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阴晴
顾近雪第一个反应就是走进去,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罩在妇人的身上。“娘。”妇人停下唱曲,转头看他,“你是谁?”
门外的筱韵冲进去抱住顾夫人,“娘,我是韵儿啊!不孝女顾筱韵!他是哥哥,你怎么成这样了!”筱韵泪流满面,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娘亲。顾夫人如同受到很大的惊吓,双眸惊恐地望着两人,“你们是谁?我不认得你们!”
“我……我是韵儿,娘,我是韵儿!”筱韵抓住顾夫人的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顾夫人挣扎着往后退,“不,不是!你不是韵儿!韵儿她早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大叫着,手摸索到一边的青花瓷瓶,就直往顾近雪和筱韵这里仍,“顾管家,他们是谁?居然冒充我的韵儿!把他们统统赶出顾府,不然老爷回来会发大火的。”
顾近雪转身,脸上却已冷若冰霜,“顾伯,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娘的?”话落,一块青花瓷的碎片划过他的侧脸,顿时他脸上印出了血迹。
“公子,公子你没有事情吧?”顾伯推开白家姐弟,急急冲进去。顾近雪摇头,一步步靠近顾夫人,朝她张开双臂,“娘,过来,到我这边来,我是近雪。”顾夫人猛烈地摇头。“公子,自从四年前你上金陵拜师,小姐又追随而去,老爷就一病不起,这顾府上上下下都全靠夫人打点,老爷去世后,面对人去楼空的顾府,夫人一夜之间就病倒了,那场大病后,夫人就成了现在这模样,除了贴身丫鬟银莲和我,她谁也不认得。”
白淳进来对着顾近雪说道,“现在应该想个办法让你娘安静下来,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怕是会出事。”筱韵有些激动,不顾危险上前就要夺过顾夫人手中的碎片。顾夫人猛力一推,筱韵来不及反应,瞬间没有站稳,撞在了边上的床沿柱上。她脸色蓦然变得苍白,手捂住自己的下腹部。
“筱韵?”白淳立刻蹲下扶起她。筱韵额上直冒冷汗,“白淳,肚子好痛……”白淳一把抱起筱韵,对着已然傻了眼的顾伯叫喊,“顾伯,快请大夫!”
白晴全然没有料到回顾府面临的会是这种场面,有些手足无措。看见白淳抱着筱韵离开主屋,她慢慢走进去,碰了一下顾近雪的肩膀,“你没事吧?”顾近雪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本就是我应得的。”顾近雪的眼睛透亮,白晴有些晃眼。
白晴眼睛瞧见梳妆台上的木梳,她朝银莲使眼色,银莲是个聪明的小丫头,立刻将梳子递给了她。白晴对着顾夫人笑道,“伯母,让我替你梳头吧,漂漂亮亮才能唱曲是么?”顾夫人放下身边的碎片,盯着白晴。白晴捧起铜镜对着顾夫人,“您瞧,这样不好看啊。”
顾近雪和银莲都没有想到方才还狂乱的顾夫人竟然安静下来,她一步步走向白晴,白晴搀起她的手,然后让她坐在梳妆台前,打开面前的窗棂,一株红梅现于眼前。“顾伯母,您看,如今不是很好么?比这株红梅还好看。”
顾夫人似乎很是满意,她忽然转身死死拉住白晴的手,口口声声唤道,“韵儿。”白晴一下子愣住了,“顾夫人,我不是……”顾近雪上前,附耳说道,“她现在只相信你,你就是顾筱韵。”顾夫人泪水涌出来,“韵儿,你可知为娘有多舍不得你?你哥撇下娘就离开了扬州,而你……”她话落便趴在桌上以袖掩面。
顾近雪闭了闭眼睛,上前就要扶起顾夫人,白晴阻止了他,“让我来吧。”
“娘,让韵儿陪你到院外走走,别再伤心了,好在女儿已经回来了不是吗?”顾夫人牢牢抓住她的手,审视她的脸,一刻都不舍得移开。白晴转身对顾近雪说道,“你去看看筱韵吧,我很担心她。”见顾近雪在犹豫,白晴挑眉,“放心,顾公子,你娘丢了你就把我勒死怎样?”她吐了一下舌头。
顾近雪倒是舒了一口气,开口道,“若我娘真丢了,我就是勒死你又有何用?不如把你留在顾府,一辈子做牛马。”白晴瞪眼,“顾近雪,你试试看。”“说实话,”顾近雪眯起双眼,“我还真不放心把我娘交给你。银莲,你跟着他们。”
日落时分,白晴从筱韵的屋子出来,悄声掩上门扉。靠在廊上,她能望见远处血红如朱砂的夕阳。顾府的祸在于顾夫人疯了,然而顾夫人毕竟是幸运的,她的孩子都回到了她身边,并且,筱韵已怀有身孕。今天下午大夫把脉后直说恭喜,原来筱韵已有了弟弟白淳的骨肉。爹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吧,毕竟,白淳是白家唯一的儿子,而筱韵腹中的骨肉是白家唯一的血脉。似乎许多人都已经如愿了,那么,她自己呢?
她将手嵌进栏倚中,脑海中渐渐浮现的又是那人的脸。远远地,瞧见银莲端着盘子过来,白晴站直了,问道,“银莲,你不在夫人房里伺候着,怎么反倒是在这里?”
“顾管家让我去厨房替少爷弄点吃的,少爷下午照看小姐然后又陪着夫人,连午膳都没有用过,所以……”白晴凑近了,瞧见银莲两眼四周黑乎乎的,便可怜她道,“我看你也累坏了,东西给我吧,我送去,你下去打个盹。”
银莲抬头,“白二小姐,银莲怎么敢……”白晴扁扁嘴,“夫人现在认定了我就是你们家小姐,你在那里也帮不到什么忙啊,还不如回去养养精神。”她夺过银莲手中的盘子。银莲小脸有些红,转身走了。白晴待下人一向宽厚,她瞧这银莲,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如她妹妹白毓那般大,若是身在大户人家,又何至于此?
白晴端着盘子来到主屋。打开门扉,里面静悄悄。地上的狼藉早已被收拾干净,铺上躺着的是顾夫人,而在床头闭着眼睛,已然入睡的便是顾近雪。顾近雪睡梦中还不忘握住顾夫人的手,白晴心想他其实是个孝子。午后陪同顾夫人将顾府走了个遍,她以为自己是最累的那个人,没想弟弟其实最累的是顾近雪。顾近雪和白淳请大夫,又出府给筱韵抓安胎药,在筱韵那头忙完了,他急急赶回主屋一下午就陪着顾夫人。
白晴眼中的顾近雪是个冷淡,嘴毒的臭小子,却不想,他会有这样的一面。放下盘子,她悄然从倚上拿起一件披风,正要好心帮他披上,他蓦然间睁开眼睛,以迅耳不及的速度狠狠抓住她手腕,她惊喘一声痛呼。