这双手里端着的是药粉小瓷瓶,有股熟悉的气息于身后萦绕。“拿去擦一下。”她回首,瞧他的眼神却是如同在半梦半醒之间。左边额腮又红又肿,那颜容甚是好笑,但顾近雪却笑不出来。 “顾近雪,顾夫人怎么样了?”“答复说,需要细心调理,相信过几日便可下床走动了。”“那你怎么不好好照顾你娘,上这里来做什么?把药瓶拿走吧,我不需要。”语气中竟有几分委屈。顾近雪俯下身与她平视,“都肿成这样了,还要逞强么?”白晴直视前方,没了平日的戾气,“如今我凭何逞强?被人禁足在这里,出入自由都身不由己,还能要求什么?”本来心境就不好,又莫名挨了一掌,要知道,在白府,从小到大都没有被爹娘打过,一瞬间悲从心来,竟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而不自知。 顾近雪欲说些什么,张口动了动薄唇,却半个字吐不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白晴撑着竹椅站起身,背对着他竟不看他一眼。“你好好回房休息吧。”淡淡地吐出这句话,顾近雪就见她渐行渐远。白晴忽闻身后飘来渺渺笛声,不由得站住了脚步。她记得顾近雪有一支短笛,从不离身。乐音忽近忽远,似有若无,与夜色相融,渐渐缠绵,悱恻动人。 白晴觉着顾近雪一向乖戾,性格多变,前些日子在长廊上如此轻佻对她,说些伤尽人心的话语,今日却又似换了一个人,在所有人都瞧不见她的时候,他伸手送药,那神情,绝不是做作虚假。顾近雪,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顾近雪将视线锁定在她的身上,直到她背影消失在长廊转角处。他忽又忆起白淳的那句话,倘若再有一次选择,他依然会娶自己的妹妹过门,而筱韵,也会毫不犹豫地嫁给白淳。难道,是他顾及太多,优柔寡断?是他看不透,想不透?原本是要远远隔着她的,这也是一向坦率的自己下定的决心。但就在方才,瞧见她脸上那一方红肿,心头竟是震动的,似是什么堵在那一处。悠扬的笛声响彻整个顾府,在每个人的心中落下烙痕。这个夜晚,顾府的所有人各怀心思唯有那躺在床铺间的顾夫人,什么也不知道。搂着妻子的白淳隐隐觉着,此刻的安静似乎正是预示了暴风雨的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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